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們在都察院出手,我這邊是不是也可以請陳大人高抬貴手,將我一個好友調入這裏?”


    “不行。”


    聽到魏廣德的話,陳瓚馬上說道,他可不希望朝堂爭鬥延續到都察院來。


    “一個副都禦使而已,幫著照看下,免得再有今日之事發生,有何不可?”


    魏廣德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勸說道。


    如果說以前都察院都是一群噴子,魏廣德可以毫不在意,那現在不同了。


    噴子裏有了某些派係的人,他擔心這群噴子會被人利用。


    安排個人在都察院看著,發現對方有了動作出手阻止,魏廣德認為自己的理由很站得住腳。


    “都察院是執掌對朝廷百官考察、舉劾之所,若是按你的意思,豈不是也陷入朝堂爭鬥之中。”


    陳瓚覺得這個底線不能破,實際上對於這次事件的主導人,他已經有把人調離出去的打算。


    南京大理寺,算是給出一個處罰,對破壞規矩的處罰。


    想到這裏,陳瓚繼續開口,把他打算把人調離,發配南京大理寺的打算說了出來。


    “嗬嗬,已經暴露了,大人將他調離,似乎正和了他們的意啊。”


    魏廣德聽完卻是不鹹不淡的接話道,“留在都察院,你還可以繼續把他壓著。


    可若是調離,出去那可就是吏部說了算。


    南京大理寺,卻是不太好,可是信不信,用不了半年就能升遷。”


    魏廣德說出了陳瓚出發的漏洞,按功請賞,那個人是肯定會得到高升的。


    除了都察院,可就不是陳瓚說了算,他這樣的處罰,都不知道是對他的褒獎還是什麽。


    “這”


    魏廣德的話,陳瓚一時語塞。


    他隻考慮到處罰他,調到冷門位置上,卻忘記人家背後有人,還是能使喚得動吏部的人。


    “就算外察給他按上個下下等的評語,那又如何,吏部難道還找不到肥差安置他嗎?”


    魏廣德又提醒道,看陳瓚失言,他才繼續說道:“最好的法子,就是一直把他按在都察院裏,不給他機會提升。”


    好吧,魏廣德的法子,幾乎就是斷了那人的仕途,雖然都察院手握大權,可是那是巡按的時候,對地方官員手握生殺大權。


    雖然有些誇張,但官帽子確實在巡按禦史手裏。


    至於在京城,好吧,禦史除了扮演瘋狗咬人,貌似就沒多大權利了。


    畢竟,都察院說話掌權的是都禦史,有他陳瓚在,下麵的禦史沒機會搞大動作。


    “再說,安知都察院是否還有其他人,也已經和他結黨。”


    魏廣德說都察院裏的人結黨,這個帽子可不小。


    “不至於,不至於。”


    陳瓚知道魏廣德是在危言聳聽,都察院裏魏廣德江西老鄉也不少,隻不過到副都禦使、僉事這一級別的沒有江西人而已。


    都是下麵的科道禦史,魏廣德這麽嚇唬他,其實就是奔著副都禦使這個位置去的。


    “你想調誰入都察院?”


    陳瓚這時候也好奇起來,說了這麽多,魏廣德的意思表露很明顯。


    “勞堪勞任之。”


    魏廣德直言道,他相信陳瓚是知道這個人的,怎麽說都是朝廷裏左布政使,這個官職可就十三個,也算是地方大員。


    “他啊。”


    果然,陳瓚聽完魏廣德說出的名字,就微微點頭,不過忽然就盯著魏廣德說道:“他是你一直照顧的吧?”


    就在剛才,因為知道魏廣德有意推他入都察院,所以陳瓚就在心裏把勞堪的履曆過了一遍。


    勞堪中進士以後,先是在刑部觀政,之後就留在刑部,後升禮部儀製司主事。


    這樣的人,正常情況下,混到致仕,或許能夠在六部成為侍郎,這已經算是仕途不錯的官員了。


    但偏偏在嘉靖末期,他忽然從京官轉遷廣東做起了憲台,也就是廣東按察副使。


    三年後再次改遷去了福建,升遷為福建按察使,再到右布政使,左布政使,可以說勞堪外放以後就官運亨通,不斷得到提拔。


    這樣的人,下一步似乎要麽就是升遷入兩京,迴到京官行列,如果還要外放,那就是巡撫、總督這樣的封疆大吏了。


    可以說,十年時間,勞堪就幾乎走完了他的全部仕途,剩下的每一次升遷都是賺的。


    “之前本來打算讓他去刑部做個侍郎,可沒想到發生了這檔子事兒。”


    魏廣德沒有迴答,而是說道其他,“如今內閣的情況,總憲大人是知道的,若不能伸手進來,朝堂勢力怕是會失衡。”


    魏廣德又提醒了一句,其實也點出自己現在在內閣裏的被動地位。


    確實,現在內閣呂調陽不管事,張居正和張四維又是一個勢力,魏廣德就顯得有些孤掌難鳴了。


    以前,就是張居正和魏廣德抗衡,現在多了張四維,可不就處於劣勢了。


    這個時候,都察院的事兒,讓魏廣德不敢掉以輕心,似乎也說得過去。


    現在,魏廣德就以都察院用人失察為理由,要想安排人進來盯著,陳瓚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了。


    陳瓚本意,肯定是不願意首輔和次輔都在都察院安排人的,那樣會極大的威脅到他對都察院的掌控。


    現在的情況是,次輔沒向都察院伸手,但首輔那邊似乎還是安插了人。


    若是不能平衡一二,或許還真不好給魏廣德一個交代。


    那幾位,誰知道有沒有張四維推出來的人手。


    “現在調離勞堪,內閣那邊能同意嗎?”


    陳瓚試探著問道。


    “內閣自然我迴去處理,都察院這邊,還希望陳總憲不要反對就好。”


    魏廣德開口說道。


    於應昌去遼東巡按的事兒,魏廣德可以借題發揮從陳瓚這裏要官職,自然也可以找張居正。


    之前兩人是有默契的,不會向都察院伸手。


    這次的事兒,張居正那邊壞了規矩。


    不管此事張居正初始是否知情,總歸要落到他頭上。


    現在張居正還要福建布政使的位置,好方便他布局在福建開始的清丈準備,怎麽說也需要一兩年時間才能行動。


    若是魏廣德不爽,壓著不讓出位置來,張居正要麽換地方,要麽就是要費不少手腳。


    最關鍵的是,因為這個副都禦使的位置和魏廣德鬥起來,很可能讓他全部改革計劃落空。


    魏廣德可以反對在福建清丈土地,也能反對其他,包括考成法在內的政策。


    現在,他能壓製反對考成法的人,隻要原因就是魏廣德並不反對此法。


    反對者多在地方,他們缺少朝中發聲之人。


    若是他魏廣德改頭換麵成為新法反對者,到時候考成法能否繼續執行下去,怕也得讓張居正手忙腳亂好一陣子。


    說白了,兩個人都更看重利益,其他的未必講究。


    至於說兩個人鬥一場,他張居正還要不要繼續改革弊政了。


    雖然讓張四維成為次輔,或許能幫助新政推行,但到時候他張居正的名聲可就全臭了。


    有時候,反對者在台上,還能讓下麵保留一絲期望。


    魏廣德能想透,是因為他清楚他和張居正之間的關係。


    陳瓚不知道,但他相信魏廣德應該會做出一些妥協,讓張居正答應。


    “隻要朝堂上能過,我這裏不反對就是了。”


    陳瓚終於還是點頭,旋即就說道:“魏閣老,我這裏可有一份彈劾西南大都督李成梁的奏疏,你難道真不知道。”


    “嗬嗬,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將軍怎麽做,他會有自己的決斷。


    朝廷其實沒必要幹預太多,隻等結果就好了。


    若是打贏了,一切好說,打輸了,再重重治罪。


    陳總憲,你說這話對不對?”


    魏廣德笑道。


    “嗬嗬,看來魏閣老還真沒把這事兒放在眼裏。”


    陳瓚笑笑說道。


    “若是殺良冒功,不需要大人提醒,我魏廣德第一個就站出來不答應,不把他碎屍萬段難解心頭之恨。


    可隻是處理些俘虜,而且還是有劣跡的俘虜,貌似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至於什麽殺俘不祥,我也看過書,知道都是報應在領兵將官身上。”


    魏廣德笑道,“因果是自己承擔,對旁人又有何幹係。”


    “既如此,老夫也就不多說了。”


    陳瓚依舊是笑笑,隨口說道。


    “若是陳大人能夠對下麵的禦史們也說說,少幾個人上奏彈劾,善貸也是感激不盡。”


    雖然不把這事兒放在眼裏,但魏廣德也不會放縱禦史瘋狂彈劾。


    要是整出一股風潮來,也是麻煩的很。


    從陳瓚值房出來,魏廣德也找了幾個江西禦史,和他們私下裏說了說這事兒。


    這種事兒,私底下打個招唿就好,能阻止一個是一個。


    其實,若都察院沒有一個人跳出來彈劾,反而不好。


    很容易給人一種,都察院和武夫沆瀣一氣的感覺。


    魏廣德從都察院出來,又迴了內閣。


    至於張居正那邊,魏廣德並沒有馬上過去。


    他還要今晚迴家給勞堪寫信,把消息告訴他知道,然後看他的態度。


    要是勞堪不願意迴京城,總不能逼著他迴來吧。


    對大部分官員來說,迴京城做京官自然是好的。


    可對那些想做事兒的官兒,他們大多未必願意迴京城,而且京城還有人罩著的那種。


    在地方上,其實更加自由自在些。


    在京城,除非做到閣老或者堂官,否則上麵一直就有一大群人壓著裏。


    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


    在地方可以唿風喚雨的人,到了京城還得龜縮著,就怕遇上惹不起的人。


    雖然在陳瓚麵前,魏廣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李成梁殺俘就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兒,但實際上魏廣德今天一天時間,收到外麵傳進內閣的不少紙條。


    而對此,他也給外麵傳遞了許多小紙條,自然是希望他們幫忙安撫那些人。


    好吧,清流大多比較孤傲,不容易說服。


    但即便知道沒什麽用,魏廣德還是要讓人去做。


    這種事情,他不好出麵,容易給那些清流感覺是他魏廣德以勢壓人,到時候不僅不會有結果,還會起到反作用,或許他們反對的態度會更加堅決。


    反正就是找人不斷遊說,讓他們放棄,理由無外乎就是羅汝芳奏疏裏最後的幾段話。


    現在西南戰事捷報頻傳,對於能打勝仗的將領,沒必要苛責太多。


    同時,兵部也把魏廣德傳遞過去的紙條內容有意擴散出去,那就是盯住西南戰局,若是李成梁有殺良冒功的證據,立即下令鎖拿。


    利用這條消息,成功讓朝野官員注意到李成梁隻是處置俘虜,以此淡化此事。


    而隔壁張居正其實在知道西南消息以後,以為魏廣德會過來,和他商議聯手壓製此事,隻是沒想到之後兩天,朝堂上雖然偶有彈劾李成梁奏疏送上來,但並沒有太多人追隨。


    等他知道原由後,也隻能苦笑。


    至於張四維詢問是否要聯絡朝野,聯手發動對李成梁的彈劾,張居正也直接拒絕了。


    張四維的小心思,張居正是能猜到的。


    王崇古他們,在宣大多少都有自己的將領。


    西南眼看著要迎來一場勝利,張四維或許小心思犯了,想要借此拿下李成梁,安插他們的人去西南摘桃子。


    若是平常事,張居正不會多問,可明知道李成梁背後是魏廣德,這不是把人往死裏得罪。


    或許,張四維以為自己入閣,他們兩個姓張的就已經可以左右內閣決策了。


    魏廣德夾帶裏人可不少,雖然平時不顯山不露水,或許成不了事兒,可要壞事兒卻是不難。


    這也是張居正為什麽自己實力超過魏廣德,但還是多次和他協商的原因。


    他的一些改革措施,需要其他人幫忙參詳,查缺補漏。


    而又非常敏感,很容易被人攻訐。


    做為不是一路人的次輔,自然就是這些反對者們要爭取的對象。


    魏廣德理念和他類似,很多政策雖然不支持,但也不會旗幟鮮明反對,算是默許,這對張居正來說就是巨大的幫助。


    所以,留下魏次輔在內閣,對於張居正行政是有好處的,而且還不能鬥起來。


    張四維的算盤,當然就不能打響了。


    張居正可不打算和魏廣德惡鬥一場,讓他本就受損的名聲雪上加霜。


    聽說高拱在老家已經編了一本書,是整理原來的手稿,可序言就把他臭罵一頓。


    都說高拱上位逼走這個那個,要是張居正也這麽幹


    他張居正還是要名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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