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守在心裏暗罵馮保這個蠢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別說他為什麽不憤怒,錦衣衛靠什麽發家,可不就是製造大案。


    若是馮保一開始把主意和他商量,這個時候緹騎就已經南下抄家抓人了。


    別說為什麽這件事兒交給錦衣衛就很好辦,高府的人雖然離開了京城,可錦衣衛手裏還有那些和高府來往密切人員的名單。


    要知道,高拱迴京城幾年了,他所有的動作都在錦衣衛的掌控中。


    就這些名單裏的人,挑兩個合適的人選出來很難嗎?


    錦衣衛有的是手段讓他們按照他們的意思做出口供,直接就可以把高拱的罪名釘牢。


    至於朝野上下的議論,錦衣衛才不會關注。


    他們在乎的是功勞大小,還有在這其中有多少油水可撈。


    但是現在不行了,就算這個時候馮保把事兒交到錦衣衛,他劉守有也會覺得很難操作。


    說白了,現在的劉守有還有沒找到強大的政治靠山。


    本來,錦衣衛的靠山應該是宮裏的皇帝,可惜萬曆皇帝朱翊鈞年齡太小,實在沒辦法投靠。


    至於馮保,本來還是在劉守有的可選名單裏,但這一刻已經被劃掉。


    看著緹騎離開,劉守有站在北鎮撫司大堂門口沉默不語。


    不行的話,貌似也隻能在朝堂之上尋找支援了。


    是的,劉守有現在能想到的,就是在朝廷裏找靠山。


    朝廷的靠山,首選自然是內閣閣臣張居正、魏廣德和呂調陽,三選一。


    本來,錦衣衛的存在就是監視朝臣,可到了這個時候,誰能想到錦衣衛的頭領居然在考慮找個朝臣做靠山。


    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朱希忠病重,他兄弟朱希孝暫時頂替了朱希忠的職責,掌中軍府事,北鎮撫司已經無暇顧及,這也是他能暫代錦衣衛指揮,掌北鎮撫司的原因。


    不過有一點劉守有還是想不明白,這王大臣是怎麽順利混進宮裏去的。


    要知道,就算王大臣偷了宦官的衣服,可要進皇城也要通過宮門的檢查,就算他機警,隨著外出辦事的宦官進宮,可要不留痕跡就進去,也是非常困難的。


    何況,當場還搜出隨身攜帶的刀劍。


    一時間,劉守有其實也有點把不準其中到底是怎麽迴事兒。


    馮保明顯就是想要通過此時攀咬高拱和陳洪,定下高拱的罪,最後認定人是陳洪故意放進宮裏去的。


    隻不過,人到底是馮保放進去的還是陳洪,這就很難說了。


    就在劉守有根據僅有的一點點線索思索此事的時候,朝廷散衙的時間也到了,無數的官員在離開衙門後,除了事先有約的官員,無事之人大多選擇前往張居正府邸。


    是的,在大明朝有個特點,那就是出了大事兒,文官們首先會想到的人就是內閣首輔,文官集團名義上的帶頭大哥。


    這些人去找張居正,自然是為了瘋傳的高拱刺殺皇帝的案子。


    對於這些人來說,大多雖然都不喜歡高拱,或者說高拱的黨羽已經被清洗幹淨了,可他們依舊不相信傳言中所述。


    而他們現在隻能找到首輔張居正,表達自己的觀點,期望他能代替他們向太後,向皇帝表達自己的意見,這就是馮保栽贓陷害閣臣的下做手段。


    很快,無數人就在張居正府外遇到,攀談後一起前往張府拜見首輔大人。


    不過,在他們到達張府前,已經有人先一步抵達這裏。


    來人沒有穿官服,一副病怏怏的樣子,是在兩個下人的攙扶下進的張府。


    等張居正的轎子迴到府邸後,管家遊七上前,在張居正耳邊輕聲說道:“老爺,你同鄉太仆寺卿李幼滋李大人來了,就在後麵花廳等候老爺。”


    “他不是在家休養嗎?怎麽跑我這兒來了。”


    張居正詫異道。


    “可能是因為刺客的案子吧,此時鬧得很大,官府裏許多大人都不信此事是高拱指使,都在相約到府裏來拜見老爺。”


    遊七答道。


    張居正在京城圍觀多年,同樣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官員們在衙門了的議論和之後的動作,都被他們看在眼裏,偷偷匯報到張府裏。


    “這個李元樹,不在家裏好好養病,跑我這裏來幹什麽,他有話直接上奏疏遞宮裏去啊。”


    張居正不由得有些埋怨他這個同鄉。


    李幼滋字元樹,號義河,德安府應城縣人,與張居正同鄉,又同為嘉靖二十六年同年進士,所以兩家關係一直都很密切。


    李幼滋初授行人,因庚戌之變時上書:“敵壘卑小,宜於垣上增築高台,營建房履,以棲火器。”被貴權所忌,貶為邵武縣丞。


    嘉靖二十九年授刑科給事中,嘉靖三十二年閏三月升戶科右給事中,嘉靖三十三年六月,升禮科左給事中。


    隆慶元年五月升直隸常州府知府,後轉遷山東按察司副使,之後遷山西按察司副使、山東布政使司右參政。


    至隆慶六年,李幼滋迴京升太仆寺少卿,後轉大理寺右少卿、升大理寺左少卿。


    而到年前,李幼滋剛剛升為太仆寺卿。


    可以說,除了在嘉靖朝受到一些打壓外,隆慶元年起就一路官運亨通,其中自然是張居正出力甚大。


    從他升官路徑其實也可以看出,張居正是把他當做戶部尚書或者都察院都禦史培養的,大抵和魏廣德對勞堪的安排差不多。


    “其他還有人?”


    張居正詫異問道。


    “許多大人都來了,還有許多人在路上。”


    遊七恭敬答道,“老爺,你說這刺客的事兒,是不是和高.”


    “我都不明白,怎麽說。”


    張居正心裏也憋著氣,雖然他多少猜測出此事應該是馮保搗鼓出來的,可他現在對此的態度其實和魏廣德差不多,都不想說話。


    憑白得罪馮保,有什麽意義?


    要知道,兩宮太後那裏,馮保的麵子大得很。


    當初在裕王府就不說了,馮保就是八麵玲瓏之人。


    進了皇宮後,即便是陳皇後被皇帝冷落時,馮保對陳皇後也是畢恭畢敬,完全不似騰祥、孟衝等人趾高氣昂。


    李太後那裏情況也差不多,他隻需要在李太後眼前表現出對萬曆皇帝的關心就夠了。


    畢竟,這兩位才是親母子。


    “其他人你先擋一下,實在擋不住的,就把他們安排在一個花廳裏,我先去元樹那邊看看是個什麽情況。”


    張居正知道是什麽事兒,可能說什麽。


    等遊七去安排後,張居正隻是哼了句“這叫什麽事兒!”就匆匆前往後麵的花廳見李幼滋去了。


    畢竟是老鄉,又是同年,這點麵子張居正還是要給的。


    “叔大,此事斷不會是高新鄭幹的,隻恨那馮保惡意構陷,我們朝臣可不能讓他得逞啊。”


    張居正剛走進花廳,靠在椅子上的李幼滋就起身,向著張居正快步走來。


    “元樹,元樹,伱先坐下,有話我們慢慢說。”


    張居正知道李幼滋是真病,看到他這樣的表現急忙勸阻,上前扶著李幼滋坐下。


    “叔大,我早和你說過,這馮保想用先帝給的顧命大臣身份,插手外朝之事,這高拱案子,怕就是他整出來的,想要殺雞儆猴,讓外臣都怕了他,否則那個王.王.刺客是如何進宮的。”


    李幼滋隻是知道個大概,連王大臣的名字都不清楚,不過他依舊選擇來了。


    他是知道一些張居正和馮保之間的關係的,雖然不是全知道,但多少也有所耳聞。


    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張居正會為了和馮保拉攏關係,在王大臣案上犯糊塗,和馮保沆瀣一氣想要硬把罪名栽到高拱頭上。


    就算事兒被他們辦成了,可對張居正的影響也是巨大的,是洗不清的髒水。


    為此,他不惜拖著病體跑到張府來,要把事兒給他說明白。


    而此時的魏廣德家裏,也來了不少人,不過多是江西老鄉和一些同年。


    他們都是靠著魏廣德混仕途的人,和張居正那邊關係不深,自然不會跑到張府去。


    “諸位大人聽我說,此事我在慈慶宮知道後就表達了意見,但是刺客的口供,肯定是不足為憑的,最起碼要有完整的人證物證才行。


    至於緹騎出動,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各位,他們不是去新鄭抓人的。


    隻是馮保一個勁慫恿說高公為首輔多年,門下遍及天下,若是走脫就再難歸案,所以我們才接受可以讓錦衣衛派人監視他,隻要不出新鄭,高公自由是無礙的。”


    魏廣德把他們擔心的問題進行了解釋,實際上他們也是被緹騎出動的消息震過來的。


    當然,來魏廣德這裏打聽一些消息也是目的之一,誰叫現在也就是魏廣德的地位高,在朝中舉足輕重。


    “緹騎隻是去監視?那辦案呢?宮裏還是讓東廠負責?善貸,你應該提議讓刑部、大理寺介入才是啊。”


    朱衡開口說道。


    “我當時提了,此事牽扯太大,必須三司會審。”


    魏廣德深唿口氣,大聲說道,“我讓馮保把人送刑部,他不肯,擔心有高拱餘黨會串供或者滅口,堅持人要關在北鎮撫司,由東廠看押。


    不過有一點諸位可以放心,此事不管後續如何,一旦證據確鑿,也必然是經過三司會審,絕對不是廠衛隨意構陷就能過關的。”


    “此事,我總感覺就是馮保搞出來的,就是不知道此事劉守有是否有參與,他是錦衣衛中人。


    錦衣衛羅織罪名的能力,善貸,你可要考慮到啊。”


    譚綸開口說道。


    聽到譚綸這麽說,魏廣德低頭想想才說道:“此事我會時刻關注,不過到現在,我也隻是看到份王大臣交代的口供,其他的還一無所知。


    子理兄所說,也隻能等廠衛提交新的證據才能判斷。


    大抵都少不了刑部過堂這一關,大家稍安勿躁,靜等事態發展就是了。


    我相信在朗朗乾坤之下,廠衛難道還能做出指鹿為馬的惡戳事兒,真當我們眼瞎啊。”


    “如此就好,那善貸打算怎麽做?”


    譚綸又追問道。


    魏廣德這次沒有急著迴答,他也有他的顧慮,那就是旗幟鮮明站在反對者立場上,怕是會把馮保得罪狠了。


    上次的事兒,還是通過一場痛飲大醉緩和的關係。


    可是,他確實不得不表達自己的態度,既不能明確懷疑馮保提供的王大臣口供,還得表現出公事公辦的立場。


    “我今晚會寫一份奏疏表達意見。”


    魏廣德環視眾人後開口說道:“強調此事不管由廠衛偵辦還是刑部追查,最後都必須是公審,三司會同廠衛及諸大臣一起查明案情,絕對不允許冤枉一人。”


    “好,隻要是公審,哪怕證據確鑿就是高新鄭所為,大臣們自然絕無二話。”


    朱衡大聲說了句,隨即又壓低聲音道:“可若是廠衛屈打成招,又該如何?”


    “你我都不是瞎子,他還能騙得過這麽多雙眼睛?”


    說到這裏,魏廣德露出一副苦笑,道:“隻是有一點,那就是此案,我個人感覺很難真正找到幕後主使。”


    “為何?”


    朱衡不解道。


    “我相信他們不會讓他真的開口。”


    魏廣德歎氣道。


    此案,魏廣德已經推演過,若真是高拱所為,人證物證俱全,自然沒什麽好說的。


    可若是馮保栽贓構陷,魏廣德可不認為宮裏會讓馮保因此倒台。


    要知道,現在宮裏牽製外朝的,除了兩宮太後的懿旨和皇帝的旨意,也就是馮保顧命大臣的身份。


    兩宮和皇帝身份敏感,很多時候是不方便出來做事的,所以隻能通過馮保來做。


    就算到了水落石出的時候,宮裏一定會出手保住馮保。


    魏廣德理解朱衡、譚綸等人不喜歡太監這個事實,大明朝的文官大多都不喜歡太監,雖然他們背地裏其實也希望能勾搭到宮裏有權勢的大人物,但嘴巴是絕對不會說的。


    不過,最讓魏廣德感到棘手的,其實還不是這個案子。


    他已經知道,散衙後許多朝臣都跑到張居正府邸去了。


    這其實說明了很多東西,或許也會對馮保產生一些影響。


    一旦馮保在他和張居正之間做出了選擇,魏廣德不確定最後這個案子會發展成什麽樣子。


    上次,他和張居正聯手斬斷了馮保想要伸向外朝的爪子,可若是馮保向張居正示好,他可不敢相信張居正就會秉公處理這個案子。


    要知道,在張居正的判斷裏,自己這邊應該不會過於為難,替高拱出頭。


    唯一需要擺平的,就是構陷出足夠的所謂罪證,糊弄朝臣的眼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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