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某一帳篷。


    麵上可窺歲月痕跡的黃衣老者穩坐於上座,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桌麵,那時輕時重的敲擊聲,直撞人心。


    張參領見老者遲遲沒有作聲,長長一歎,有些懊悔地道:“堂姨,如今這般,怕是不好收場啊!”


    她是真的悔死了,一想到自己見堂姨那副淒慘模樣,一個沒忍住就答應協助她在邊陲安置餘部,而不是勸她冷靜下來,放寬心去過日子。


    聞言,老者輕輕抬眉,眼中閃過的情緒斑駁得她也瞧不清。


    遂煞有興致地把玩著桌上的毛筆杆子,挑起一絲冷漠的笑問她:“怎麽?悔啦?”不等她迴答,又自顧自地道,“本太傅從來就沒想過好收場的,要麽死,要麽榮光再現......”


    不成功,便成仁。


    看著她這副發怔般的神情,張參領既是感動悲哀,又迷茫,心裏五味雜陳,一時說不清。


    老者喃喃地望著帳頂,忽而露出一個淒愴的笑容,“阿桃啊,自阿柳和希兒相繼離去後,我便什麽都不怕了,都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啊,京裏還有阿鬆一家呢,我沒法選,也不敢選呐......”


    張參領姓張,名桃,老者是她的堂姨,而她口中提及的阿柳,便是她的女兒,張參領的堂姐,希兒便是老者的親孫,這兩人,母親早些年從軍,卻因卷入某些不能言說的事端而喪命了,兒子和她家兒子年紀相仿,隻是,她亦是不久前才知曉,他也已經在宮闈內香消玉殞了。


    就連老者自己,也是剛被發配邊陲不久,正因悉知她們一家的遭遇,她才會豁出去般答應了她的請求。


    雖然知道老者心裏含的恨呐,怕是都足以灌溉這幹旱的邊陲了,本以為她隻是找個由頭宣泄一二的,卻怎麽也沒想到,她竟然如此作為,這等動作,堪比謀逆啊,這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呐!


    “堂姨......”張參領苦澀一笑。


    老者臉上的空洞仿佛感染了她,令她不禁悲從中來。


    縱使這般,她也沒打算反過來揭發她的,先不說她是將比她父母,辛苦將她養育成人的長輩,再說,如今都到這地步了,還能迴去嗎?


    迴不到當初了啊!


    這麽一想,整個人就是一僵,她是悔了啊,她不應該沒將夫郎、兒子安排好,就這麽走上如同造反之路的。


    “阿桃啊,還有時間,送鈺兒和他爹出城吧,遠離邊陲,遠離京城吧!”瞧她的模樣,她也知道她在想什麽,隻是先前不提醒她,她是有些擔憂她會反過來鉗製自己的。


    到底是怎麽走到如此地步的,昔日同僚麵麵相覷,門生往來得小心翼翼的,就連親手養大的侄女,竟也存了疑......


    兩朝太傅,竟落得如此下場,老者不禁老淚縱橫,汗濕衣衫。


    “來不及了,堂姨,來不及了......”張參領瘋狂一笑,亦是笑中帶淚,“他們都去交流會了!”


    她的孩兒呀,才到擇業之齡不久,今年還代表邊陲的武館參加交流會呢,是那麽年輕,那麽優秀的啊!


    老者一聽,嘴巴上下一哆嗦就是無法合上,竟笑得比她更加瘋癲。


    “來不及啊!”她遠在京城的鬆兒,外孫女,以及這兒的侄孫子,都來不及了啊......


    甫一踏上這條路,她便沒了退路,真的不想,不想連累還在生的人呐......


    *


    正當陶將軍和陶碧二人被人捆成裹蒸粽,動彈不得時,陶爹爹幾人一路顛顛簸簸,以一種躡影追風的速度向著西城交流會會場衝擊而去。


    卻沒想到,他們到達會場時,見著的並不是一派熱鬧和睦的場麵,而是一片混亂,兵荒馬亂。


    一停馬車,幾人便直接傻了眼。


    整個會場被數以萬計的軍隊包圍著,攤子亂成一團,數不清的木牌被無情踐踏,農民帶來最新的果蔬、稻米成果被可伶地丟在腳下,各地來的代表們正急得抱頭亂竄,華衣麗袍黯然失色,歪歪咧咧擠成一堆,一時之間,尖叫聲、求救聲、謾罵聲盈盈滿耳。


    “主君您跟緊屬下!”


    車夫板著一張虎臉,伸手將陶爹爹和小廝護在身後,帶著兩人飛快離開馬車,警惕謹慎地向後退著。


    馬車目標太大了,雖然她拳腳功夫了得,但敵眾我寡,亦不能在密密集集的敵人麵前保證身後的兩人能完好無損。


    一不小心瞥見了人群中熟悉的兵服麵孔,有男有女,無不是拿著武器對準邊陲的子民,車夫頓時一窒,簡直是驚得心神俱裂。


    怎麽會!不可能的,怎麽能是他們!


    未及她深想,有士兵衝上來欲將他們一同圍住抓拿,卻不想車夫本就是跟著陶將軍征戰多年的老兵,那拳腳自然不是他們這些小魚蝦可以比擬的。


    迅如電般抬腳就連連踹翻了幾人,一伸手就強行奪過了兩人的槍,一個拐彎就同時掄槍朝著幾人使勁兒揮去,但沒有朝致命點打。


    即便這攻擊她的人她並不認識,但他們曾經是夥伴啊,而且,她也留意到了,這會場雖然混亂不堪,但並無流血之禍。


    “此地不可久留,”她拚命往四周搜索,終於見著了一處安穩的詭異的角落,周遭無數人瘋跑,士兵們不間歇地追,那個地方卻沒人理會,百姓不敢衝進那頭,士兵也忌憚極了,隨意一瞄便自發避開了,整個畫麵就如靜止了般。


    毫無疑問,那是一個安全圈!


    電光火石間,車夫便果斷護著人往那邊跑去了。


    邊跑還邊囑咐小廝,“小辰,聽著,要是待會兒咱們進不到那群人中,你便帶著主夫拚命地往場外跑,最好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我會在後頭殿後!”


    如今這樣,她也隻能賭一把了,那地方在最為混亂的場內,她也怕自己跑了過去,卻得不到庇護,最終便會在別人的包圍中無奈束手就擒。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廝,小心地拉著陶爹爹,順著她的視線一瞧,便激動得像黑暗裏看見了曙光的人般,驚喜乍現:“那是樂尋少爺他們!”


    隻樂尋少爺在,那傳說中的那位昭陽侯還遠麽!


    車夫平日隻跟著主夫出門,卻不知小姐崇拜的昭陽侯是何等武力過人,據說一抬手便會使人灰飛煙滅。


    苦逼的陶碧滿臉大霧:小娘明明說的是繩子好嗎!


    車夫心更定了,三人相持一路朝前跑去,終於跨過一切慌亂,穩穩地停在圈子幾步之遙,正當幾人鬆了一口氣時,一道黑影隨之而來。


    “啊!”


    被人包圍著的樂尋自是認出了他們,見他們身後不安全,便提著心尖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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