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惜看的呆了,沒有迴答孫也的話,孫也癟了下嘴,又晃著許惜的肩膀,大聲喊道:“小媳婦兒,快別看了,你看我啊看我。”


    正喊著的時候,突然就看到許惜的眼眶紅了,孫也嚇了一跳,忙彎下腰捧著許惜的臉道:“我讓你洗個衣服,這麽生氣至於嗎!”


    許惜這才迴神,拉開孫也的手垂頭道:“不是的,我隻是有點不舒服。”


    “哦,那你迴去休息一會兒吧,兩個月好不容易把你給養肥了一點兒,可不能又累瘦了。”


    許惜沒心思挺孫也胡說,在店裏待著也覺得難受,於是點點頭,沉默地一個人迴了宿舍,接著躺在小床上,感覺好像脫力了一樣。枕頭下麵放著他長北京帶來唯一的東西——他的手機。已經兩個月沒有開過機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他一直牢牢記著賀澤說過的話,有信號就會被定位,所以他一直不敢開機。


    但許惜的心裏仍然舍不得把手機丟掉,每天忍不住拿出來看好幾遍。那是他同過去唯一的關聯了。當時走的匆忙,隻記下了賀澤的號碼,其他人的聯係方式,都在這手機裏,他不能丟掉。


    說真的,許惜真的很喜歡這裏,很喜歡這群人,他到現在才知道,人生還有這樣的可能,可以這麽輕鬆,無拘無束。


    可多麽自由的日子,都阻止不了他對過去的想念,過去的人,過去的事。他想,即使這裏這麽好,他也隻是客居於此,等事情過去,他總會迴北京的。


    這樣的希冀每天都會在許惜的心裏點亮,又慢慢地熄滅,一日又一日,他已經開始忍不住幻想,也許……他真的很快就能迴去了。


    今天以這樣的方式看到盛懷瑾,那些恐怖的記憶又如潮水般朝他湧來,他這才發現他並沒有想象中那麽輕鬆,那麽瀟灑,他還沒有走出去。


    那盛懷瑾呢?


    許惜揣測不透盛懷瑾的心思,隻是害怕自己一次的不小心,又會再次被噩夢纏身。


    多麽難,也要繼續熬著,兩個月也是熬著,兩年也是熬著,逃了出來,就不要迴頭。


    許惜抱著自己蜷縮成了一小團,輕輕地閉上眼睛。


    ******


    這是一套地段極佳,裝潢精致的公寓,不過樣式地典型的樣板房,沒有太多溫馨的家庭的氛圍。


    盛懷瑾盤著一雙長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手裏擺弄著一個塑料玩具,有些為難的模樣,他的身邊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兒,也在專心地玩著另一個玩具。


    “曉晨,我實在不行。”盛懷瑾歎著氣把玩具放下,然後舒展了有些麻木的雙腿,道,“搞不懂你這些玩具怎麽弄的。”


    任曉晨瞥了他一眼,不說話自己拿過玩具又高興地玩起來。


    盛懷瑾看了他許久,小心翼翼地問道:“曉晨,叔叔問你,你哥他有沒有……?”


    任曉晨動作一僵,而後拿著玩具起身,迅速地說了一句“沒有”,接著便跑迴了自己的屋子。


    盛懷瑾無言地看著他逃走利落的背影,又覺得心裏難受了起來。任曉晨和許惜一樣,戒備心很重,一旦認定了你是壞人,想要再取得他們的信任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了。這兩個月,他拿出了這輩子最大的耐心來對待任曉晨,可任曉晨也隻是有一小點兒鬆動,但凡提到許惜,他就會立刻充滿警惕起來。


    許惜已經失蹤了兩個月了,愣是沒有露出一點兒破綻,沒有聯係過任何人,消失地無影無蹤。盛懷瑾用了他可能的所有辦法查到今天,也隻是能確定,許惜沒有通過任何車站買票離開。那麽就剩下兩個可能,一是上千公裏的長途大巴,這種就不需要去車站買票,在北京有幾個點專門經營這種長途大巴。因為搭乘的人員較少,一般是通過電話訂票,到了發車時間,乘客就到指定地點乘車。找起來會非常地困難,那麽多車發往全國各地,根本毫無頭緒,也不知道究竟要多久才能找到許惜搭乘的那一輛車,況且就算找到了,車主都未必能記得幾個月前的某一個乘客。


    當然更壞的可能是搭了黑車,大巴車至少是有跡可循,就算多,一一排查還能找到,可黑車連個具體的數都沒有。


    不論多難,但這至少是有一線希望,他不能什麽都不做。


    盛懷瑾一麵讓人找,一麵監控了任海明、任海莉、林珺童的電話。這都還不夠,盛懷瑾盡可能地對任家的人照顧,幫他們搬進了這套公寓,又經常過來陪著任曉晨玩,希望任曉晨接受他。他始終覺得,任海莉和任曉晨知道些什麽,隻是不肯告訴他。


    究竟還要多久……


    盛懷瑾站起身來,看著任曉晨緊閉的房門。


    “破孩子,不懂事兒!”任海明對任曉晨那邊罵了一句,而後諂媚地迎了上來,對盛懷瑾道,“盛總,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如果不是為了許惜,盛懷瑾真的一眼都不想看這個男人,他陰沉著臉,開口道:“我迴去了,有消息通知我。”


    “好好好,盛總,我記著呢,您說了,等許惜迴來這房子才能過戶。您放心吧,曉晨和許惜感情好著呢,他不會不管他弟弟的,他一定會迴來,也一定來找曉晨的,我盯著,隻要他一迴來,立即就通知您。”


    盛懷瑾點點頭,沉默地離開。


    從這間讓人壓抑的房子裏離開之後,盛懷瑾獨自一人遊走在街頭,點了根煙。


    不一會兒就走到了他們倆以前住的公寓樓下,盛懷瑾隻是站著往樓上看,現在他根本不敢踏足那個地方,那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有許惜的味道,沒一個角落都有他們的迴憶,如今剩下他一人,他怎麽敢走進去,強烈的思念會把他給撕碎。


    這兩個月,他算是體會到了什麽叫孤獨,什麽叫絕望,沒有許惜的日子,仿佛空氣都壓抑了。他每天都在想,許惜究竟去了哪裏,過得好不好,會不會受欺負。他一麵擔心許惜過得不好,一麵又忍不住害怕,許惜很是不是真的開心,已經徹底忘記了他。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因為失去一個人而痛苦成這般模樣,很多次他差點都扛不下去。可他的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一旦失望倒下,他和許惜之間,就要這樣徹底斷了。他每天都在崩潰和堅強的邊緣遊走,一次次地尋找、希望、失望,折磨地他身心憔悴。


    盛懷瑾怔怔地站了許久,直到煙頭燒盡燙到了盛懷瑾的手指頭,他才終於迴了神。


    皮肉上的一點兒疼痛,又算什麽?盛懷瑾丟下煙頭,看了眼燙紅的手指,又開始看著樓上出神。


    不管你在哪裏,你一定要好好地,哪怕……你再也不頭迴來找我。


    ******


    這樣自在的日子很快又過去了三個月,許惜床底下盒子裏藏得錢都快裝不下了。他在這裏的工資自然是沒有北京那麽高的,頂天了也就四千,不過吃住都在店裏,他每個月花出去的錢不到八百塊錢,所以這五個月下來,許惜都存下了一萬多了。


    晚上許惜拉上了簾子,把床底下的餅幹盒拿出來,認認真真地在燈下數錢,正數著的時候突然孫也特別活潑地一把掀開簾子,大聲道:“啊啊媳婦兒,狗子把我褲子扯破了!”


    許惜抬頭就看到了孫也怒瞪著的眼睛,然後還沒來得及說話,孫也又尖叫了一聲:“啊!媳婦兒!這是什麽!”


    兩間臥室裏躺著的其他人衝外邊不忙地大吼:“你們倆口子又鬧什麽呢,要不要人睡覺了啊!”


    “我們秀恩愛你就嫉妒吧你!”孫也一邊說著,一邊立刻拉上了簾子,激動地跑到許惜邊上來,指著那堆錢小聲道,“媳婦兒,你哪裏來的那麽多錢啊!這得有……兩萬塊錢了啊!”


    許惜點點頭,道:“兩萬三千,有一萬是我從北京帶過來的,另外的我這五個月的工資存下來的。”


    “媳婦兒小聲點!那幾個月光族見你這麽有錢肯定要問你借,別給他們借!”孫也忙捂住許惜的嘴,有點神秘的樣子。


    許惜一邊把錢放迴了餅幹盒,一邊道:“借就借吧,我用不出去那麽多錢。”


    “不要,借給他們還不如存著呢,嫁給我的時候做嫁妝。哦,對了,這麽多錢,你就拿這個破盒子裝著啊?去銀行開個戶頭吧,存起來多安全,這老小區安保簡直太差了,哪天遭賊給你偷了就慘了。”


    許惜有點擔憂,皺眉不言。前段時間就聽說過對麵一棟樓被偷了,許惜就很擔心。可他一直不敢去銀行開戶頭,因為記者林珺童說的話,凡是需要用到身份證的事都不要參與,林珺童簡直把他給嚇壞了,他比林珺童交代地還要謹慎,小心地藏著自己,生怕被發現了。


    可這些錢……怎麽辦呢?


    孫也見許惜半天不答話,又問道:“媳婦兒,要不以後我的錢給你管好了,我就管不住錢。你怎麽存下來的啊,真厲害。話說你存那麽多錢幹什麽呢?”


    “我欠了別人很多錢,要還。”


    “多少啊?”


    許惜自己在心裏算,林珺童一共給了他三萬八千,賀澤哪裏還有三萬,便道:“六萬多。”


    “這不算什麽啊,按照你這節奏,很快就能存起來了。不過,唉,你怎麽會欠人那麽多錢啊。”


    許惜低著頭,麵色沉靜又不說話了。


    孫也這個人,看著大大咧咧地,其實人還挺體貼,他知道許惜是有很多秘密,很多過去,許惜皺眉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立刻就會閉嘴。對於許惜的過去,也從來沒有多問。


    他是一個特別熱情的好人,許惜很感激他。


    孫也果然沒有再問下去了,起身道:“媳婦兒,我困了,得去睡了。不過這錢你自己想好啊,別弄丟了啊。”


    “我知道的,謝謝。”


    孫也走了之後,許惜的心就開始不安寧了。


    這錢這麽處理才好?


    在猶豫中,許惜突然腦子裏一閃,想起曾經給賀澤的承諾,他一定會給賀澤打電話的。


    “賀先生……”許惜自言自語地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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