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調兩隊神機上城牆。”


    李成梁淡淡命令道。


    聽到對方主將居然在軍隊裏有如此之高的威望,李成梁不心驚也不行了。


    他已經可以預料到,一旦緬軍開始攻打保山城,一開始那鐵定是氣勢如虹。


    如果不能在一開始就把對方的囂張氣焰打下去,這仗可就有點難打了。


    到目前為止,李成梁還是把他的對手看做是一個有勇有謀之輩,不知道人家偷偷學習《三國演義》,已經自認為是一個優秀的統帥,已經先給他安排上一個心理戰。


    也不知道明日線貴陣前叫陣,會不會給李成梁一個驚喜。


    “是,大帥。”


    身後的沐昌祚馬上答道。


    明軍自建軍起,朱元璋就很重視火器,所以一般說到這段,都會是說明軍中大量裝備火器。


    但實際上,明初軍隊裏火器占比不到一成。


    畢竟,火器雖然有一定殺傷力,但其實也就那樣,根本不能和幾百年後的火器相提並論。


    特別是在重炮和機關槍投入戰場以後,戰爭格局就發現了巨大的變化。


    現在的明軍,其實火器部隊占比也就是在兩三成之間,這就是普通部隊的水平,宣大的馬芳軍也就是這個水平上。


    而最重視火器的,無疑就是戚繼光的軍隊,在四成到五成之間。


    其中戚繼光的步兵營火器比例最高達到五成五,騎兵營則一般是四成。


    李成梁原來指揮的遼東軍,火器比例也比較高,接近四成的樣子,主要還是朝廷撥付的火器比較多。


    但是他到了西南以後,就發現西南明軍火器裝備率很低,不到兩成,許多部隊甚至都發下火器也不適用,都存在倉庫裏。


    經過整訓,現在他手下的軍隊也隻是接近兩成的火器裝備比率。


    因為火器的落後,這個時代火器兵一般都沒有單獨編練,而是和其他兵種混合編隊,最出名的自然是打遍大江南北的戚繼光之鴛鴦陣。


    但是李成梁沒時間編練這樣的部隊,光是站位配合就不是短時間能完成的,所以他直接把火器部隊單獨成軍,集中到一起合練。


    對於炮手來說,自然就是訓練他們的熟練度,讓他們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完成裝填和發射彈藥。


    而對於鳥銃手來說,也是一樣的,隻是多了一個三段擊的訓練。


    因為這個時代火器的簡陋,士卒也隻需要學會裝填和釋放,所以並不存在什麽難度。


    不需要他們都懂火器原理等,隻要會用就行了。


    對於這種趕鴨子上架的做法,應該說,現在李成梁手裏的火器兵已經算是成軍了。


    隻不過,這些火器兵,平時還是分屬各支明軍部隊。


    也就是說,李成梁帶過來的部隊,每支都有自己的神機營。


    現在李成梁要單獨把神機營拉上城牆來參加防禦,自然沒太大難度。


    隨後,李成梁又安排最近幾日,保山各處城牆加強防備,時刻匯報城外動向,這才帶著沐昌祚下了城樓。


    “大帥,你對城外莽賊是不是過度擔心了,雖然這些年緬族在外域作威作福,那不過是因為沒有招惹到我大明。


    之前我沒有發兵救援孟密,也隻是因為擔心那些土司切斷我軍後路,讓我首尾不能相顧,絕不是我怕了他們。”


    沐昌祚開口解釋道。


    今日李成梁的反應有點大,這讓沐昌祚不得不擔心。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怕萬一,李成梁不講武德,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推。


    李成梁聞言,先是愣了愣,隨後就反應過來。


    笑笑,他才對沐昌祚說道:“國公爺哪裏的話,本都絕無那個意思。


    隻是今日才知者莽應龍在緬甸號召力如此之強,想到明日緬軍攻城必然奮勇,所以才調兵加強防禦,有備無患。


    城外緬軍雖然勢大,可我城裏兵馬也有好幾萬人,哪裏會怕他,嘿嘿.”


    說完這話,李成梁側身看了眼沐昌祚,繼續說道:“對緬戰策早已確定,現在他們一路推進勢如破竹,真是士氣最盛之時,我軍完全沒必要和緬軍死磕。


    能夠用最小的代價擊敗敵軍,阻止他們繼續進兵就夠了。


    等緬南消息傳到緬軍大營,他們抽調精銳返迴緬甸救援的時候,才是我軍全力反擊之時。”


    “不知大公子那裏可有消息傳來?”


    雖然李成梁的話讓沐昌祚打消了大部分疑慮,但他也沒有全信李成梁。


    真出了事兒,為了自保,誰知道李成梁會做出什麽事兒來。


    他依舊要對李成梁時刻提防著,這才是雲南沐家自保的手段。


    其實前些年,沐家就已經在小心提防那些文官,因為他們發現一直被文官集團按照調查。


    自那以後,沐家就對朝廷派到雲南來的官員保持著十二分警惕。


    雖然他多少也是受朝廷暗查沐家的獲益者,他是第十代黔國公,而第九代黔國公,他的父親沐朝弼就是因罪奪爵,他有能提前襲了黔國公的爵位。


    現在,沐昌祚收起擔憂的心思,開始詢問其他戰場的消息。


    對此,李成梁隻是搖搖頭。


    李如鬆奉命去了孟定府,要帶兵包抄緬軍後路,但是自出發後就再沒往保山送過消息。


    這也是他們在遼東就已經形成的默契,除非打出戰績,否則絕對不會派出信使往迴送戰報。


    因為戰爭若還在進行中,向中軍匯報軍情,若是半道被敵軍的斥候攔下來,可就危險了,等於把整個作戰計劃交付敵人手中。


    這點,李成梁心裏清楚,可沐昌祚卻不明白,他還是習慣了明軍有事無事就向上司匯報軍情的模式,根本沒考慮到平時和戰時的區別。


    不過這也怪不到他,西南除了打反叛土司,何事發生過今日這樣的大戰。


    而在遼東,遼東軍和蒙古、女真之間的戰事卻時刻都可能爆發。


    “大帥,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沐昌祚小聲問道。


    “不必。”


    李成梁直截了當迴道,“沐公爺大可放心,若有事鬆兒會派人迴報的,若計劃進展順利,自然無須時刻迴報保山。


    倒是城外安排的那些暗探,有消息要及時上報,免得錯失反擊最佳時機。”


    很快,第二天來臨。


    明軍城牆上嚴陣以待,雖然不知道緬軍何時會對保山發動進攻,但昨日李都督再次上了城牆觀察敵營,守城將官們自然也不敢絲毫懈怠。


    而在緬軍大營裏,前營緬軍士卒很早就開始飽食戰飯,準備今日正式進攻保山城。


    在前營緬軍準備出戰,攻打保山城的時候,中營寬敞的王帳裏,也站滿了緬軍的各營將官。


    雖然中軍主力尚未全部到達,可盡快占領保山,盡早打到昆明才是緬軍的指導思想,自然不會繼續等待。


    前兩天是因為緬王沒有抵達,所以緬軍前鋒麵對擁有高大城牆的保山沒有發動進攻,現在不同了,後續援兵已經抵達,自然也到了開戰的時刻。


    “今日由景宗真率軍打頭陣,試探下保山城的戰力。”


    緬王莽應龍坐在上首,直接說出了他的決定。


    景宗真是從潞江城出發的先鋒,在此已經休整兩日,首戰自然是他來打。


    “末將尊令。”


    對這個安排,景宗真早有預料,當即上前抱拳接令。


    “宗真,此戰前,先由線貴線將軍掠陣,讓城上明軍知道本王仁義。”


    說到這裏,莽應龍微微抬頭看向帳篷頂,似乎很是感慨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王也無意大開殺戒,希望城裏明將能體諒本王苦心。


    若能說動城中明軍投降,本王不會虧待線將軍,定會重重賞賜。”


    下麵的線貴聽到莽應龍的話,就差直接翻白眼。


    明知道大明朝右軍都督府左都督在城裏督戰,居然還想著靠緬甸的高官厚祿勸降人家,貌似莽應龍已經飄得沒邊了。


    是的,就是飄了。


    左都督是什麽官職,大明正一品武將,已經做到最高職銜。


    繼續往上加封,那就是三公三孤加封爵了。


    區區緬甸,彈丸之地,若不是被人逮著把柄,傻子才會投到他麾下。


    不過想歸想,話卻不會這麽說。


    線貴快步上前在莽應龍座下恭敬道:“大王,末將一定盡力勸說城裏明將棄暗投明,讓大王盡快打到昆明去。”


    “嗯,本王對線將軍一向很看重,此事若成,本王不吝封賞,你要的封地,自然不是問題。”


    莽應龍對線貴豪爽的承諾道。


    線貴雖然已經被堵住了迴明的可能,但也不會甘願什麽也不要,所以在正式降緬時隻提了兩個條件。


    一是自己手下兵馬依舊歸自己指揮,二則是希望能夠在緬甸獲得一塊封地,他也想做個土司,做個真正的土皇帝。


    是的,雖然他在潞江城也算是個土皇帝,但畢竟有太多掣肘。


    雲南境內,官職比他大的人大有人在,他時不時還得伏低做小。


    還是緬甸那些土司好,上麵就一個緬王,下麵就是自己的子民,如同獨立藩國般。


    在自己封地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隻要不背叛緬王,東籲王朝就不會對他怎麽樣,完全的不管不顧。


    而且,隻要再等上多年,甚至他這個土司還有機會獲得大明的冊封,成為真正的,擁有土地的土司領主,甚至藩王。


    隻不過,他想早日請緬王劃下地盤,早日去做那土司的願望,終究沒有實現。


    莽應龍沒有答應他這個時候就去緬甸,而是要等緬軍擊敗明軍,占領雲南以後才會給他確定封地。


    當在保山城下,線貴向著城上明軍講官訴說投緬的各種好處,緬甸人在如何英明的緬王指揮下統一周邊藩國,把莽應龍吹噓成千百年難出的聖君時,迎接他的,是在李成梁親自指揮下,六門大將軍炮的集火打擊。


    是的,為了打這個冒頭的叛將,李成梁直接調動城頭六門青銅大炮瞄準線貴,務求一擊斃命。


    “轟轟轟”


    隨著六聲沉悶炮響後,線貴驚惶落馬,隨後連滾帶爬逃迴了緬軍大營。


    這年頭的火炮是真的沒有準頭,即便是換成西洋大炮,有熟練的西洋炮手,其實也是很難準確集中兩裏外一個人形靶標的。


    雖然是六炮齊鳴,但線貴還是幸運的逃過了打擊,距離他最近的炮彈,和他相距不足三尺。


    但是除了打死兩個親兵外,線貴也算是毫發無傷逃了迴去,雖然有些狼狽。


    城頭上,李成梁、沐昌祚和羅汝芳都遺憾的歎息不止。


    對於這個開展以來首個投敵的漢將,他們可以說對線貴是恨之入骨,做夢都想活捉他,扒皮抽筋。


    這麽好的機會,居然讓他逃過一劫,不生氣是不可能的。


    至於城下抬著雲梯衝上來的三千緬軍精銳,李成梁卻是絲毫沒有看在眼裏。


    就現在緬軍在鎮外擺出來這點兵馬,李成梁就知道,他們不過是一次試探。


    除非攻城戰打得有聲有色,或許緬軍會從大營中抽調更多兵馬參戰,否則就隻是試探一下保山城的火力而已。


    隻不過李成梁看不起緬軍,但對麵卻有人為此產生了巨大的戰意。


    “緬王閣下,對麵城頭有大炮,要不要趁著大軍攻城,對麵無力顧忌的時候,我,派我手下炮手,把大炮抬到城下,掩護大軍攻城。”


    說話的人,是站在莽應龍身旁不遠,是一個金發碧眼、眼窩深陷、鼻子高挺,膚色偏黃黑的葡萄牙人,看他蒼老的皮膚就能知道,年齡已經不小了。


    好吧,能確認他是葡萄牙雇傭兵,主要原因也是在印度洋,最活躍的西洋人就是葡萄牙,西班牙的觸手還沒有伸到這裏來。


    而之後的兩大海洋霸主英國和荷蘭這個時候也還沒有崛起,根本不值一提。


    “不需要,我的朋友,你完全不必因為這幾個月沒有參戰而為拿我的酬金感覺不安。”


    莽應龍看著一心求戰的葡萄牙雇傭兵隊長桑托斯笑道。


    桑托斯是他早年結識,那時候他還在為統一緬甸而戰。


    而在東籲王朝的崛起中,葡萄牙雇傭兵在其中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對於一般的敵人,莽應龍自然可以輕易對付。


    可是,如果敵人擁有城牆保護的話,若是不能收買內奸打開城門,那桑托斯的葡萄牙雇傭兵就是決定戰爭勝負的力量。


    不過這些消息,被緬甸方麵故意隱瞞下來。


    而大明也不關注緬甸事,自然也不知道。


    而對手下這支花費巨大代價請來的雇傭兵,莽應龍自然也有更大的圖謀,那就是憑借他們攜帶的大炮,轟開昆明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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