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用神識籠罩著整間病房,對於在場諸位的反應,龐歡自是一清二楚,但他依然我行我素,全然沒往心裏去。


    “二貨,可以出手了。”他暗中祭出神念。


    早就被放出來的二貨,本來正如同一小朵隱形的雲彩似的,在天花板下麵愜意的飄來蕩去,一接到了龐歡的吩咐,立刻精神抖擻,“唿”的一下,飄移了過來:“好的大人,那個魂光殘缺的人族老頭就交給二貨吧!”


    “哇塞,''二貨''這個名字簡直棒極了,我實在太喜歡了!二貨……二貨,這名字的寓意就好像是說,主人是天下第一貨,而接下來的便要數我這個貨了。”


    二貨喜不自勝,在神念中發表了一段內心獨白,隨即便忠心耿耿的按著之前龐歡的交代,飄浮在秦大寶的上方,開始釋放天賦能力。


    捕捉到二貨在神念中對於自己名字那洋洋自得的解析,龐歡頓時腦門起黑線,忍不住嘴角狠狠抽搐了幾下。


    盡管有些羞惱二貨的自以為是,但他畢竟不能當著別人的麵,暴露了幽饗花真魂的存在。無奈之下,他隻得當自己什麽也不知道,一邊依舊拿著仿製的小爐子,在秦大寶眼前晃蕩著,極盡誘導的說著話;一邊繼續利用神識,鎖定幽饗花真魂對秦大寶的致幻情況。


    他發現,這一次二貨展開的手段,照比上次對付自己時的情形,有些不大一樣。


    在二貨鎖定了秦大寶之後,它先是將自己變成了九葉一枝花的模樣。正麵朝下,就如同向日葵的花盤一般,懸浮在秦大寶的頭頂上方。


    緊跟著,中間的花蕾開始綻放,一個個花瓣向四麵打開。


    當花瓣完全綻放之後,花托之上所顯現出來的並不是宏大的獻祭場麵,而是釋放出大量普通人根本捕捉不到的霧氣。


    這些虛幻的霧氣很快把龐歡手中的小爐子籠罩住。


    而後,從花蕊中走出一個接一個的少女。


    這些少女同樣用肉眼看不到,即使是以神識探查,也依舊朦朦朧朧,似真似幻。


    盡管一個個婀娜多姿,卻很難看得清容貌。


    依稀間,這些少女的穿著質樸而簡單,全都是清一色的用不知名獸皮製成的抹胸和短裙。她們手拿各種獸骨製成的樂器,載歌載舞,有若飛天的神女,隨風而來,追逐著那些霧氣,散布在小爐子周圍。


    龐歡一直在利用神識關注著,當這些宛若少女般的人影出現之後,他隻是略微審視了幾下,便趕緊屏蔽了神識。盡管他這迴見機的早,沒有像上次那般心神失守,可仍是覺得有點恍惚。他禁不住暗唿一聲厲害,連忙調整精神力,避免在再次關注的時候,自己也被迷失掉。


    歐陽傲雪剛進病房的時候,原本還像似一本正經的匯報病史,可隨著龐歡診治的開始,她便和旁邊的人一樣,注意力也早就轉移到了龐歡那邊。


    事實上,今天能夠來到這裏,她心中也是明淨的很,知道嫪偉之所以突然查她的房,無非是找個借口,想親眼看看,龐歡到底是如何給秦大寶看病的。


    依著她以往的性子,對於厚著臉皮,故意去做這種掩耳盜鈴的事情,她其實是很反感的。但沒辦法,誰讓嫪偉是主任來著,即便她再不想,可礙著彼此的身份,她自然也不太好撥了他的麵子。


    而且說實話,她自己也同樣很好奇。畢竟龐歡來了雖不久,但無論正麵的,還是負麵的,關於他倒是有不少傳說。她也想旁觀一下,這個讓自己一點沒看上的家夥,到底是真的一無是處,還是確實有著幾分能耐。


    當她看了一陣兒之後,發現龐歡隻是在反複進行著,崔昊所說的那種醫治精神病最初級的刺激療法。而秦大寶對此,顯然像是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這不禁讓她有些失望。


    心裏默默歎了口氣,她下意識掃了一眼嫪偉。結果發現,這位大主任竟也像她之前那樣,正在目不旁移的看著龐歡那邊。


    她見怪不怪的收迴目光,心想這位嫪大主任的查房,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事實上她一點都沒猜錯,嫪偉此行也的確如此。


    若是在平時查房的時候,當發現隨行的醫生全都心不在焉,作為科室大主任的嫪偉,肯定很不舒服,甚至是大發雷霆。但今天不一樣,拋開別人不說,連他自己都知道,這所謂的查房其實隻是找個由頭而已,糊弄糊弄也就得了,完全用不著當真。


    也正是基於這樣的心態,在身邊人的注意力全都紛紛轉移的時候,他才沒有表現出什麽。


    哪怕是像歐陽傲雪那樣,作為主治醫生,在查房查到自己病人的時候,為了關注別的事情,中途竟然停止了匯報病史,甚至是將他這位大主任,都毫不客氣的給晾在了一邊,他也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


    而且,鑒於歐陽傲雪的行為,他不僅沒覺著有什麽不妥,相反的倒是覺得,這個女人別看平日裏冷得像冰山,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可到了某些較真的時候,卻是很機靈,很善解人意,也很懂得把握火候。


    其實也難怪他會有這樣的心理,對於此行的真正目的,他自然比誰都清楚。然而,礙於特殊的身份,他又不能像別人那樣,說一套做一套。所以,自從進到病房之後,他就在琢磨,該再找個什麽樣的借口,才能夠達成自己的目的。


    而就在這種時候,歐陽傲雪的行為卻恰巧給了他一個台階。


    既然連病人的主治醫生,都如同混場似的,像其他人那般溜了號,那他還查個屁房。。


    於是,在這種誰也沒注意的情況下,他也就順勢而為,故意像忘記了那所謂的查房似的,不動聲色的將病案扔到了一邊,倒背起雙手,轉過身子,麵向了龐歡那邊。


    此後,他看了一小會兒,雖然沒有說話,但那微微揚起的嘴角顯然已說明了問題。


    “不過如此嘛,還以為你小子能有什麽特別的手段呢?”他暗自不屑。


    雖然鄙視,但是作為科室內的大領導,值此關口,他自知是不適合發表言論的。於是,他依舊保持著旁觀者的姿態,並沒有像某些人那樣,對治療的事情品頭論足。


    屏風已被馬廉昌撤掉了,廖師奇和病房內的其他人,彼此間早是一目了然。然而,這位老先生倒很悠然,仍像不知道房間內還有別的人存在似的,麵對著牆壁而坐,宛若老僧入定,一動也不動。如此情形,就彷佛他已經主動從這個世界中完全隔離了出去,無論周圍發生了什麽,都與他無關一般。


    如同一尊守護神,站在床邊的秦小寶,一直注視著老爹的情況,可連眼睛都有些發酸了,卻發現任憑龐歡怎麽樣的誘導,老爹依然沒有反應。見到這種情況,他心裏也漸漸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對於龐歡是抱有很大希望的,恨不得在其給老爹治病的時候,馬上便能發生奇跡,一下子就治好了老爺子。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之前,龐歡提出要求的時候,竭盡所能地予以配合。


    別看那個小爐子破破爛爛,隻是個仿品,但就是為了在極短時間內,能夠仿造出這樣一個贗品,他可是煞費了苦心。


    他甚至於不惜厚著臉皮,又去找了一迴和自己鬧個半紅臉的“得舍社”的老板田守義。好說歹說,他才將人家那個小冊子借了迴去。


    隨後,他又找來海市最有名的仿造大師,結合小冊子上的圖案以及他的相關記憶,足足用了大半天和差不多一整夜的時間,才將小破爐子的仿品製造了出來。


    然而,正所謂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當他興衝衝在龐歡的帶領下,來到了病房,滿以為用不了多長時間,便可以見證奇跡時刻的到來。結果沒想到,時間已經過了這麽久,卻依然看不見一點成功的曙光。由此而不難想像,他此時此刻的心情,真可謂是沮喪到無以複加的程度了。


    等了半天,眼看著沒什麽希望,他終於忍不住了,正想揮手打斷龐歡的診治。可是還沒等他有所表示,旁邊卻有一個人竟然及時道出了他的心聲:“算了吧,看來看去,也沒什麽意思,我建議大夥還是別在這浪費時間了。”


    說話的是高壯。在他那瘦小的還沒有巴掌大的臉頰上,充滿了失望。


    接著,他又朝著嫪偉道:“嫪主任,你若是查完了房,那我就先迴去了。病房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安排呢!”


    “我也走!什麽華夏飛天計劃中的人才,謔,真是好大的噱頭?翻來覆去,就這麽點治療手段。早知道,還不如喝點茶水,養養神自在呢。”馬廉昌一臉憤慨,跟著附和道。


    “安靜!”


    忽然,崔昊卻倏然抬手,示意大家別出聲。


    馬廉昌和高壯愕然,順著崔昊的手勢,下意識朝著龐歡那邊看了過去。


    隻看了一眼,倆人便都挪不動步了。


    他們發現,之前還依然自我的秦大寶,此時就像一隻看見肉骨頭的老狗一般,眼睛不知在什麽時已然瞄上了那個小破爐子。


    而且,隨著爐子晃依著龐歡看來,秦大寶在最先發病的時候,定是承受不住什麽刺激,一時間心火大盛,造成精神焦灼,所以才出現了情緒低迷,六親不認,偏執,癡語等症狀。


    換句話說,秦大寶就是在當初受了刺激之後,深深陷入了某種執念之中,完全不能自拔。若是想將他治好,隻有從病根著手,也就是去除他的執念,方才行得通。


    那麽怎樣才能去除他的執念呢?


    通過之前和秦小寶的交流,龐歡十分確定,那個小爐子就是罪魁禍首,也就是讓秦大寶陷入執念的根源所在。正所謂心病還得心藥治,若要治好秦大寶,便隻能從小爐子身上做文章了。


    本來,在第一次接診秦大寶的時候,龐歡早已經擬定了一個治療辦法。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在不久之後竟然意外的收服了幽饗花真魂。而這恰恰給了他某種靈感,讓他從原先那個治療方案之外,又想出了另外一套方法來。


    經過反複研究和推演,他感覺這第二套方法不但省時省力,還可能比第一個方案更為可靠和有效。


    不過,畢竟還沒有付諸於實踐,出於謹慎,他當然不可能將現有的想法全盤托出。故而,隻是讓秦小寶再去弄一個和之前的小爐子相像的仿品,多餘的話也就一句都沒多說。


    秦小寶雖然對龐歡的用意多少猜到了一些,但基於後者並沒有多做解釋,所以他仍是被弄的有些雲裏霧裏的。


    然而,當他一想到,既然龐歡已經這麽做了交代,自己總不能在剛開始的時候便唱了對台戲,不管結果如何,自己好歹得先配合一下。於是,他抱著暫時試試看的態度,離開了浦江精神病院,前去張羅小爐子的仿品了。


    對於科室內的那些不和諧的聲音,龐歡當然不屑於理會,自己該幹什麽仍幹什麽,甚至於在下了班迴到拜尨寺的時候,心情都依舊大好。


    在進入寺門之前,他特意往江邊看了看,卻連昨天那些小年輕的人影都沒看到,禁不住略有些奇怪,覺得現在的人素質真是了不得,挨了打,吃了虧,竟然就這麽忍了。


    寺內的情景依然如故,顯得與世無爭,而且很溫馨。緣兒吃完了飯就和兩個小家夥廝混在一起,完全的如膠似漆。而啞巴和尚除了療傷之外,也會抽出空閑和緣兒湊到一起,逗弄著兩個小家夥玩。


    第二天,龐歡不僅帶上了幽饗花真魂,還隨手拿了一瓶辣味補氣粉,便直奔浦江精神病院。


    秦小寶竟然早就到了。他也是能量非常,短短一天的時間,就弄來了另外一個小爐子。小爐子看上去同樣的破破爛爛,和潛藏在龐歡天穀裏,由兩個老不死坐鎮的那個爐子最早先的模樣很相像,甚至於已經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龐歡很滿意,也沒問來路,開完例會之後,就和秦小寶徑直來到了秦大寶的病房。


    “把握大嗎?”


    剛進來的時候,秦小寶一瞅見自己老爹,依舊在叨咕那兩句經典名言,心裏忍不住一酸,將憋了一宿的話說了出來。


    龐歡還能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安慰他道:“應該差不多,如果這次不行,我還有別的辦法。”


    秦小寶默然。


    有人進了來,秦大寶的那位新夥伴廖師奇,卻如同毫無察覺一般,靜靜呆在屏風的另一側,連頭都沒探一下。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房間裏還有這麽一位,龐歡和秦小寶,可能真的會以為,房間裏隻有秦大寶一人。


    龐歡沒有去看廖師奇,盡管他也很想與其溝通,可畢竟秦小寶還在場,他沒必要讓不相關的人從自己的舉動中察覺到什麽,所以,進了房間之後,他直接就來到了秦大寶的床邊。


    可是,還沒等他動手,病房門口忽然間腳步聲紛至遝來。


    他和秦小寶本能地看了過去,倆人禁不住全都愣了一下。


    原來,不知道為什麽,包括嫪偉在內,科室內的資深醫生幾乎都到齊了。


    看到倆人愣住的神情,領頭的歐陽傲雪抱著病案夾,淡然說道:“嫪主任臨時決定,要查我的房,不是想特意打攪你們的。”


    “嫪主任,這是什麽情況?”


    給自家老爺子治病,秦小寶當然想讓周圍環境能夠安靜一些,眼下忽然見到冒出這麽多人,他多少有點不樂意,立刻冷冷地問了一句。


    嫪偉聳了聳肩膀,攤開兩手,很無辜的答道:“按著醫院相關規定,這是對新入院不久病人的例行查房,沒什麽別的意思。你們繼續,我們應該誰也不會影響誰。”


    見到人家都這麽說了,秦小寶也很無語。


    他畢竟是患者家屬,無權幹涉人家所謂正常的醫療工作,當下臉色有些不好的沉默了下來。


    “沒關係,咱們做咱們的。” 龐歡淡然道。


    “不就是自己不行,鼓搗了多日也不見什麽起效,想看看我是怎麽治療秦大寶的嗎?那好啊,你們既然想看,那就睜大眼珠子在旁邊看著好了。等到了最後,我倒是也想看看,你們究竟能瞅明白多少!”他心裏一陣冷笑。


    見到嫪偉等人早不查,晚不查,偏偏這時候進行所謂的查房,他當然猜到是怎麽迴事。對此盡管有些反感,可他也沒有太過於在意。


    果然,在歐陽傲雪匯報病廖師奇病史的時候,馬廉昌故意以太占地方為由,將隔在兩張病床之間的屏風給弄到了一邊。至於嫪偉,雖然在裝模作樣的翻看著廖師奇的病案,但除了隱晦的會朝著秦大寶飄過來兩眼之外,實際上也是把耳朵豎了起來,儼然隨時在傾聽著龐歡這邊的動靜。


    而崔昊和高壯倒是相當坦然,幹脆放棄了歐陽傲雪那邊的查房,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直接盯著龐歡的一舉一動。


    陳書旗倒依舊保持著本色,表情木訥,既沒有對歐陽傲雪那邊表現出興趣,也沒有太過於關注龐歡這邊,一個人躲在最後,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龐歡早就不動聲色的將這些人的神態了然於胸,但仍是表現出一副壓根不知的樣子。


    他麵色沉靜,將秦小寶拿來的那個小破爐子,在秦大寶的眼前晃了晃。


    “秦大寶,我是醫生,是來幫助你的。現在請你看看,認不認識這個物件啊?”他貓著腰問道。


    隨著問話完了,空氣仿佛在刹那間凝固。病房內的所有人——當然,或許隻有廖師奇是個例外。剩下的無論是誰,原來在做什麽,到了這個時候,幾乎都把心思聚集了秦大寶的身上。


    然而,大家發現,這儼然就如對牛彈琴一般,秦大寶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撩一下。他依舊坐在床邊上,耷拉著腦袋叨咕:“怎麽可能呢,明明是個好物件;怎麽可能呢,明明是個好物件……”


    “秦大寶,你再仔細瞧瞧,這不就是那個好物件嗎?”麵對秦大寶的無動於衷,龐歡顯得極富於耐心,依舊溫言說著。


    “這是刺激療法……”崔昊扶了扶眼鏡腿,歎道:“從這個病人的外在症狀上看,病情是很重的。而刺激療法屬於最簡單的一種治療手段……唉,龐歡還是太年輕,臨床經驗太少,若是打算以此來治好病人,未免太過於異想天開了。”


    “這有什麽可奇怪的,什麽叫無知者無畏,這就是。他要是不這麽做,反倒奇怪了!”馬連昌抱著懷,眼角眉梢都露出冷意。


    “確實有些兒戲了。”高壯一副就事論事的模樣。


    陳書旗搖了搖頭,沒有吱聲。


    秦小寶在旁邊看著,倒是一言不發。


    不過,當他見到老爺子仍和之前一樣,看都沒看小爐子一眼,一顆心禁不住也往下一沉。


    想起昨天托人仿製小爐子的過程,他暗道:“白費事了?”來晃去,他的腦袋也緊隨盯著的目光,上下左右的擺動著。


    出現了這種變化,病房內的空氣仿佛又再凝固。所有人立刻鴉雀無聲,而目光也全都下意識緊緊鎖定了秦大寶。


    龐歡同樣是死死地盯住秦大寶,麵色也變得更加凝重。


    他比在場的的任何人都要清楚,此刻確實已經到了最重要的關口。到底能不能讓秦大寶的病有所好轉,就全看這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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