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把柄在罕拔手裏,線貴已經沒得選擇,除了投降緬軍再無其他出路。


    而潞江城裏,守軍也不全是他的人,自然也有其他勢力安插的人手。


    畢竟,潞江可是一個交通要道,雲南但凡有點勢力的,都會往這裏安插親信,為他們的生意保駕護航。


    這些,大家也沒什麽藏著掖著。


    畢竟,都是求財,又不會相互擋別人的財路。


    安插人手,也不過是為了過江圖個方便。


    “你安排手下信得過的人,去保山把家人都悄悄接迴來,千萬不能走漏了消息。”


    不過,線貴並不認為聯係罕拔是當前最緊要的事兒,而是把家人從後方送迴來。


    戰爭爆發後,幾乎所有知道內情的官員和權貴,都把家小往昆明送,線貴也不例外。


    隻不過知道保山城有沐昌祚沐總兵坐鎮,所以他先是把家小安排在那裏暫住,之後打算讓三弟帶著他們一起去昆明。


    也幸好是這樣安排的,所以人離潞江城不遠。


    “好。”


    聽到大哥吩咐這個事兒,線老三一口答應下來。


    “告訴接人的,從保山城東門出發,對外有人問起,就說是去昆明。


    等出了保山城再折返迴來,動作要快些,不能被人瞧出端倪。”


    線貴開口又提點道。


    他現在位置特殊,如果被人知道他偷偷把家人從後方接迴潞江城,怕是就會猜到他的打算。


    也因此,線貴不得不多考慮一層,那就是做出要把家人送到昆明的假象,蒙騙其他人。


    反正這個時候,滇西的官員,許多都選擇把家人往昆明送,避開這裏的戰火。


    “明白了,大哥,我安排人出城走上幾十裏再調頭迴來。


    放心,這事兒輕重我曉得,不會出錯的。”


    線老三不是笨蛋,隻不過聰明勁用到偷雞摸狗上了。


    對於大哥的提醒,他也是一點就透,當即拍著胸脯承諾道。


    兵部派出來送緊急軍情的驛卒此時也到了渡口,這裏是川滇交界處,過了這裏就進入雲南楚雄的地界。


    繼續往前跑一天左右就能抵達姚安,從這裏往東過大理,不過兩三日時間就能到達保山城。


    驛卒雖然已經精疲力竭,可沒辦法,身後背負的公文非同小可,必須親手交到左都督李成梁手裏,中間不能過他人之手。


    當然,這趟差事下來,他能得到的差錢也足夠他半年的花銷了。


    隻能說累是累了點,但也值得。


    而此時,後世被稱為安達曼海的北部,臨近勃固的海域,一支龐大的艦隊正迎風破浪而來。


    “大帥,前麵就是勃固了。


    我們的船隊,應該已經被毛淡棉的緬人發現了,隻不過他們應該不知道我們的目的。”


    船隊在六日前進過毛淡棉海域,曾經遭遇過兩條緬人駕駛的漁船。


    本來按照俞大猷的意思,全軍隱蔽前行,沿途會選擇擊毀所有可能泄密的船隻。


    不過那兩條緬船見到南海水師的陣容,就識趣的遠遠躲開,都不敢靠近片刻。


    畢竟,在印度洋這片海域,海上已經沒有什麽秩序可言,海船之間相互劫掠已經是家常便飯。


    這還是英國海盜沒有到達這裏,現在他們的主要活動區域還在大西洋上,靠近美洲大陸的航線上。


    當這些持有私掠憑證的官方海盜出現在這片海域時,才是徹底攪亂海上貿易秩序的時候。


    “我們的船,隻有小船才能進入勃固河嗎?”


    俞大猷所有所思對帶路的林家人問道。


    林家是舊港的大商人,已經跑過緬甸的航線,對這周圍海域比較熟悉,於是就被抓來做了向導。


    “勃固河還算大,中號福船或許可以進去,但我也不確定。


    比較我們都隻是在勃固靠岸,交易船上貨物,並沒有嚐試進過河道。


    但是我知道,那條河上有緬甸的船隻來往,比較順著河道就能抵達緬甸王朝東籲城。


    小號福船肯定可以進入,但是大中型的福船,我就不敢保證了。”


    林家人還是比較謹慎,至少在他看到的勃固河河道上,大型福船其實也可以進入,但那畢竟隻有靠海的一段,再往裏走是個什麽樣子他也不知道。


    出於謹慎考慮,他隻建議水師可以出動小號福船進入勃固河。


    “沙廉在哪個位置?”


    俞大猷想到之前聽說葡萄牙人在這裏也建立了一個海港,叫什麽沙廉的,好奇之下就問道。


    林家人指了指東麵說道:“如果大帥要去沙廉,從這裏往東,幾十裏外就有一個河口,河口右邊有個碼頭,那裏就是沙廉。


    緬甸人的港口在河口裏麵,就是達貢港。”


    “那裏比之勃固如何?”


    俞大猷繼續追問道。


    “達貢不行,沒有勃固繁華,畢竟這裏有水路通往東籲城,現在勃固才是緬甸最大的港口。”


    林家人急忙說道:“我們林家來這裏的海船,也都是去勃固交易,聽說不少物資就直接裝船運到東籲城去了。”


    “嗯。”


    俞大猷點點頭,東籲城是緬甸王都,那裏達官顯貴肯定不少,消費力自然也是緬甸最強的。


    海外流入的商品,肯定是這些權貴先行挑選。


    因為交通的便利,這個時期緬甸第一大港仰光港還沒有發展起來,雖然已經有了雛形,是緬甸重要的海港城市,但畢竟還是沒有勃固繁華。


    不過也正是因為勃固到東籲城有河流相連,所以俞大猷才把目光看向勃固。


    從這裏登陸,逆流而上就能找到東籲城。


    隻要成功攻下東籲城,對這個時候如日中天的東籲王朝來說,無疑將是沉重的打擊。


    王都都丟了,其他那些附庸在東籲王朝身上的地方勢力自然會多多少少改變態度。


    緬甸的政體就決定了,這樣的國家經受不起沉重打擊,因為很容易因此變得內部分裂,甚至眾叛親離的程度。


    “大帥,前麵應該是緬甸人的船。”


    就在這裏,遠處出現一條稍大些的海船。


    說大,其實也不過就是水師裏小號福船的大小,此時在船上眾人眼裏,不過就是個小黑點。


    但是看慣了海船的眾人,還是能夠根據黑點和海平線的距離,推測出船隻大小來。


    “大帥,那應該是緬人的巡邏船。”


    林家的看到那海船的樣式,很快就做出判斷。


    畢竟,距離勃固城已經很近了,出現緬甸巡海船隻很正常。


    “派兩條炮船一左一右上去,夾住他,若反抗直接擊沉,我要活口。”


    俞大猷下令道。


    “是。”


    親兵答應一聲,隨即就有人揮舞兩麵小旗,開始用旗語聯係旁邊兩條水師炮船。


    此次跟著水師主力抵達緬甸的炮船隻剩下六艘,其餘四艘分別留在了呂宋和舊港。


    畢竟,大明現在缺乏炮船,這兩個重要據點也需要有炮船壓陣。


    不過沒關係,這次迴到大明,水師應該又能有幾艘炮船造出來,進入水師編製。


    到時候,南海水師主力的實力不僅不會因此下降,反而會大幅提高。


    很快,接到命令的炮船就加快航速超過了其他水師戰船,向著那條緬人巡邏船迎了上去。


    而緬甸人到這個時候也沒有反應過來,正快速向他們過來的兩條海船會成為他們的催命符。


    不過,這個時候緬甸人也已經注意到大明水師,雖然看不到全貌,可映入眼簾的已經有幾十條船。


    怎麽龐大的船隊,可不多見。


    或許多少有點不祥預感,緬甸海船已經減緩了速度,不過並沒有調轉船頭躲開。


    不多時,兩條大明炮船就一左一右將他包夾住。


    距離太遠,俞大猷自然不知道前麵發生了什麽,但是很快兩條大明炮船上就升騰起一股黑火藥燃燒後特有的煙塵,隨後隆隆炮聲才傳進俞大猷的耳中。


    而那條緬人小船很快就連續中彈,隨著一發炮彈打穿小船左舷吃水線附近的船體,海水洶湧灌入其中,僅僅十幾個唿吸間,前方緬船就向左側傾覆,然後就是十餘名緬甸水手紛紛跳船逃離。


    兩條炮船隻一輪炮擊就摧毀了這條緬甸小船,結果還算令俞大猷滿意。


    隨著四條木船從炮船上被放下,有明軍水手上船,劃槳向落水緬人追去。


    或許因為這裏距離海岸線已經不遠,這些水手自持還有力氣遊到岸邊去,所以跳水後的水手不是向明軍船隻右過去需求活命機會,而是向遠處遊去。


    不過他們的速度,那裏比得過木船。


    很快,就有幾個緬人被明軍抓住,一陣戲耍後拖上木船,五花大綁丟在一邊。


    四條木船,很快就把跳水的十多名緬軍水手抓起來,這才返航迴到大船旁邊。


    “派人過去,讓他們分開詢問這些人,我要知道勃固有多少緬軍守軍。”


    俞大猷吩咐身旁親兵,讓他們去審問這些戰俘。


    俞大猷什麽身份,自然不會親自上場麵對這些人。


    船隊繼續前進不到一個時辰,海岸線已經隱約出現在眾人的眼中。


    “終於到了。”


    俞大猷不由得感歎一句。


    說實話,雖然從舊港出發的時候就知道目的地是緬甸勃固,可這條航信大家都沒有走過,所以多多少少都有一種迷茫的感覺。


    直到現在看到陸地,他們心中的迷茫感覺才消失無蹤。


    “傳令。”


    俞大猷忽然大聲喊道。


    “在。”


    身旁將軍和親兵不由自主答道。


    “水師主力停止前進,座船繼續向前,我們去勃固港看看。”


    “是。”


    這邊,水師其他戰船都開始收帆,不再繼續向前,隻有俞大猷的座船繼續順風前行。


    兩條木船這時候也靠了上來,遞上竹筒後又快速讓開。


    “大帥,審問有結果了。”


    親兵拿著竹筒上來,雙手奉到俞大猷麵前。


    “打開,看看吧。”


    俞大猷其實對勃固城裏有多少守軍並不關心,在他眼中不過是土雞瓦狗。


    隻不過出於習慣,他才打算從戰俘口中問個明白。


    很快,兩個竹筒被打開,親兵看完消息就後稟報道:“大帥,按照那些俘虜所說,原來勃固城有守軍八千人,不過半年前調走了六千,現在城裏大概還有兩三千人的樣子,具體是多少不知道。


    但是碼頭那裏,有四百名守軍駐紮。”


    “嗯。”


    俞大猷聽到碼頭隻有幾百守軍,那自然就不需要選擇其他灘塗登陸,直接帶船隊衝進勃固港,,利用炮船的火力擊潰守軍就行了。


    大軍直接就在勃固港靠岸,上下軍卒也方便不是。


    “勃固港有多大?能同時停靠多少船隻?”


    俞大猷又問起林家人,那人隻是稍微思索就說道,“五六十條應該是可以的,不過這個時候碼頭上應該有不少船隻靠岸,所以空出來的位置不一定多。”


    “沒有關係,把那些船拖到一邊就是了,泊位就空出來了。”


    他們是來打緬甸的,自然不會像在大明國內那樣,會通知商船自己離開。


    既然被堵在港口裏,那裏麵的海船,還有船上的東西,都會成為南海水師的的戰利品。


    在林家人的引導下,大福船經過兩個時辰的航行,一個巨大的河口出現在俞大猷眼前。


    “大帥,前方,河口左側就是勃固港,距離河口有幾裏。”


    林家人小聲在俞大猷身旁說道


    “嗯。”


    順著他手臂看去,勃固港終於出現在俞大猷眼前,隱約可見十餘條海船停在碼頭上。


    不過因為距離很遠,俞大猷看不到碼頭上的情況。


    側身從親衛手裏接過千裏鏡,抽出鏡筒放到右眼。


    西洋人這千裏鏡確實好用,稍微調整了鏡筒距離,碼頭上熱鬧的場麵就進入他的眼中。


    這個時代的碼頭,貨物上下船隻全靠人工,無數出賣勞動力的工人正在繁忙的勞動,把一箱箱的貨物或是從船上卸下來,或是往船上搬運。


    “這個碼頭很繁華,腳夫可真多。”


    俞大猷感歎道。


    林家人自然是見過千裏鏡的,所以知道俞大猷說的是什麽,連忙陪笑道:“大帥不知,這勃固港是緬甸最大港口,這裏的腳夫有上千人。


    以為我們的商船靠岸,為了爭搶生意,他們自己人都要打起來,嗬嗬”


    俞大猷沒有笑,他走南闖北見識不少,這樣的事兒,其實大明國內也有發生。


    這也是出現幫派的原因,通過幫派安排搬運到順序,幫派會從中抽成。


    至於腳夫認不認他們,幫派自然有武力進行鎮壓。


    諷刺的是,這樣的事兒居然得到官府的默認。


    整個大運河幾乎所有的碼頭,都是被漕幫牢牢掌握,他們就是趴在這些腳夫身上吸血的螞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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