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德多少還是疏忽了劉台案對張居正的影響,也低估了這件事兒對朝堂的影響。


    實際上,因為魏廣德和馮保關係逐漸的疏遠,所以宮裏許多消息,單純靠陳矩做為耳目,多少還是有些欠缺,宮裏許多事兒他都被馮保刻意杜絕在外。


    實際上,當初劉台上奏彈劾張居正六宗罪,對張居正的個人聲譽和形象造成了損害。


    劉台在奏疏中指控張居正大權獨攬、任人唯親等,這些指控雖然最終被證明是虛假的,但對張居正的形象和聲譽造成了負麵影響。


    張居正不得不采取嚴厲措施對付劉台,這也讓他在朝臣中的形象和聲譽受到一定影打擊。


    而在魏廣德不知道的是,劉台案發後,張居正曾經獨自前往內廷,他不得不向皇太後和小皇帝跪陳自己的錯誤,並請求辭職。


    盡管皇帝最終挽留了他,但這一事件無疑加深了張居正與皇太後、皇帝之間的矛盾,增加了他的政治風險。


    實際上,劉台案後張居正與皇帝、太後之間的關係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劉台指責張居正大權獨攬、任人唯親,恰恰是內廷最不希望看到的。


    這兩日,張居正和魏廣德舉行的內閣通風會,張居正也顯得心不在焉,似乎有話想要說,但卻終究沒有開口。


    京城官場的傳聞,魏廣德當然知道。


    本來逐漸被人淡忘的事兒,再次被翻出來,首輔臉色能好看才怪。


    不得不說,這次張學顏鬥劉台,似乎不像是張居正指使的。


    但魏廣德也不敢確信,畢竟到了這個位置,表演技能似乎都挺不錯的。


    張居正對劉台的恨肯定很深,所以早晚都會報複。


    早點報複,或許比拖上數年好的多。


    畢竟,這個節骨眼上,張居正除了考成法已經推出外,其他的政策還在謀劃中,兵沒有展開。


    若是拖到後麵,開始大刀闊斧對朝政進行改革,那時候才真不是動劉台的好時機。


    “有旨意。”


    魏廣德正坐在值房裏處理公務,忽然門外傳來一聲尖細的嗓音。


    不用說,魏廣德知道是內廷裏傳旨的太監。


    雖然說一般有事兒,會是宮裏遞條子出來,若是政務,則是批紅後送內閣,但有突發事件也是會派內侍傳旨的。


    魏廣德當即放下手裏奏疏,起身就迎了出去。


    處了值房門,院子裏一個太監正站在那裏,身後一個小內侍侍立在側。


    而在四周,內閣行走的書吏和中書都恭敬肅立。


    這邊庭院正對魏廣德值房,顯然旨意是下給魏廣德的。


    出了門,撩起衣擺魏廣德伏地,口中喊著“臣接旨”。


    “傳皇太後,皇帝口諭,內閣閣臣魏廣德擬旨,招張四維晉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辦差。”


    太監傳完旨意,魏廣德叩頭接旨。


    “張公公,這是剛從慈慶宮過來,進屋裏稍作休息。”


    魏廣德招唿傳旨太監,還想著請他進去坐坐,順便問問慈慶宮裏的情況。


    “多謝魏閣老關心,老奴這邊傳完消息,還得迴宮複命。


    還請魏閣老盡快草擬奏疏,娘娘和陛下都惦記著。


    今日娘娘還在說,如今呂閣老在家養病,國事全托首輔大人和魏閣老照應,之前內閣不是建議增補閣臣,娘娘想著增加個人,兩位先生也不會那麽辛苦。”


    張太監是陳太後身邊的人,陳太後雖然不怎麽管事兒,可這次居然是從他身邊派人過來,魏廣德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兒。


    隻能送張太監離開後,盤算著晚上聯係陳矩,問問宮裏到底怎麽迴事兒,把不問俗世的陳太後驚動了。


    迴到值房,魏廣德馬上草擬旨意。


    明朝的旨意,一般是對外發出的旨意,需要做的花團錦簇,好話一個勁往裏添,但是京官的升遷旨意,其實都很簡單,行文都是直接上重點。


    命誰出任什麽職務,管什麽事兒就完了。


    做完以後,魏廣德馬上叫來盧布,讓他安排人送到司禮監去用印。


    至於六科那邊,根本不需要他過問。


    現在六科的監察之責已經從過去的皇帝手中轉移到內閣,雖然他們權利依舊很大,可大部分時候還是得看內閣臉色行事。


    這就是現管的差別,以前內閣管不到六科,自然有他們傲的資本,在皇帝麵前也可以爭一爭。


    可現在皇帝年幼,外朝大權移交到內閣手裏,自然也隻能低頭。


    魏廣德知道,張四維入閣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開,所以也沒打算知會張居正那邊,反正這也是他一直迫不及待希望達成的。


    過去呂調陽在閣的時候,還可以說內閣就是一個鐵三角,還能保持相對穩定。


    隨著呂調陽養病,張四維入閣,張居正在閣臣中的話語權無疑會大增,在朝堂上影響力亦是如此。


    有張的協助,張居正在內閣裏說話比魏廣德可就硬氣多了。


    “善貸,善貸。”


    下午散衙,魏廣德從皇城出來,正要坐進轎子,就聽到有人喊他。


    站定身形看過去,是譚綸,先一步下值到這裏等他。


    魏廣德迎過來,卻被譚綸拉到一邊小聲問道:“今天張四維入閣,首輔那邊和你說什麽沒有?”


    “沒有啊,發生什麽事兒了?”


    魏廣德狐疑道。


    今天貌似並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事兒,都是很尋常的公文,按規矩票擬就好了。


    甚至,這兩天他連議論考成法的奏疏都沒有看到一份。


    是的,張居正推行考成法的時日已經不短了,即便如此,地方上反對考成法的奏疏依舊不時出現,概因為認為此策會導致地方官員為了政績實行苛政,導致民不聊生。


    對此,魏廣德隻能參考張居正的票擬,都是重申嚴肅律法。


    什麽意思呢?


    那就是為官之人若是苛政待民,朝廷自然要處罰。


    可若是百姓不願繳納賦稅,官員追討也無可厚非,不能因為沒錢就不交銀子。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那張思維入閣後,還不是事事順著首輔之意,你以後在內閣處境可就難了。


    我早就和你說過.”


    譚綸還要繼續說,魏廣德小聲出言打斷道:“子理兄,此事我當然知道,可誰能攔得住?


    那道旨意還是我草擬的,當初內閣為此多次商議,最後才定出人選來。


    你的擔心放迴肚子裏,沒外麵傳得那麽邪乎。”


    今日下午在首輔值房裏,魏廣德和張居正閑聊許久,都沒有提到張四維之事。


    “那你以後在內閣還是要當心點,這次劉台的事兒,我看是不會擅了了。”


    譚綸小聲說道。這幾天京城官場上,大家都在悄悄議論此事,大多認為此事就是張居正指使的,否則就算張學顏和劉台在遼東時就不和,也沒必要這個時候落井下石。


    大家都在說,當初張居正假仁假義為劉台求情,應該早就算計到今日。


    先剝了他的官身,讓他迴鄉丟人現眼,然後再治罪。


    按照現在張學顏羅織的罪名,劉台被流放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若是當初直接從京城流放出去,至少還不用迴鄉受盡家族相親的白眼。


    首輔大人如此小肚雞腸,魏廣德身邊的官員自然如臨大敵,就擔心魏廣德和張居正懟上,到時候落不到好。


    “不必擔心,我雖然不完全認可叔大兄的全部決策,但大體上那些政策,我還是讚成的。


    也不會和他因為國事相互攻訐,放心好了,我們都是私底下協商。”


    魏廣德小聲解釋道。


    “可也不得不防,曉不得那句話就得罪他了。”


    譚綸依舊堅持道,“你可還記得,當初隆慶年間遼王被廢一案,據說就是他張居正背後下手所為。”


    魏廣德聞言愣了愣,他當初也記起這件案子可誰也沒告訴,沒想到京城裏還是有人把當年舊事翻出來說了。


    沒辦法,之前一直有傳聞說張居正的祖父是被遼王害死的,雖然沒證據。


    一開始,大家也都不信,可在遼王被廢一案中,張居正卻保持沉默。


    自然,之後就開始有了這個傳聞。


    “別瞎說。”


    魏廣德馬上低聲道:“遼王被廢和他行為不檢有關,和叔大哪有什麽聯係。”


    “行為不檢,哪個藩王不是如此。”


    譚綸卻不屑說道,臨了還頗為神秘的告訴魏廣德,“據我所知,張叔大祖父的死,確實和遼王有牽扯,據說就是因為他天生聰慧遭了遼王的忌。”


    “嗨,瞎說,張叔大聰慧年少時就有,那個傳聞之前聽誰說過,可你也不相信,若真遭了遼王的嫉妒,就當初一個一文不名的小子,遼王有一百個法子要他的命,那裏還會等他得了進士才報複。”


    魏廣德說的這話是他真心話,當初的傳聞,魏廣德並不怎麽相信。


    年少的張居正就頗有才氣,是當地有名的“神童”。


    遼王真要不喜歡他,直接弄死他就得了,根本不怕誰敢鬧事兒。


    倒是張居正得了功名之後,再要對他動手才是頗為麻煩。


    “反正你小心點應付他,別遭了他的道兒就好。”


    譚綸依舊小聲提醒一句。


    “今日無事?”


    “嗯,沒事。”


    “走,去我府裏喝酒。”


    魏廣德開口說道。


    “也好。”


    譚綸倒也不拒絕,直接點頭應下。


    兩人各自迴了轎子,兩乘小轎很快就向著南熏坊而去。


    今日魏廣德聯係了陳矩,不過迴話今晚要在乾清宮值夜,出不來,所以把時間約到明日。


    正好譚綸過來,也懶得他再找人了。


    “砰砰砰”


    滇西盈江江畔,數日前潞江岸邊發生的一幕再次上演。


    緬王莽應龍寄希望的潞江防線自然是沒有擋住明軍的進攻,他前腳剛離開,明軍後麵就過江,半日功夫就攻克潞江城,繼續尾隨而來。


    滇西河網稠密,莽應龍雖然督軍搶先渡過了瑞麗江,但還是被緊追不舍的明軍給堵在了盈江岸邊。


    “快,加快速度過河。”


    這次,莽應龍可沒心思守在河岸邊,安撫手下軍士,他直接帶著親兵先一步過河。


    和他做出相同選擇的,還有那些將領和土司首領,他們都選擇搶先過河,避免被明軍包圍在對岸。


    甚至,他最為寶貝的象兵,這個時候也是顧不上了。


    什麽是兵敗如山倒,這就是兵敗如山倒。


    即便,現在緬軍的兵力和追來的明軍還是半斤八兩,但他們已經失去了迴頭再戰的勇氣。


    看著對岸亂糟糟的軍隊,莽應龍此時心裏五味雜陳。


    為了拖延明軍進攻速度,掩護更多人過江,莽應龍已經派出剩餘的象兵部隊斷後,希望利用戰象皮糙肉厚的特點盡力拖延時間,一開始他還有些擔心對岸兵將不再聽從他的號令。


    好在,傳迴來的消息還是讓他放心,象兵部隊集結了剩餘二百多頭戰象已經向身後的明軍發起進攻。


    此時,河對岸遠處傳來的隆隆炮聲,顯然就是明軍先鋒部隊和斷後的象兵遭遇了。


    想到費盡心思才練出來的幾百頭戰象就這麽白白損失掉,莽應龍心如刀割。


    “罕拔,孟波羅,你們到對岸去,組織士兵過河,現在他們登船速度太慢了。”


    因為對岸沒有了什麽首領,所以所有人都蜂擁堵在河岸上,緬軍的運輸船每次離開岸邊都頗為費力,因為許多士兵都不願意放過眼前求生的希望。


    “是,大王。”


    罕拔和孟波羅都抱拳應道。


    “如果,事不可為,你們就帶著人沿著盈江從鐵壁關退出明國。”


    眼前的盈江下遊,一左一右分別是鐵壁關和南牙關。


    周圍都是崇山峻嶺,也就是因為盈江的存在,才在江邊有了小片空地可供大軍行動。


    而其中最利於大軍行動的就是南牙關,而鐵壁關道路更加狹窄險要,非必要是沒有大軍通行的。


    而現在,緬王隻能讓罕拔他們從鐵壁關離開,可見形勢已經非常糟糕,不得不兵分兩路,希望藉此分散明軍追兵。


    這邊,莽應龍一邊緊急補救,安排有影響力的首領到對岸去指揮,另一邊他還得為接下來的行程操心。


    過了盈江,要順利進入孟養,還得渡過大金沙江。


    不過這段行程相信就會好許多,他已經給兒子莽應裏發去命令,讓他盡可能找到更多渡船。


    明軍陣前,幾十門佛朗機炮分兩行錯位排列,向著對麵衝來的緬軍戰象開火。


    遭遇打擊後,許多戰象已經在陣中亂竄,相互不斷碰撞,不時就有緬軍從象背上被甩飛。


    “鳥銃準備,對準象背上緬軍,射。”


    明軍陣前,遊擊陳韜大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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