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猛地一拳砸在了禦案上,茶盞滾在地上碎了。


    嚇得身邊的何元光一個激靈。


    “好一個季澄!”皇帝氣得滿臉通紅,胸腔不斷起伏,“好一個季家!這是連朕都不放在眼裏,連官職都能給人允諾!”


    此時,一道急匆匆的腳步聲從後殿傳了過來。


    “皇上!”一個明媚溫婉的身影很快出現在了須彌台上,是皇後季嘉茹。


    她眼波盈盈,“皇上怎麽發這麽大的火?臣妾老遠就聽見皇上念叨哥哥的名字了!”


    何元光識趣地將位置讓給了季皇後。


    薑行和宋銘見季皇後出現,心裏都明白了。


    其實方才薑行帶宋初石進宮的時候,也遭到了一位公公的阻攔,他奮力相迫許久,才好不容易帶人進了太和殿。


    看著何元光這謙卑的樣子,想來皇帝身邊不少人,都是季家的眼線!


    宋銘的一顆心又落入穀底。


    季皇後十幾年盛寵不衰,這是整個大梁都知道的事,這會兒他們說出侯府才是幕後兇手,季皇後鐵定是要幫著季家的。


    “皇後娘娘!”薑行對著皇後行了一禮:“臣弟遭人下毒陷害,剛好,也希望皇後娘娘能給臣弟做主!”


    季皇後和薑行其實沒怎麽接觸過,當年大婚之後,薑行就遠去隴川,二人這是時隔多年的第二次見麵。


    她詫異地看了看薑行:“這就是雲策吧?”


    她麵帶和善地笑了笑:“瞧,你一迴來就病了,皇嫂也未得空前來看看你,幸虧如今大好了,真是一件大喜事!”


    薑行笑了笑:“是!對臣弟來說確實是大喜事,對季家來說,就不知道了!”


    季皇後的臉驀地黑了下去,她沒想到薑行一點麵子都不給。


    於是隻能看向皇帝,輕移蓮步到龍椅旁挨著坐下。


    她聲音綿軟,帶著些撒嬌:“皇上,這到底怎麽迴事?皇弟對臣妾,為何如此針鋒相對?”


    皇帝看了眼薑行,歎了口氣:“你把事情再給你皇嫂說一說吧!”


    薑行一聽見“皇嫂、說一說”,就知道皇帝有變。


    他三言兩語將事情說清楚,很快便道:“皇兄,不管這天下是不是薑家的,但都不會是季家的吧?季家為何要謀害本王,想必緣由皇後娘娘也清楚!”


    這句話說完,皇帝一個眼刀子就飛了過來。


    “雲策,休得胡言!”


    季皇後用餘光瞄了皇帝一眼,立刻跪了下來:“皇上,父親和大哥絕不可能做下害瑾王之事,恐怕其中另有誤會!”


    薑行卻不管皇後,仍舊顧自說道:“本王一個閑散王爺怎麽就礙著他們的眼了?為了替三皇子掃清障礙!連我都不放過!在朝中大肆培植黨羽、濫殺無辜,這逆我者亡的架勢,不就是要左右天下嗎?”


    這話說完,皇帝猛地站了起來。


    “雲策,收起你平日那副無人管束的樣子!”他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季家這些年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念你是這次事情的受害者,朕不與你置氣,還不趕緊帶著宋家的人退下!”


    薑行沒想到,自己故意把事情直接挑開,皇帝當著季皇後,竟然這麽快就變卦了!


    季家的手段、對皇帝的影響已經深到此等地步,實在是有些可怕!


    宋銘此時連唿吸都痛苦,嗓子幹得想嘔,真想直接從大殿逃出去!


    然而下一秒,他又聽到了瑾王不怕死的聲音:“臣弟帶宋初石來麵聖,一路遭到了多道阻攔。從大理寺監獄到皇宮,皇兄身邊有多少是季家的人,想必你自己都數不清吧?!”


    “放肆!”


    皇帝雷霆般的聲音終於如山洪暴發般炸裂開來,讓人不寒而栗。


    “朕安排自己身邊的人,豈容你指手畫腳!”


    薑行眼裏全是不可置信:“大理寺牢獄的牢頭都被侯府收買了,本王還是在一位寺丞的秉公執法下才將人帶過來,皇兄若是不信,此時可帶人去查!”


    季皇後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委屈地抓著皇帝的袍角哭道:“絕無此事啊皇上!兄長和父親從來唯皇上是從,怎麽可能會做出如此僭越之事?定是這些宮人胡亂攀咬,故意胡謅出來的!”


    皇帝心裏煩透了。


    外界傳言其實沒錯,他寵愛了十幾年季皇後,最見不得的就是她哭。


    他其實也為季家如此膽大包天十分惱恨,但季皇後是他的心上人!


    還有季家,他也想動,但他不能動啊……


    維持微妙的平衡,是他一直以來的為君之道。


    皇帝的怒吼響徹大殿:“來人,把瑾王和宋家眾人帶下去!”


    薑行一顆心急速下沉,在心中咒罵了一聲“昏君!”


    這樣的結果在季皇後意料之中,她鬆了一口氣,看向薑行的目光中,隱隱帶了幾分得意。


    皇帝將季皇後扶了起來,正欲帶著她離開,殿門口忽然傳出內侍尖細的聲音。


    “太後娘娘到——”


    皇帝不耐地看了一眼門口的太後,這個節骨眼,真是不知道都來湊什麽熱鬧!


    “皇上,季家膽大包天,犯上此等惡事,難不成皇後還要包庇嗎?!”太後這幾日病了,在兩位嬤嬤的攙扶下才進來,這會兒臉色蒼白,但臉上的怒氣卻依舊咄咄逼人。


    “當年哀家信任皇上,所以將這天下親手交到了你手裏,可不是讓季家來破壞的!”


    這句話的分量很重,這些年來太後從未提起過當年的恩情。


    但這會兒,卻重得讓皇帝心生厭煩。


    皇帝並非太後所出,當時太後以整個謝家之力幫他上位,連自己的兒子都趕去了邊關,這個情分,是他必須要記的。


    “母後息怒!”他下了台階朝太後行禮:“兒子當然記得母後的恩情,也必定要為雲策做主的。是兒子本打算自己私下先查證一番、再做定奪!”


    薑行心裏發笑,什麽私下查證再做定奪,給季家留足準備還差不多!


    他真的不知道,皇帝什麽時候這麽沒有下限了。


    寵季皇後寵愛得眼瞎心聾!


    很快,跟在太後身邊的謝汝欽也進殿了。


    謝汝欽是內閣次輔大臣,是皇帝這些年之所以能保天下安定,背後替他出謀劃策的功臣。可以說黎庶天下的大多數爛攤子,都靠謝汝欽幫他解決。


    這些年,謝汝欽帶著謝家子弟,任勞任怨為他匡扶社稷,一直唯皇帝是瞻,是他既想擺脫又無比依賴的一把好刀。


    謝汝欽上前略一躬身:“皇上,我謝家一門,這些年為了薑氏天下鞠躬盡瘁,不說功勞,那也有苦勞啊!我們不是圖報之人,沒有半分私心,全都是為了大梁!”


    “而此時,太後娘娘親子,瑾王殿下他們都敢謀害,在皇上身邊遍插眼線,皇上還要為季家開脫嗎?!”


    謝汝欽已過天命之年,比季候爺還要年長幾歲,他雙眼通紅、胡子亂顫,憤怒地盯著皇帝。


    曆朝曆代,從來沒有哪位皇帝寵愛外戚到不顧自家江山。


    若是皇帝此時還要包庇,就實在是寒整個朝廷的心了!


    其實薑行一個紈絝,皇帝真的不怕。


    但鬧到太後和謝家出馬,他知道,季澄很難保住了。


    再撕扯下去,季家和謝家兩廂博弈,牽扯到的就是他自己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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