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矩帶來的消息,對於魏廣德來說自然是很不好的。


    吏部天官已經被嚴嵩搶先一步拿到,歐陽必進,以他和嚴嵩的親戚關係,雖然有的時候顯得他和嚴嵩並不合拍,可畢竟是親戚,關鍵時刻肯定還是會向著自家人的。


    至於另外一個空出來的禮部尚書之位,還有內閣有一個遞補閣臣的機會,魏廣德還是很好奇,自己這個陳大哥是否也有確切的消息。


    雖然袁煒最近的升遷,幾乎已經把禮部尚書之位給內定了,可魏廣德還是想要問一聲。


    “陳大哥,小弟還想問個問題,那就是禮部尚書之位,陛下已經屬意袁煒了嗎?”


    陳矩眨眨眼,想了想才說道:‘不好說,這種事兒,陛下隻會裝在自己心裏。’


    不過看著魏廣德略微失望的表情,卻是笑道:“其實,以我的觀察,袁煒未必會是禮部尚書。”


    “怎麽說?”


    魏廣德驚訝問道。


    “袁煒的升遷路徑,與其說是準備升禮部尚書,倒不如說是奔著入閣去的。”


    陳矩侃侃而談道:“若袁煒真的被皇爺放進內閣裏,禮部尚書這個位置還不是空出來了,要知道,閣臣雖然都掛著尚書銜,可卻不掌部。”


    “大哥的意思,今年,袁煒就可能入閣?”


    魏廣德敏感的抓住陳矩話裏那一絲意味,追問道。


    “呂閣老致仕,現在內閣就嚴、徐二人,肯定是不行的。”


    陳矩笑道:“袁煒可是對皇爺很忠心的人,皇爺把他放入內閣也放心。”


    陳矩話裏的意思可就有點深了,魏廣德沉默片刻才慢慢琢磨出一點味道來。


    現在內閣兩位閣臣,在朝堂上都有了各自的力量,雖然還是依附於皇帝,可畢竟還有小團體利益存在,很難說會不會和皇權產生糾葛。


    到時候,即便嘉靖皇帝可以強行推進自己的意誌,可局麵肯定也會很糟糕。


    如果在內閣裏放一個聽話的人進去,摻沙子,局麵或許就好一些。


    至於聽話的人,其實用功於青詞的官員,詞臣,應該都是嘉靖皇帝放心,可以大用的人。


    這些人因為被外界認為以青詞獻媚皇帝,所以在官場和士林中聲望都不好,為此也隻能全力依附於皇帝。


    他們從翰林院這樣的清水衙門了出來的時間也短,和朝堂的瓜葛小,還沒有形成自己的利益團體,自然可以放心使用。


    “如果袁煒入閣,那禮部尚書最後會是誰?嚴訥嗎?”


    現在嚴訥已經是吏部左侍郎,是距離禮部尚書之位最近的一個人。


    “嚴訥、郭樸、李春芳、高拱皆有可能,不過高拱最有可能的還是出任某部的左侍郎。”


    陳矩淡淡的道,“聽我幹爹說,皇爺最近似乎對他的觀感不好,也不知道廠衛最近是不是匯報了什麽事兒。


    對了,李春芳的情況和高拱類似,或許也是擔任左侍郎這一職位,具體是哪部就不好說了,隻是他的情況和高拱不同的是,他現在起點稍低,畢竟還沒有留部,掌著翰林院呢。”


    聽到這裏,魏廣德悚然而驚。


    他驚的當然不是高拱和李春芳可能留部擔任左侍郎,而是前麵陳矩所說的,廠衛監視的話。


    以前就聽說過,皇帝要重用某人,絕對不是一拍腦袋就決定的,而是會派出廠衛進行監視,觀察一段時間後才會考慮是否啟用。


    “陳大哥,你在宮裏人脈廣,不知道小弟是否有被人暗中.”


    魏廣德話沒說完,可意思自我感覺還是表達出來了。


    “京官都在廠衛監察範圍內,隻不過有輕重緩急之分。”


    陳矩隻是棱模兩可的答道。


    說了等於沒說。


    魏廣德在心裏想到,不過也不好繼續追問。


    “嚴訥是禮部左侍郎,郭樸是吏部右侍郎,他們不會就是陛下心中屬定的尚書人選吧。”


    魏廣德忽然心裏一動,順嘴就小聲道。


    “或許吧,我記得去年的時候,幹爹就給我說過,禮部可能要換人的話,那會兒吳山還在忙著景王就藩的事兒,後來我才知道”


    說道這裏,陳矩忽然停住,似乎是發覺自己失言了,看了看對麵的魏廣德,笑道:“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對你,老哥我還是放心的,有什麽就問我好了,我肯定知無不言。”


    以前,陳矩在魏廣德麵前,可不會這麽大包大攬,說出知無不言的話。


    畢竟此一時彼一時,現在裕王地位已經穩固,陳矩做為內侍,遲早也要考慮新皇的問題。


    現在盡量交好裕王,將來裕王登基自然會放心自己。


    在內廷的人,皇帝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和陳矩分開後,魏廣德直接讓張三駕著馬車迴到裕王府。


    這會兒已經是後世下午四、五點鍾的樣子,朝廷的各大衙門早就散衙了,往常裕王府裏的屬官,除了殷士譫外,魏廣德和張居正沒事兒一般都直接離開了。


    可是今天魏廣德迴到王府,不止殷士譫和張居正還在書院這邊,連高拱都來了。


    想來,應該是魏廣德離開王府去見陳矩的時候,裕王派人叫來了高拱。


    魏廣德走到外麵的時候,還聽到屋裏人的說笑聲,想來和往常一樣,邀到王府裏酒宴招待的。


    現在裕王心情是真的愉快又放鬆,擺酒設宴也變得愈發頻繁起來。


    畢竟不止魏廣德,王府中人也都沒想到今日就能從陳矩那裏打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在裕王看來,怕是也隻有黃錦和高忠這樣的老太監或許才能猜出一些。


    魏廣德進屋拜見裕王等人後,也沒有賣關子,直接就把他從陳矩那裏聽來的消息和眾人都說了一遍。


    聽到今日中午的時候,嚴嵩已經把吏部尚書之位拿下,高拱臉上表情從緊張、憤怒到最後的失落。


    雖然從袁煒遷吏部一事上,高拱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妙,自己在嘉靖皇帝眼裏,地位還沒那麽高,可終究難掩失望。


    “肅卿,這次雖然沒了機會,可不是也有可能拿下一個左侍郎的官職,也就是等下一個機會而已。”


    殷士譫當然注意到高拱的表情,急忙勸解道。


    高拱露出一副苦笑,不過什麽話也沒說。


    魏廣德之前說的,自然隻是涉及到禮部和吏部官職可能的安排,畢竟皇帝並沒有諮詢過誰,陳矩也隻是以他從高忠那裏聽來的,和自己猜測的說給魏廣德聽。


    另外,魏廣德又重提了都察院的事兒,那是徐階當初說過的,隻是不知道高拱是否知道此事。


    殷士譫這時候又開口繼續說道:“倒是我們還得跟徐閣老學習,早就已經看中了都察院的位子,可是卻從不顯山露水。”


    聽到殷士譫這麽說,魏廣德撇了眼張居正。


    要說徐階確實老道,早就盯上都察院,甚至安排好了人,可卻並未讓外界發覺。


    “怪不得。”


    這時候,裕王忽然笑道:“當初潘侍郎以刑部左侍郎身份接替鄭尚書接掌刑部,沒幹幾個月就請假養病,我還在納悶,這尚書之位還沒有落實就先退下來,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當時知道潘恩事的,應該不多,魏廣德注意到屋裏似乎除了高拱外,其他人先前都麵露驚詫的表情,也包括張居正。


    現在的潘恩早已病好迴歸朝堂,不過刑部侍郎已有任命,而他病愈迴來是剛好都察院右都禦史空懸,所以直接入了都察院。


    現在想想,徐閣老謀職的手段才算高明。


    不過,這些可不是裕王府中人能比的,有閣老當朝,自然能辦成很多別人不能辦的事兒。


    “是啊,徐閣老在陛下那裏的臉麵還是不如嚴首輔,沒法像首輔大人那樣直接給潘大人求官,就隻能想辦法等官職空缺,熬資曆。”


    殷士譫說道。


    說出這話,其實也是在向高拱表達一個意思,你入禮部的時間短,在缺乏聖眷的情況下就不要盡想著平步青雲了,和袁煒他們是沒法比的,還是熬資曆為好。


    魏廣德尋思著,這幾天有空研究下徐階用人的方式,從他那裏學點經驗,將來也好提拔任用自己人,比如勞堪。


    魏廣德當初也因為彈劾奏疏,認識到都察院的重要性,所以有過把勞堪推上去執掌都察院的念頭。


    看看潘恩的升遷,還有以前那些左都禦史的仕途,該好好開始運作了,給自己準備好班底。


    屋裏眾人個人有個人的心思,之後很快就散了。


    今日,裕王看到高拱心情不佳,自然也沒有安排酒宴款待,怕是也沒人願意喝這杯。


    第二天,果然內閣收到西苑的旨意。


    兩道。


    裕王府中人昨日就已經聽到了風聲,倒是也不吃驚,可是消息的傳出卻是讓滿朝大臣們驚訝非常。


    吳鵬致仕,吳山閑住,一下子空出兩個尚書位,不少人以為會是一場龍爭虎鬥,會推的時候會爭奪的非常厲害才是,可沒想到嘉靖皇帝直接把人給定下了。


    “升吏部左侍郎袁煒為禮部尚書加太子少保。”


    “改少保兼太子太保工部尚書歐陽必進為吏部尚書。”


    畢竟先得到消息,魏廣德在確認消息還很淡定,他本來就沒機會的,隔著十萬八千裏呢。


    隻是幾天後,裕王府沒有等來高拱遷吏部左侍郎的好消息,卻得到西苑傳出另一個消息。


    在袁煒從吏部左侍郎之位升為禮部尚書後的第五天,西苑永壽宮中傳出一道旨意:“命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袁煒入直西苑供撰玄修。”


    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袁煒接旨,有了這道旨意,袁煒算是名正言順的正式入直西苑了,高拱掩飾不住心中的羨慕。


    當初,他和袁煒一樣,是不是會被西苑派出的內侍叫到直廬去,不過都不是諮詢政務,而是幫著嘉靖皇帝挑選青詞,那都讓人羨慕不已了。


    畢竟,挑選完青詞,可是有機會和皇帝見上一麵,說上幾句話的。


    沒看到那些尚書,許多一、兩個月都未必能得到皇帝的召見。


    現在袁煒手裏接到的旨意,算是他名正言順入直西苑的依據,真正成為了天子近臣。


    有入直西苑的職位,甚至比弄個尚書官職還要好,那代表著皇帝對你的青睞。


    一時間,本就熱鬧的袁府上,前往拜訪的官員就更多了,甚至連嚴世番都跑去袁煒家裏坐了坐。


    嚴家是當今皇帝的老臣,而袁煒則是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


    嚴世番的這番舉動,在京官圈子裏引起了不小的震動,魏廣德參加的幾次酒宴上,眾人一邊滿臉的豔羨,一邊不屑的斥責袁煒是靠著青詞博寵的幸進小人。


    當然,這是袁煒不在場的時候說出來的話,如果袁煒當麵,想來大家又會是另一幅說辭。


    自那日確定吏部尚書內定歐陽必進,禮部尚書大概率會給袁煒後,高拱的目標就已經轉移到了吏部左侍郎上。


    袁煒升禮部尚書,剛升任的吏部左侍郎之位自然空缺出來,高拱自然想要爭一爭。


    魏廣德當初帶話迴來,可沒把陳矩說的後半段也說出來。


    嘉靖皇帝對高拱略有不滿,雖然不知道原因,魏廣德也大概能猜到一些。


    高拱不清楚,這一次的升遷根本就和他無關。


    但不管怎麽樣,對他來說,先從右侍郎升左侍郎,熬些資曆,這樣下次尚書位有缺的話,他競爭力就更大一些。


    為了這個目的,高拱這些天也是夠忙的,不止悄悄密會徐階,還去嚴家拜訪嚴首輔,至於新任的禮部尚書和吏部尚書那裏自然也不會少。


    以前,高拱和袁煒更多的接觸其實不是在翰林院,而是在西苑無逸殿裏,大家一起討論挑選青詞,現在不同了,在禮部天天見麵,可高拱依舊選擇去拜訪袁煒。


    目的,自然也是很明確,現在隻要是能在皇帝那裏說上話的人,高拱都不在乎其他,一定要保持良好的關係。


    而到了歐陽必進這裏,在高拱和朝堂其他人看來,歐陽必進能從地方到中樞,全靠嚴嵩在背後推動。


    既然是嚴黨一係的人,又是嚴嵩的親戚,自然會站在嚴黨一邊行事,何況小閣老這些年在京城裏賣官鬻爵,靠的還不就是對吏部的掌控。


    吳鵬致仕,馬上就火急火燎的把歐陽必進送入吏部,其心昭然若揭。


    說實話,和歐陽必進接觸遠不如和吳鵬打交道來的痛快,高拱和吳鵬的關係一直很好,隻是沒想到關鍵時刻他被致仕。


    隻是高拱的作為和魏廣德沒關係,他在裕王府的授課已經講到正德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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