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魏廣德已經承認了朱衡的分析,相對來說,更可能擔任吏部尚書的人選是葛守禮,而不是他。


    但是魏廣德並沒有因此就選擇放棄。


    那晚最後和朱衡商定,他們還是要暗中開始發力,爭取朝中大臣的支持。


    為此,從第二天開始,魏廣德就和朱衡一起,不斷宴請江西籍在京官員和各自的同年、好友以及下屬,和張四維悄然間開始了競爭。


    譚綸在知道後,自然也在兵部開始聯係下屬。


    京城的衙門,主要就是六部五寺,工部的在職官員也是不少,利用掌部的原故,譚綸那邊收獲也不小。


    他們的動作,自然瞞不過京城其他人的眼睛。


    隨後幾天,張居正、呂調陽多少也通過一些關係知道了兩邊連續宴請官員的緣故,原來是奔著遊說吏部尚書這一官職去的。


    於是張居正第一時間就拜訪楊博,要知道他的詳情,到底是否如同外界猜測那樣,楊博身體已經不行了,需要致仕養病。


    而呂調陽那邊,則動作不大。


    畢竟他的經曆太少,就是翰林院出身,幾個閑職後就轉入禮部熬上來的。


    要說關係,依舊是在那條線上。


    而且,這條線上之人,於他的關係也同張居正、魏廣德差不多的關係,同出自翰林清流,自然很難得到強有力的支持。


    呂調陽最後的選擇如同魏廣德猜測般,明顯就放棄了這次對吏部尚書官職的爭奪,而采取隔岸觀火的策略。


    就在明廷上下虎視眈眈,等待吏部尚書楊博致仕,大家開始舉薦自己人爭奪這一職位的時候,禮部尚書的位置卻是先一步空出來了。


    這天,禮部尚書陸樹聲又一次接到宮裏通報,讓他去會極門接旨。


    雖然知道或許又不是什麽大事兒,應該還是馮保故意刁難所致,可陸樹聲還是出現在會極門上。


    果然,聖旨不假,確實是之前禮部題請列聖諸妃祭祀之事,請按世宗皇帝旨意辦理,聖旨認可禮部題奏。


    等陸樹聲從宮裏內侍手中接過聖旨後,心中怒火也是在熊熊燃燒。


    這樣的旨意,往常那裏需要以這樣的形式交到禮部,不過是在題奏上批紅還送內閣,內閣轉遞到禮部就行的。


    可現在這麽簡單的事兒,卻要他到會極門接旨。


    陸樹聲感覺馮保現在越來越過分,不僅過分欺辱於他,也是有辱斯文,根本沒把讀書人放在眼裏。


    太監欺辱大臣,這是陸樹聲不能容忍的,接下旨意後,他一言不發就直接離開會極門。


    也沒有迴禮部,而是直接來到內閣。


    這次依舊是張居正放下手上公務進行安撫,隻不過在陸樹聲要求內閣和他聯名彈劾馮保欺辱大臣時,張居正有些支支吾吾的,顧左右而言他。


    這樣的態度,讓陸樹聲加劇了不滿。


    離開內閣後,陸樹聲也沒有迴禮部衙門而是選擇直接迴家寫奏疏。


    以年邁體弱不能升任禮部尚書為由,向萬曆皇帝乞休。


    這次,陸樹聲的態度非常堅決,奏疏遞上去後就不再出府,而是等待宮裏的答複。


    其弟陸樹德也對外放出消息,這次朝廷不準其兄長致仕,陸樹聲也絕對不會迴到禮部繼續上任,而是會繼續寫乞休奏疏,直到朝廷批準其致仕為止。


    有給事中陸樹德在外宣揚,此事在朝中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激起朝臣對馮保的不滿。


    一時間,不斷有各衙門的條子送入內閣,要求內閣帶來六部五寺官員為陸樹聲討一個公道。


    隻不過此時,內閣的首輔和次輔卻不在文淵閣裏,而是被再次召進慈慶宮。


    此時宮殿裏,魏廣德和張居正立於殿下,而馮保則哭喪著臉跪在地上。


    外朝這次的風波都是馮保搞出來的,兩宮太後也知道了,而此時的馮保就是在被罰跪。


    “兩位愛卿,此番朝堂風波都是由這孽障鬧起來的,壞了宮中的規矩,自有宮中對他進行懲罰,外朝那邊,還請二位閣老安撫下去才好。”


    李太後開口道。


    雖然對馮保的作為不滿,但宮中的意思,明顯還是在偏袒馮保,並沒有真正懲處他的意思。


    宮裏的懲罰,自然就不需要對外朝交代。


    所以,安撫外朝的事兒,還是隻能有張居正和魏廣德來做。


    馮保是先帝封的顧命大臣,是內廷鉗製外廷的關鍵人物,自然不會隨便就廢了。


    馮保似乎也是看出這層,所以對外朝那是越發飛揚跋扈。


    對馮保的處罰,陳太後倒是想要從重嚴懲,不過李太後還是為他講情。


    畢竟,李太後剛收到馮保不少好東西,特別是她此時手腕上帶的那串佛珠,拿到手裏後就愛不釋手,這兩日念經都是用的這串佛珠。


    魏廣德這會兒就是眼觀鼻鼻觀心,反正有張居正這個首輔在前麵頂著,還不需要他來接話。


    “啟稟娘娘,外廷那邊,我和魏大人會出麵盡力安撫,隻是.”


    張居正也很是無奈,有宮裏的袒護,他又壓製不住馮保,隻能選擇乖乖給他擦屁股。


    不過這個時候貌似不止是安撫百官的問題,最主要還是禮部尚書陸樹聲致仕這件事兒需要有個結果。


    要麽陸樹聲收迴致仕奏疏,要麽就是放人離開,總之就是要盡快結束此事。


    “隻是什麽?”


    陳太後開口問道。


    “陸尚書的事兒,該如何完結?”


    張居正開口問道。


    “陸大人去意已決嗎?”


    陳太後這迴也看清楚了,陸樹聲在朝中威望很高,現在百官都是在為他打抱不平,所以一時有些為難。


    “應該是。”


    張居正開口說道:“之前陸尚書就多次來內閣說過此事,這次,怕是很難再像之前那樣安撫了。”


    魏廣德這時候注意到,跪在地上的馮保居然在偷眼看殿上兩位太後。


    “既然陸大人去意已決,那就準了吧,內閣可有禮部尚書人選?”


    顯然,宮裏兩位太後在召見他們前,或許就已經有了商議。


    能夠讓陸樹聲安靜下來,自然是最好的結果,但如果陸樹聲決意離去,也不打算挽留了。


    對她們來說,無非就是一個大臣的去留,對朝廷影響也就那樣,所以並不當一迴事。


    離開一個,再選一個人上來就是了。


    “這個.”


    張居正略微遲疑後才說道:“內閣並無合適人選,若準許陸大人致仕,今日迴去,我等就聯絡六部九卿商議此事。”


    “準了,下去你們就商議此事,盡快把人選報上來。”


    陳太後果斷說道。


    等魏廣德和張居正出了慈慶宮,走在宮道上就在商議召集官員的事兒。


    “還是派人請陸大人過來吧,商議禮部尚書人選,他這個前任是有舉薦之權的。”


    實際上在過來的時候,魏廣德和張居正就邊走邊說,討論過陸樹聲的接班人選之事。


    隻不過兩人各自有各自的算盤,自然很難達成一致意見。


    魏廣德是堅定的支持通過廷議選擇新任禮部尚書出來的,因為他手裏根本沒有合適的尚書人選。


    至於張居正提議,好吧,魏廣德隨便找了兩個理由就拒絕了。


    禮部雖然權輕,但言重,魏廣德可不會輕易讓張居正掌控禮部。


    除非張居正在吏部尚書人選上支持朱衡,魏廣德或許會點頭讓張居正舉薦之人上位。


    張居正自然是不會同意的,他其實也很為難。


    他暫時也沒有合適的,接替楊博職位的人,但是按照楊博的盤算,讓張四維接任吏部尚書之職,他也是心有不甘。


    由此,在吏部尚書人選上,他更偏向於廷議推舉。


    兩個人短時間內不能達成一致意見,自然就隻能耗著。


    請陸樹聲來內閣商議此事,自然也有安撫朝臣之口的意思。


    “請吧,若要安撫外朝,怕還要著重考慮陸大人所舉薦之人。”


    張居正此時也做出決定,那就是不爭奪禮部尚書這個位置了,全力準備爭奪吏部尚書這個更有實權的衙門。


    迴到內閣後,兩個人很快就讓中書派人通知九卿重臣到內閣議事。


    來之前,張居正又把呂調陽叫來,三個人商量了下等會的基調。


    魏廣德冷冷看著張居正的布置,心中也知道他是看中吏部尚書這個位置了,朱衡上位怕是有些麻煩。


    在內閣中書到陸府後,緊閉的大門終於打開,陸樹聲從家中出來,參加了內閣這次關於推舉禮部尚書人選的會議。


    因為事情發生很突然,對於其他官員來說,自然短時間內是想不到合適人選接任陸樹聲留出來的位置,所以一開始屋裏就很安靜,大家都沒有發言。


    張居正、魏廣德都不說話,兩邊的人也都保持和他們的默契,都是閉嘴不發一言。


    隻有左都禦史葛守禮還在勸解陸樹聲,不過陸樹聲態度也很明顯,他是不打算留在朝中了,還是在野比較適合他,閑雲野鶴般的生活才是他向往的。


    “既然大家都沒有合適人選,那就由我來拋磚引玉。”


    會議進行了一會兒,依舊沒有人選出來,陸樹聲幹脆就出聲道。


    等所有官員視線被吸引過來後,陸樹聲才大聲說道:“此番之事勞累各位了,平泉在此給各位大人作揖。”


    說著,陸樹聲先打了個羅圈揖,之後長身而立說道:“我舉薦南京禮部左侍郎萬士和接替尚書位,各位意下如何?”


    “萬士和?”


    魏廣德聞言低聲重複一句,這個人其實是去年才複官,還是高拱離職後複官,倒是和陸樹聲類似。


    這個時候,記憶力超群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魏廣德一下子就想起此人過往。


    萬士和字思節,號履庵,南直隸宜興人,祖籍安徽鳳陽,明朝嘉靖二十年進士。


    算起科舉輩分,三位閣臣都算是他的後輩。


    想到這裏,魏廣德就不由得有些皺眉,因為這萬士和也算翰林出身,隻因為得罪了嚴嵩,所以散館後就一直備受打壓。


    隆慶初年,進戶部右侍郎,總督倉場,後改任禮部右侍郎,徐階罷相,高拱當權,萬士和因為得罪高拱,於是稱病歸鄉,直到高拱倒台才複出。


    不過此時禮部已經沒有合適官職,所以隻能到南京任禮部左侍郎。


    這樣的經曆,實際上已經注定他和內閣無緣。


    不過此番陸樹聲舉薦他迴朝擔任禮部尚書,似乎仕途又會發生變化。


    想到這裏,魏廣德看了眼張居正,見他並無其他表情,心知他應該不打算反對。


    魏廣德也懶得多生事端,反正人年紀也不小,就算擔任禮部尚書一職又能幹多久,即便有幸補入內閣,排名也隻能在自己之下,根本沒有出頭之日。


    果然,屋裏幾人聽到陸樹聲舉薦之人後,短暫安靜後就開始和小聲商議起來。


    張居正也在內心盤算一番,他和萬士和並無淵源,不過此人當初是因為得罪高拱下野,倒也符合他現在選官用人的標準。


    是的,現在張居正選人,首先考慮身邊人,其次才是反對高拱獲罪之人。


    之後的討論,幾乎都是圍繞陸樹聲舉薦的萬士和展開,大家也都接受此人選。


    看差不多了,張居正看了眼魏廣德,示意該他出聲了。


    “諸公,稍安勿躁。”


    魏廣德看明白了,最後的話,自然不能是首輔大人來說,所以出聲道:“陸大人舉薦之人,各位可有異議,亦或者還有其他人選?


    今日商議已然不短,若沒有其他人選,內閣就打算推舉萬士和萬大人為禮部尚書人選。”


    葛守禮看了眼陸樹聲,歎口氣就接著說道:“可,與立無異議。”


    在他說完話後,朱衡、王國光等也先後發聲,表示沒有異議,支持陸大人的舉薦。


    倒是吏部尚書楊博,今日一直很安靜,卻就在這時忽然就大聲咳嗽起來,身旁譚綸送上茶水,咳嗽之聲依舊不絕。


    好一會兒,楊博才緩過來,“不好意思,老毛病又犯了,咳咳.老夫對陸大人舉薦之人也無異議。”


    魏廣德當即笑道:“楊公還請多保重身體才是。”


    “有勞魏閣老掛念,楊某還有幾年可活。”


    楊博向魏廣德方向看了眼,隨即笑道。


    至於在他心裏是否真如此,從那渾濁目光中透露出來的情緒,魏廣德知道楊博是在記恨他。


    之前他一直在努力隱瞞身體情況,為侄甥張四維接班做準備,結果卻被魏廣德、朱衡發現,導致事兒瞞不下去了。


    要說心中有怨,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


    當日奏疏送入宮中,隔日旨意發出,陸樹聲致仕,召萬士和出任禮部尚書。(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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