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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師,紫荊城,內閣,首輔值房。


    “禮科給事中石應嶽上疏請開放藩禁,他說宗藩開支日增,祿米難以滿足。


    郡王以上猶得厚給,將軍、中尉多不能自存。


    已有封爵的尚且如此,沒有封的困苦不難得知。


    請以不係賜名授爵者,盡予放開限製,準從士農工商四民之業。


    其中,有文學才能的,準予參加科舉入仕,但不許任京官、握兵權。


    不然,公無以為給,私無以為養,有傷國體。


    大家商議下,對這份奏疏該如何票擬。”


    張居正遞出一份奏疏到魏廣德麵前,魏廣德伸手接過,打開快速瀏覽起來。


    “這事兒,宮裏怕是不會同意吧。”


    魏廣德正在看石應嶽的奏疏,耳中就聽到呂調陽的聲音。


    魏廣德繼續看奏疏,不過還是不由自主點點頭。


    開藩禁,準許宗室從事四民之業,其實當初魏廣德在宗藩改革條例中就提過,不過很可惜,被宮裏否了。


    宮中隻同意核查宗室各府這些年祿米支出,確定永額,而時間就是隆慶四年到萬曆二年這幾年的祿米數額,得出後再確定一個祿米數量。


    畢竟,若是隻參考一兩年的祿米數量,有失偏頗。


    這裏的祿米,並不是按照宗室人數和應得祿米之和,而是地方上能夠承擔的數量,或者說是這幾年實際發放數量來定。


    永額肯定會比這些年實際發放數量略高一些,但也要在地方可承受範圍內。


    至於新藩王開府,什麽時候製定永額,宮裏也沒有說。


    畢竟,現在萬曆皇帝年幼,潞王朱翊鏐也是年幼,離就藩還早。


    “宮裏的擔憂,其實是多慮了。”


    魏廣德快速看完石應嶽奏疏後,當即開口說道,“其實就算宮裏準許宗室從事四業,甚至允許他們科舉,我敢說,就沒多少宗室成員會選擇做這些。


    那些有心做生意的,早就通過門人參股進去了,不願意做的,混吃等死,除非朝廷斷了他們的祿米,否則他們都懶得做這些。


    至於讓他們科舉,嗬嗬或許一科能出一個宗室進士都謝天謝地。”


    呂調陽聽了魏廣德的話,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魏閣老所言,和我想的一樣,宗室其實已經”


    話說到這裏,呂調陽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卻不住搖頭。


    “宮裏上次不同意,應該是礙於祖製,此番再有大臣提出,未嚐不是個機會。”


    張居正開口說道。


    “拋磚引玉?”


    魏廣德遲疑著問道。


    張居正點點頭,笑道:“上次善貸草擬的奏疏,隻是你我和宮裏看過,並未向外流傳。


    如今有大臣正是上奏,必然引起朝中議論,未嚐不是機會,讓大家多說說,或許會有更多這樣的奏疏。


    朝臣皆認可,宮中自然也要猶豫,畢竟單憑所謂祖製,如何能平息朝議洶湧。”


    實際上,皇帝祭出祖製大旗,確實能讓大臣們無話可說,可這得是有損皇帝利益的前提下。


    此番向宗室放開四民之業的奏疏,對皇帝影響微乎其微。


    如今的大臣,雖然不一定和皇帝一條心,可也絕對不會覺得以此可以削弱皇權。


    實際上,宗室在這麽多年皇室養豬政策下,已經被養廢了,想要出現成祖那樣的豪傑,幾乎沒有可能。


    “那加把火,票擬就定個‘部議’?”


    魏廣德試探著問道。


    “我覺得可以。”


    呂調陽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


    張居正聽了魏廣德的話,也是微微點頭,說道:“那就這樣,建議下部議,讓更多官員參與討論此事,希望能夠有更多的人站出來支持此案。”


    說到這裏,張居正又看看魏廣德笑道:“今日是新科進士謁先師廟,行釋菜禮,明日陛下就應該下旨讓中進士引入吏部授職,不知善貸可有安排?”


    “哪有什麽安排,一切按朝廷章程來就是了。”


    魏廣德當即笑道。


    雖然說這科考生算得上是他的門生,可哪又怎麽樣。


    他們已經不是貢生,而是進士了,是天子門生。


    雖然說起來天子也是他和張居正的門生。


    帝師,說說就好了。


    實際上,這段時間,張居正倒是對給萬曆皇帝朱翊鈞上課很是關注,不僅親自安排翰林講官,還專門按照小皇帝的年齡,編製了專門的課本。


    張居正帶著一票翰林認真給小皇帝上課,可是把萬曆皇帝朱翊鈞整麻了。


    畢竟小皇帝還是很貪玩的,特別是早些年隆慶皇帝還在時,就比較偏袒朱翊鈞,遲遲不願讓他讀書聽課,就是擔心還在太小受不住,所以一直拖到他十歲才安排出閣。


    沒辦法,皇室對太子的教育,要求是比較高的。


    對朱翊鈞來說,聽其他老師講課,那是真的很難受,也就是魏廣德的課簡單些。


    講一講張居正安排要說的經意,然後就和小皇帝談天說地,講講朝政趣事兒。


    除了宮中給朱翊鈞布置的寫作外,魏廣德很少另外布置作業,偶爾還會帶著小皇帝出宮到街上去走走,所謂體察民情。


    對此,魏廣德也是事先和張居正說過的。


    用他的話說,那就是皇帝高高在上,可也離不開五穀雜糧,讓小皇帝適當見識下民間的煙火氣也是好的。


    至少讓小皇帝知道,他所學的本事,不是用來處理奏疏裏那些冷漠的文字,而是要護佑這一方百姓。


    百姓在哪裏?


    宮裏自然是見不到的,所以就要走出去,看看大街上來往穿梭的行人,看看城外田間地頭辛勤忙碌的農人。


    “對了,上次戶部撥銀修繕大同邊牆的事兒,不知二位考慮的怎麽樣了?”


    上次,魏廣德看到戶部今年要撥銀五萬兩到大同修繕邊牆,五年累積要撥付二十六萬餘兩白銀後,就先把奏疏壓下來。


    當日和張居正等人說起,大家的意見並不一致。


    在張居正看來,即便已經和俺答汗簽訂大同和議,可不代表就可以廢弛邊疆武力。


    這修繕邊牆的銀子,該用還是的用。


    至於魏廣德提議把這筆銀子撥給大同,但不必修繕邊牆,地方上撥銀修繕墩堡就行了。


    銀子作為軍費,讓大同編練一支萬人規模的軍團,從大同各衛所抽調精銳仿薊鎮軍,編練出一支集成車馬步營的軍團,可不比修長城強多了。


    當時說到最後,隻說大家迴去再想想,銀子在戶部,此事暫時擱置,一時半會兒倒是沒太大影響。


    今日魏廣德提起,自然就是想問問他們到底想好沒有。


    魏廣德可不願意繼續砸銀子在沒什麽卵用的長城上,畢竟那東西看似防守嚴密,但實際上耗費太大,真正效果趨近於無。


    當然,此話魏廣德早前就和他們說過,隻不過個人看法不同,魏廣德也很難勉強他們接受他的觀點。


    張居正沒說話,而是看向呂調陽。


    見此情景,呂調陽輕輕咳嗽兩聲,這才開口說道:“次輔大人當日提議,我迴去想了好些天,不過還是不敢苟同次輔大人之言。


    邊牆建造,自有它的道理,否則當初也不會耗費巨大完工。


    雖然邊牆屢有被韃虜突破,可未必說明其沒有可取之處。


    據我所知,虜騎破邊,大多都是趁著邊牆年久失修才有機可乘,而非我邊牆守衛不牢之故。”


    魏廣德當然知道,呂調陽的話其實也沒錯。


    畢竟,蒙古人也不是傻子,麵對完好的邊牆,要翻躍過去也是不容易,自然會找毀損城牆。


    麵對這種城牆,蒙古人大多采用挖土的方式,直接把邊牆外填出一個斜坡,讓大隊騎兵可以從此翻躍過去。


    若是城牆有損毀就更好,土都能少弄些。


    有時候,若是隊伍過於龐大,他們還會用畜力可以破壞邊牆,直接砸出一個更大的缺口,供他們的大部隊通過。


    而邊牆明軍即便再多,麵對大隊蒙古軍隊,也是杯水車薪,徒唿奈何。


    這種情況,說起來人家還真就挑的沒有修繕的邊牆進行翻越,但並不代表著隻能翻越這樣的地方。


    實際上馬芳就對修繕邊牆很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邊牆最大的作用就是通風報信,也僅此而已。


    畢竟他當初就在蒙古部族裏生活過,對他們的作戰方式是很熟悉的。


    “正是,我思考的結果和和卿一樣,邊牆不僅要修,還應該加固。”


    說到這裏,張居正看了眼魏廣德,才繼續說道:“上次善貸所說,虜騎破邊有很多辦法,其中堆土就是翻越邊牆的一個方式,雖然需要耗費半天時間,還需要大量的人力投入,但說起來確實也是個好辦法。


    而且,因為邊牆太長,官軍也沒法快速調集大量人馬攔阻,在其弓箭壓製下,壘坡還真很難受到影響。


    我思索數日,得出的結論還是,隻能提高開闊之地邊牆的高度,讓韃虜難以快速填坡,為官軍集合大隊人馬爭取時間。


    善貸,你別忘記,烽火點燃後,附近百姓也會看到,他們就知道該如何躲避。


    若是沒有邊牆阻隔,為他們逃離創造時間的話,虜騎唿嘯而過,他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聽到張居正的話,魏廣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確實,邊堡百姓預知危險就是通過墩堡上的烽火。


    以往有邊牆在。無論如何也可以延緩上半日時間,這樣堡外百姓就有充足的時間逃迴邊堡躲避戰火波及。


    若是讓邊牆毀損垮塌的話,虜騎過境無牆攔路,可不就是一下子就衝過去了。


    即便烽火示警,堡外百姓怕是能逃迴去的也不會很多。


    隻有距離邊境足夠遠的百姓,才有時間撤離。


    “可九邊輪流修繕邊牆,耗費實在是太大了,我始終覺得,修築無甚大用的邊牆,不如重振邊鎮官軍。


    也不需多,每鎮一萬精銳即可。


    不說因為大同和議之故,北邊其實已經失去了威脅,就算韃子野心再次複起,朝廷也能快速集結一支軍隊與之對敵。


    若是繼續修繕邊牆,後果不過是重蹈庚戌之變複轍而已,處處防禦,處處防不住,邊牆形同虛設。


    當初俺答汗之所以從古北口等險要之地破關,其實主要是為了出其不意,就是擔心被我官軍堵住,而絕非此地邊牆破敗,那不過是地方上的托詞而已。”


    魏廣德依舊堅持自己的看法,有邊牆,就讓明軍失去了銳意進取之心,隻安心守城,這是明軍戰力下滑的根本原因。


    至少,魏廣德是這麽認為的。


    若是時刻有敵人窺伺,官兵必不敢懈怠。


    呂調陽看到魏廣德態度依舊堅決,於是開口說道:‘要不此事再想想,等些時日再議。


    左右也不是急事,耽誤些時間也無妨。


    倒是遼東之事,怕才是朝廷當務之急,戶部留些銀子備用也是好的。’


    之前為了遼東戰事,已經提前給戶部下條子,讓他們預留了一筆銀子,準備做為戰後的犒賞和撫恤,這也是朝廷的慣例。


    當兵的打完仗,朝廷就得論功行賞,把銀子給運過去。


    以往可沒少發生因為朝廷沒有銀子,官軍遲遲領不到賞錢鬧事的情況,完全就是一出鬧劇。


    “兵部給薊鎮下文了嗎?”


    張居正聞言,先是點點頭,隨後又對魏廣德說道。


    魏廣德知道,這事兒也就這樣了,隻是繼續拖下去。


    不過,若是時間拖久了,怕是其他地方冒出要用銀子的時候,這五萬兩銀子也就保不住了。


    可是,魏廣德是真的不甘心此事就這麽一直延續下去。


    修長城發展旅遊事業,那是幾百年後的事兒了,有這麽急嗎?


    顯然沒有,大明的財政可不富裕。


    對於張居正的問話,魏廣德點頭答道:“已經發下去了,想來現在應該是準備啟程前往天津。”


    萬人大軍的吃喝拉撒,薊鎮就算反應再快也需要一些時間調配物資。


    主要不是戰時,有烽火示警,對外隻說是正常的調動。


    當然,這話在京城是糊弄不到人的。


    遼東的事兒,早就在京城傳開,隻是還沒有擴散到周邊。


    “南洋水師戰船能夠運載那麽多人馬過去嗎?”


    這其實才是張居正關心的話題,一萬人渡海,可不是小事兒。


    如果,南洋水師已經能夠保證萬人大軍數天的渡海之旅,那是不是說明水師已經不需要再多撥付經費了?


    這筆銀子,是不是可以收迴朝廷來做點別的事兒?


    朱衡在黃河淩汛的巡視後,已經重新複勘迦運河線路,之前的奏報消息也算不錯。


    迦運河有難度,但可以克服。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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