等魏廣德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大年初一。


    吃了會館送來的湯圓,魏廣德就在考慮著是不是和同窗們出去走走看看,看著北方大年初一又是怎麽過的。


    出門,魏廣德帶著張吉就往前麵走,到了大堂就看見不少九江舉子在那裏商議一會兒去哪個廟會逛逛。


    魏廣德自然也湊了上去,不過他對於北京城的廟會到底哪家強,肯定是沒有發言權的,自然隻能看他們爭論。


    不多時,北京城隍廟廟會就給定了下來。


    “張吉,叫李三套車,我們去城隍廟那邊看看。”


    前段時間,李三抽空就在北京周圍轉悠,基本算是把北京城摸熟了。


    張吉聽到少爺吩咐,馬上就答應一聲就往後麵走。


    會館裏舉子多,都選擇今天不看書,去逛廟會,二十多人魏廣德的一輛馬車肯定是不夠坐的。


    還好,會館的店小二很快就去外麵找了幾輛馬車過來,一行人這才浩浩蕩蕩出發。


    一路上,魏廣德就問起北京城春節怎麽過。


    “鼇山燈會,元宵到了帶你過去開開眼。”


    朱世隆哈哈笑道。


    “鼇山燈會確實漂亮,還有煙花,其他地方可見不到。”


    同乘一車的夏可範也說道,“還要,不知道廣德愛不愛看戲,北京這裏各種戲劇都有,也是不錯的消遣。”


    “看戲就算了,看不懂拿東西。”


    魏廣德搖搖頭,“燈會可以去看看。”


    其實在北京,能看的東西多了,不過有個魏廣德很愛看的明朝歌舞表演,在會試前魏廣德是絕對不會去的。


    無他,怕了,怕撞到未來的會試主考。


    魏廣德可不相信那些官員不進青樓,低品級官員是沒錢進青樓,高品級的就不好說了。


    這時候的北京城大街上,穿著圓領生員服的趕考舉子那是爆炸式的在增加,魏廣德看著車外不少的士子,感覺到這次會試的嚴峻。


    到了地方,魏廣德就被人山人海的熱鬧景象給看傻了。


    廟會商販雲集,人們日常所用之物無所不有。


    一大幫子人下車,順著人流往前走,街市兩邊擺滿了全國各地的名特產品,如蘇繡、蜀錦、綾羅綢緞、筆墨宣紙等貨物。


    一些較好的店鋪,甚至還擺上如商周之彝鼎、奏漢之匜鏡、唐宋之書畫、名窯瓷器、珠寶、象牙、玉器、珊瑚樹等等,盈架懸陳,琳琅滿目。


    魏廣德並不打算在京城買什麽東西,雖然這些商品很吸引眼球,可是他並不打算買什麽,純當湊個熱鬧。


    車上聽朱世隆說起鼇山燈會,說實話,魏廣德對那個更感興趣。


    後世的時候,魏廣德也是看過燈會的,而且不止一次的看過。


    到了十五的時候,魏廣德打算過去看看,比較下明朝的燈會和後世有多大的差別。


    而在他們的北邊,那座巍峨的皇城裏,嘉靖三十五年的第一場朝會已經開始。


    正月初一是大朝會,此刻宮牆上早朝鼓聲響起,早已依序立於左右掖門之外的文武大臣,待聽得鼓響鍾鳴,乃從左右掖門而入,過金水橋,入奉天門,在丹墀下立於東西兩側。


    在丹墀、禦道、金水橋、奉天門外廣場兩側,掖門等處,侍立有大漢將軍一百二十九名,千戶兩人,百戶四人,另有五百校尉分守於午門內外,一則警衛,二則鳴鞭、執儀仗。


    因是正旦大朝會,不僅是在京文武官員聚齊,皇城禁衛也是嶄新的儀仗列於兩側。


    大漢將軍穿著各色明亮的鎧甲,而錦衣衛校尉均頭戴鵝帽和身穿藍色亮麗的棉甲,腰挎繡春刀。


    而四品以上京官則繼續往前,進入奉天殿。


    奉天殿內,位於禦座之下,距離嘉靖皇帝最近的錦衣衛俱身著飛魚服侍奉左右,聽候調遣。


    大臣們入殿後依舊分文武立於大殿左右兩側,等候嘉靖皇帝的到來。


    隨著“奏聖安之曲”響起,嘉靖皇帝緩緩走入奉天殿,邁步登上上台坐在禦座之上。


    禮部官員按照正旦大朝會程序,一步步來,隨著唱出“百官朝賀”後,台下文武大臣齊齊向嘉靖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禮,此時樂師們也開始奏起“奏萬歲樂朝天子之曲”。


    嘉靖皇帝坐在禦座上,向下俯視著他的這些大臣們,或許就在此刻,他依舊覺得很無聊。


    這樣的活動每年都要舉行,他已經從一開始的期盼到興奮再到現在感覺稀鬆平常,甚至,或許在他心裏覺得,在這裏坐著還不如迴西苑打醮更有意義。


    之後幾日,魏廣德和眾多舉子大都無心看書,街市上實在太熱鬧了。


    隨著時間來到正月十五元宵節,下午早早的吃過晚飯,眾人就上了馬車趕往午門看鼇山燈會。


    從永樂七年元宵節起,這個盛大燈會更是高調開放——“聽臣民赴午門觀鼇山三日”,君臣同樂的意義十分重大,臣民在觀看燈會時,周圍還會燃放大量的煙花。


    在煙花燃放時,更有鍾鼓司優美音樂裏,宮娥們翩翩起舞,簡直美妙無比的視聽享受,堪稱明朝版的“春晚”。


    這個時間在京城,魏廣德是絕對不會錯過這麽一場視聽盛宴的。


    好吧,古代的歌舞表演,舞姬從服裝到舞姿,對魏廣德都是一種濃濃的吸引,和後世他看過的完全不同。


    以前是看江西的,現在看北京的,相互比較下看到底哪裏的最好。


    明初的時候,朱棣弄出鼇山燈會,在當時每次花費就有數萬兩,到了現在嘉靖年間,一次燈會花費更暴漲到數十萬兩白銀。


    雖然沉迷於齋戒打醮,可是據說嘉靖皇帝還是很喜歡看花燈和燃放煙花,所以在嘉靖朝,皇宮失火的次數遠超以往。


    皇帝喜歡,不管是內監還是外廷自然都分外上心,通常是從上一年的十二月起開始準備,把各種設計獨特的“奇花”、“火炮”層層疊積起來,通常會堆積十三層高數丈,看上去宏大壯美。


    天色黑下來,魏廣德他們也到了附近,下了馬車,隨著擁擠人流來到午門外,此時這裏已經是燈火輝煌,熱鬧無比。


    無數人擁擠在這裏,看著鼇山上擺滿的各式各樣花燈,其上不斷燃放的煙花和鼓樂之聲,宮牆和鼇山上還有許多宮娥正在那裏隨著樂曲翩翩起舞。


    這裏,會對臣民連續開放三天,平日裏普通百姓怎麽可能跑到這裏來。


    不過看燈看煙火之餘,一幫舉子們其實更多的目光是投向那座此時被燈火照亮的城樓,承天門,後世這裏就是天安門。


    魏廣德看著周圍,不斷在腦海總搜尋著後世的記憶。


    家境條件比較好,魏廣德也喜歡到處走,自然是來過北京的。


    隻是在這個時候,他能找的記憶,似乎也隻剩下這座城門樓子了。


    雖然那時的天安門經過歲月的洗禮,和現在差異明顯,可是還是能找到那時的影子,甚至魏廣德還感覺,似乎後世看到的更加鮮豔奪目。


    或許是維護和保護得當,那是的天安門似乎定期有進行維護大修,所以看上去永遠都是和新的一樣。


    而現在的承天門,雖然也有人打理維修,可是在魏廣德看來,似乎就如同這大明帝國一樣,無論曾經多麽輝煌,終究還是有遲暮的一天,體現在這建築上,那就是斑駁的痕跡。


    迴到九江會館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會館裏店家還是安排了人手給他們準備好宵夜和熱水,炭盆也燒的旺旺的。


    魏廣德來到這裏,第一次看到和後世接近的東西。


    以前魏廣德在江西活動,而他本人卻從沒去過江西,自然找不到什麽後世的感覺。


    可是今天看鼇山燈會,看到天安門,不,應該說是承天門,承天啟運、受命於天,現在那不是人民的象征,而是天子的象征,是皇帝的象征。


    現在和未來,在魏廣德的世界裏第一次有了聯係。


    過去的魏廣德,其實內心感覺自己是活在夢裏,就好像打遊戲一樣,隻是不能死亡重啟。


    但是在今天,魏廣德看到那座城樓後,似乎才感覺到自己真的是這個時代的人了,他已經和這個時代緊密聯係起來,不再是一個遊客玩家。


    張吉服侍他燙腳,然後上床,熄燈才離開。


    魏廣德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有些睡不著,他想起以後會發生的事兒,明朝最後的皇帝是崇禎,在李自成大軍攻破北京城後,殺掉自己的女兒和妃子,讓兒子外逃,自己則選擇上吊自殺,因為他已經無臉見先人。


    然後,然後就是滿清入關一統,康熙,很有名,被吹捧為千古聖君,和俄羅斯打仗,打贏了後送出去不少地方,之後的乾隆也是,打贏了對方又送人大片地盤。


    贏了還是輸了?


    在之後就是那段黑暗的曆史了,鴉片戰爭,火燒圓明園......


    魏廣德去過圓明園,看過那片殘垣斷壁,這那裏是辮子們的,都是古代人民的汗水和智慧。


    印象裏的清朝末年和現在看到的大明朝,魏廣德兩相比較下,覺得似乎如果是大明朝去應對鴉片戰爭的話,或許結果會大不同。


    明軍現在雖然戰力依舊孱弱,不吹不黑,衛所軍確實沒臉和清朝兵比,都半斤八兩,魏廣德衛所出身,心裏清楚的很。


    雖然沒混過清朝,但是自己後世看到的還是能夠大概估量出來。


    不過,漢人做皇帝還是有一點好處,那就是願意學,可比通古斯人在這方麵強多了。


    兩月前從中溪鎮到了蕪湖,魏廣德可看到了這個時代大明朝最先進的火炮——佛郎機炮,這是為九江衛配備的。


    佛郎機炮,明軍和西洋夷人交戰中,發現並了解到這玩意好用,威力大,立馬就學習仿造出來,並且大量使用。


    九江衛領到的佛郎機炮不多,隻有兩門,據說是小號佛郎機炮,便於野戰,大型的佛郎機炮大多安裝在大城和要塞上,並不方便攜帶,而且不少都是以前製造的將軍炮改造而成的。


    配發新造的小佛郎機,這是打算把九江衛變成江南的快速反應部隊,隨時投向戰場。


    還有鳥銃也是,剿倭的時候發現的西洋火器,覺得好立馬就仿製。


    要為明朝續命,那就要解決現在的天災。


    沒辦法解決天災,那就隻能解決錢和糧的問題,隻有解決這兩點,大明朝才可能挺過最艱難的時期。


    似乎,也隻有海貿了.......


    魏廣德想了很多,最後也不知道想到哪兒,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十五過後,朝廷重新開始運轉起來,之前擠壓下來的公務又開始有條不紊的辦理。


    在休假期間,隻有十分緊要的涉及軍國大事的才會緊急處理。


    魏廣德等人的會試保名工作,也在這個時候開始進行了。


    “等兩天去吧。”


    對於會試,這會兒不知道多少在京學子擁擠在禮部辦理報名手續,這個時候絕對不是去的好時機。


    幾天後,隨著下人們打探來的消息,禮部那邊報名的學子少了大半,九江府的舉子們這才聯袂前往。


    會試,是中國古代科舉製度中的中央考試,因考試在春天舉行,故又稱為春試或春闈。


    會試由禮部主持,在京城內城東南方的貢院舉行考試,會試的主考官2人稱總裁,以進士出身的大學士、尚書以下副都禦史以上的官員,由部都奏請皇帝指派。


    二月初六,嘉靖皇帝在西苑批複了這次禮部奏請會試的奏疏,點內閣大學士呂本、詹事府少詹事尹台做大總裁,主考今科會試。


    會試按慣例二月九日開考,之後的十二日、十五日各有一場考試,每場三天一共九天時間,和鄉試規矩一樣,考試要在考場呆三天兩晚,考試結束可以迴家休息一晚,第二天繼續進場考試。


    隻是,這個時候的魏廣德卻是一臉愁雲慘淡。


    特麽的,這麽大冷的天去貢院考會試,這特麽不是要人命嗎?


    雖然會試禮部會為考生準備火盆,可是這玩意兒也是個定時炸彈,誰知道會不會有人不小心引發火災。


    算了,都到這個份上,魏廣德也隻能忍了,隻能多準備衣服禦寒。


    之後再想到進考場還要經受的那些檢查,魏廣德不免不寒而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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