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末將拜見汪大人。”


    在兵部一間值房裏,一直心懷忐忑的李成梁終於見到了他在朝中為數不多的熟人,兵部尚書汪道昆。


    從皇城出來和兒子李如鬆會和後,說明了皇帝給的封賞,他兒子倒是歡欣鼓舞,可是李成梁心裏卻是一百二十個不樂意。


    但是沒辦法,這裏是京城不是遼東,不是他李成梁說了算的地方。


    即便是在遼東,也僅僅是在軍中,他可以說一不二,巡撫張學顏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是的,雖然遼東巡撫執掌遼東軍務,可是在軍中實職將官麵前,張學顏也硬不起來。


    因為所謂的軍務,其實就是要打勝仗。


    要是軍中將領私下裏串聯,打仗的時候出工不出力,幾場敗仗下來他的仕途也就到頭了。


    所以,在遼東這些邊鎮,文官都要給武將留下一點麵子,不願意輕易激化矛盾惹出禍端。


    下朝後,李成梁就來了兵部報道。


    之前在城外逗留了兩日,就是等今日進城。


    做為武將抵京,自然是要現在兵部報備。


    隻是這次特殊,宮裏已經發了封賞旨意,讓他留京掌五軍都督府,所以還要來兵部領取官服誥身好去上任。


    “汝契,來,這邊坐下,不必多禮。”


    汪道昆看重李成梁,因為他能打勝仗,所以也很是客氣。


    汝契,是李成梁的字,這時候喊出來,也可以向李成梁表達善意,拉近關係,大家都是熟人嘛。


    等李成梁坐下後,汪道昆才笑道:“還要恭喜汝契,這就已經掌五軍都督府,將來加柱國勳位不過是手到擒來。”


    “汪大人是捧殺我了,末將在遼東幹的好好的,卻忽然被調迴京城,心中還很忐忑,還不知道是末將哪裏做的不好。


    汪大人,雖然此番剿滅了王杲,算是告慰了遼東無數將士在天英靈,可是那邊女真諸部還有不少漏網之魚。


    遠的不說,就說這逆酋王杲之子阿台和阿海,現在都還潛逃在外。


    據消息說,在我大軍圍攻古勒城前,王杲派他兩個兒子一個前往蒙古,一個則在女真諸部間遊說,想要促成他們聯合來攻。


    隻是我大軍進展神速,才沒有給他們合擊的機會。


    如今遼東依舊危險重重,這個節骨眼上將我調離,末將實在擔心那裏的安危。”


    李成梁在汪道昆麵前侃侃而談道,現今他也隻有緊抱汪侍郎的大腿,否則在京城他真就舉目無親,連這個人商議都不能。


    遼東那地方,畢竟不如文風鼎盛的江南,也沒法和北方其他地方相比,遼東進士從建國到現在,滿打滿算也不過七十餘人。


    這些人,多還是成化年間的進士,而隆慶年間兩次科舉,就隻有一人上榜,因為名次靠後,還被外派地方為官。


    在京城,想按照常識找個在朝為官的老鄉打聽消息都是不能。


    也唯一眼前這位算是朝廷高官,還能在朝堂上幫忙說上話,自然要抓住。


    “你無須擔心遼東,現在那裏不管出何事,都和你無關。”


    汪道昆笑著搖搖頭說道:“何況,現在那裏負責軍務的是戚老虎,你不會以為他這個薊鎮總兵官是浪得虛名吧。”


    當初汪道昆來遼東,李成梁可是把灶燒的熱熱的,所以這會兒他自認為應該可以從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於是鄭重對他道:“汪大人,不知朝廷此番是為何事?


    如今遼東風雨飄搖之際,將我留在京城,算不算臨陣換將。”


    汪道昆聞言,眼睛先看了眼門外,見無人,這才小聲說道:“留伱在京不是兵部的意思,兵部本來也覺得你坐鎮遼東挺好的。”


    “嘶”


    汪道昆這話可真把李成梁嚇到了,留他不是兵部的意思,那就隻能是內閣三位閣臣的意思了。


    李成梁根本就沒有從右都督到左都督升官的喜悅,其實左右都督都是正一品,區別並不多,隻是說起來好聽點。


    他還是喜歡實實在在的權利,因為隻有權利才能帶來好處。


    留在京城,即便是左都督又如何,京城至少有四個左都督,頭上還有一大堆伯爵、侯爵甚至國公,哪有在遼東當土皇帝強。


    知道自己沒有迴去的希望,李成梁也隻能認命。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隻能等待了。


    “怎麽,擔心了,嗬嗬.”


    看到李成梁的樣子,汪道昆倒是嗬嗬笑道:“李大總兵剛在遼東立下大功,你擔心什麽?”


    “末將鄉野粗夫,哪裏受得了朝中的規矩。”


    李成梁隻能謙虛說道,“隻是不知是朝中哪位大人看重,還請汪大人告知。”


    “能影響兵部的,難道李總兵就沒個猜測。”


    汪道昆依舊是那副笑臉,淡淡說道。


    果然。


    李成梁心中暗道一聲,當初指名讓他來京時,李成梁其實就有猜測。


    戚繼光背後的人,實在太明顯了。


    內閣三人,張居正縱覽大政,魏廣德則是軍事為主,而呂調陽多負責民事,都傳三人分工明確。


    既然是戚繼光莫名其妙到了遼東,李成梁自然懷疑魏廣德在其中發揮的作用,否則怎麽可能把薊鎮總兵派來這裏。


    如今有了汪道昆言明,自然知道自己猜中了。


    隻是,他不知道留京對他來說是福是禍。


    李成梁臉上陰晴不定,落在汪道昆眼中就隻覺得好笑。


    多少官員想要留京都不能,別覺得武將好像都應該選擇出外差,到地方領兵,但實際上這也隻是一部分有追求的將官的想法。


    對於大部分將官來說,留京享福才是他們追求的。


    不管在哪兒,反正都是賺軍餉,到手的銀子不會少。


    也就是京城消費水平高點,不過享受的服務也更好。


    “汝契有何擔心,看你臉色數變,在我麵前但說無妨。”


    汪道昆笑道。


    “汪大人,末將是粗人,隻懂帶兵打仗,這忽然就留京做官,我還擔心做不好。”


    李成梁苦笑答道。


    “嗬嗬。”


    汪道昆隻是笑笑,也不接話。


    李成梁終於還是坐不住了,用略帶委屈的語氣說道:“汪大人,你是知道末將的,粗鄙武夫爾,我是真寧願駐守邊鎮也做不來京官,也不知道朝廷是怎麽安排末將的。”


    “你呀”


    說出這兩個字,汪道昆就輕輕搖頭說道:“你就算想留京,怕是也難。


    好好在京城享樂些時日,朝廷自有安排。”


    聽到汪道昆這話,李成梁心中一喜,知道汪道昆知道實情,最起碼大概什麽情況是知道的。


    朝廷有安排,難道讓他接任薊鎮總兵官一職?


    念頭剛起就被他打消。


    不可能的,他在朝中沒有依靠,不可能受到信任鎮守薊鎮。


    而且,相對來說,他李成梁更願意留在遼東建功立業。


    若是在嘉靖朝,薊鎮是個好地方,可不是現在。


    不過汪道昆既然提及,自然是知曉,或許也有告訴他的打算。


    “汪大人,還請告知末將,不然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見有戲,李成梁立馬起身,恭敬對汪道昆說道。


    “此事你就不要問了,放心在京城玩耍幾日,到時間就去右軍都督府坐堂。”


    汪道昆對於李成梁留京的消息是前兩日知道的,雖然不明白魏廣德的盤算,但是京中及兵部的消息,他多多少少也猜測到一些。


    特別是他還管著兵部財物支出,所以對一些外界不知道的事兒他也知道。


    那就是劉守有之前從兵部借支過一筆不小的銀子,說是派人出外差。


    都以為錦衣衛是親軍,好似開支都應該是內廷出,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錦衣衛的開支,其實走兵部的帳。


    同時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撒出密探,需要準備的活動經費絕對不是個小數字。


    這麽大筆支出,他自然要過問。


    雖然劉守有並沒有告知詳情,但大方向也沒法隱瞞。


    而魏廣德雖時常從兵部調閱檔案,可近段時間最大的動作,無疑就是查閱從嘉靖朝起到如今,所有關於雲南的軍報,內閣居然全部都調走了一份。


    這裏麵不同尋常的味道太重了,負責抄錄的書吏多少都注意到此事的不同。


    隻是事關軍務,一般人不會在外麵亂說。


    可兵部侍郎詢問,自然也不會保密。


    於是,疑點就出來了。


    嘉靖朝雲南以外奏報繁多,都是三宣六慰相互爭吵,互相攻伐的奏報。


    各方都是在打輸後就像大明上奏,希望大明能夠出麵,製止對方對自己的侵略。


    但是在嘉靖朝中後期之後,這樣的奏報明顯就少了,甚至基本上已經絕跡。


    那些書吏自然不是傻子,要說西南半島大家都和平了,不再互相攻伐,那也得有人相信才行。


    看看朝廷之前的處置,很明顯綿軟無力,應該是讓他們失去了信心,所以就算打輸了,也懶得找大明這個所謂的宗主國討個公道。


    這些消息,很自然是傳進了汪道昆的耳朵裏。


    嘉靖朝的事兒,自然和他沒什麽關係。


    不過管中窺豹,他多少也聞到了西南方向不同尋常的味道。


    而這次,朝廷把李成梁留京,還任命其為右軍都督府左都督,右軍可不就管著雲南方向軍務,真要打起來,肯定是右軍都督府的大軍出動。


    所以,汪道昆實際上已經猜到了魏廣德的計劃,隻不過事關閣老,汪道昆這個時候還真不敢給李成梁揭穿真相。


    隻是看到李成梁還要追問的樣子,於是他幹脆說道:“你安心在京城待下來,到時候自然有人會找你說話的。


    應該不是壞事兒,很可能是看重你打仗的本事,隻是需要把你調到其他方向去。


    汝契,你該不會認為我大明隻有北方一個外敵吧。”


    最後,汪道昆還是沒有告訴李成梁他的猜測,隻是給了適當的提示。


    李成梁在兵部報備後,依舊是暫時住在驛館中,不過他還是安排親兵找京城的牙行,要在京城尋找一個住處。


    從汪道昆那裏雖然沒有得到想要的信息,可是李成梁躁動的心也暫時安頓下來。


    如果朝廷隻是要調他到其他方向打仗,他倒是不懼。


    軍人嘛,本來就是靠疆場積累功績。


    他最怕的是被圈在京城裏,沒地方立功,那樣等他老了,自己的孩子還不是又要走他的老路。


    襲職都難,一家就真沒啥指望了。


    這也是他迫切想要立下大功,好封個爵位,至少自己孩子還有個希望。


    雖然在當下,大明要封爵實在是太難了。


    “爹,你說朝廷不會是想把咱們家調到西南去吧,聽說那邊的蠻子經常造反。”


    迴到驛站說起此事,李如鬆就分析道。


    “你爹掌的就是右軍,可不就是西南那邊,看樣子就是這樣了。”


    李成梁出兵部的時候,其實也猜出來了,隻是他不知道魏廣德是打算讓他征伐緬甸,而自以為是讓他平定西南。


    現在大明軍中最耀眼的將星是誰?


    不是曾經被嘉靖皇帝驚歎“勇不過馬芳”的那位,也不是靠戚家軍打出威名的戚老虎,而是南海水師提督俞大猷,以武將身份擔任提督軍務一職,這可是總督級別的官職,以前隻能是文官擔任的。


    而俞大猷的經曆,李成梁自然清楚。


    其實俞大猷,馬芳、戚繼光這些人以前的經曆他都一清二楚。


    俞大猷當初在東南打過倭寇,擔任浙江總兵官,之後獲罪在京城關了兩年,然後在大同帶兵偷襲板升城,得以官複原職。


    之後,可不就跑西南鎮壓叛亂,又是一年時間。


    可以說,俞大猷的戰績可不止是在北方,而是東、北、西三麵都靠戰功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而戚繼光呢?


    在東麵打過倭寇,到了薊鎮又打了朵顏三衛,就差在西麵的戰績了。


    想到這裏,李成梁小聲把自己的分析告訴了大兒子李如鬆。


    “如鬆,你說朝廷是不是真看重為父,打算讓我在各處都操練操練?”


    李成梁小聲問道,“你看那個俞大猷,不僅把東南四省水師掌握在手中,現在還掛著廣西總兵官的差事,可以說大明要對南麵用兵,肯定就是他,沒跑了。


    為父之前隻在遼東打過仗,朝廷沒把握用咱,所以調我去其他地方打仗,試試咱的鋒利程度?”


    “可能就是這樣吧。”


    李如鬆點點頭笑道:“如此倒是不怕,打仗嘛,咱家可不就是打出來的權勢。”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隆萬盛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平行空間來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平行空間來客並收藏隆萬盛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