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很奇怪,龐歡點出的那個指頭,看似很隨意,但在其他人眼中卻完全不是那麽迴事。


    根本就沒有人能夠看清那根指頭運行的軌跡。


    太快了,以至於完全超越普通人眼睛的反應速度,大家隻是覺得龐歡似乎動了一下,緊跟著便發現劉禹有了變化。


    劉禹的眸子已經恢複正常,他站著沒動,先是疑惑地看了看龐歡,然後目光低垂,瞅瞅自己的胸口,很人性化的蹙著眉頭,似乎在追尋著某種記憶。


    “不用再浪費電力了,剛才你的祖機鳩占鵲巢,以你為媒介和我談了一番。現在你又被我激活,估計你的祖機已經將軀體的使用權歸還給你了,而它在撤出之前,應該抹除了遺留在你數據庫中某些記憶數據,你就別做那些無用功了。”


    不再理會劉禹的反應,龐歡又朝著吳強問道:“你的主治醫生在不在這裏,我要走了,想跟她交代一下你的事情。”


    吳強目露感激,搖了搖頭,挺了挺寬厚的胸膛,並且猛力拍打著,很自信地說道:“今天沒看到歐陽傲雪醫生。我現在感覺非常好,恩人你有什麽交代的事情,可以直接和我說,我的記憶力超級棒,在精神病院裏沒誰能趕上,不信的話你可以先考考我。”


    “直接和你說……還是不必了吧。”龐歡搖頭。


    他看著身高馬大的吳強,心想就憑你剛才的這副言行,估計這輩子也走不出精神病院了。


    “咳咳!”


    嫪偉招牌式的開場白又響了起來,他咳嗽了兩聲,想喚起龐歡的注意。


    然而,華妃卻在這個節骨眼上插了一句:“龐歡,如果有什麽需要交代的話,華妃倒是可以代以轉達。”


    龐歡望著她想了想,稍後點了點頭:“單論抽象記憶,你比人類還要優秀,確實很合適。”


    “謝謝誇獎!”華妃很高興,明媚的眸子閃過數字。


    “其實我也可以的。”沈舒菡一舉手,不甘落後。


    哈琪也爭著搶著道:“還有我!”


    “一對花癡!”馬連昌撇撇嘴,一臉不以為然。


    哈琪怒道:“閉嘴,大長臉,關你什麽事!”


    “琪琪,別再揭他短,要不然那臉真比馬還長了。”沈舒菡同仇敵愾,朝著馬廉昌翻了個白眼。


    龐歡莞爾,端詳了一下馬廉昌的那張臉,心說這家夥的爹媽可真會起名字,確實很貼切。


    “這是一副草藥湯劑的配方,請你向歐陽傲雪醫生轉訴,這對吳強日後的治療是有好處的。”


    龐歡對華妃剛說完,李京唐便對崔昊點了點頭:“很有意思的年輕人啊,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給我們竟然帶來這麽多的驚奇。”


    崔昊也頗有同感,連連頷首:“不錯,不錯。”


    “龐歡,我能問一下嗎?你要說的這副湯劑叫什麽名字,是今方還是古方?”崔昊一生追求業務,早就有點小期待,扶了扶金絲眼鏡,眼珠倍兒亮,順嘴問了一句。


    “源自於古方,但經過斟酌,我又對裏麵配伍的藥材進行了增減,所以,從理論上講,應該算我自創。”龐歡很認真的迴答,隨後中氣十足的說道:“而這個更改過的方子,我則將它取了個很好聽也很上口的名字,叫做‘花和尚合歡湯’。”


    “好名字,很好,聽也很上口,嗯,花和尚……什麽!”


    崔昊滿身散播著學術大家的氣場,本能地咂摸一下這個湯劑的名字,誰知剛念叨了一半,嘴角就忍不住抽搐。


    “荒唐,簡直是荒唐,哪有給湯劑起這樣名字的?”他非常生氣,就差朝著龐歡吹胡子瞪眼了。


    龐歡莞爾一笑:“說實話,我一開始想到這名字的時候,也覺得欠妥,但後來仔細一琢磨,不就是個名字嗎,隻要能說明問題,而且還朗朗上口,容易讓人記住,那就成了。”


    “老崔,你先別急,讓他把方子說完再表態也不遲。”李京唐知道崔昊是那種對學術非常執拗的性子,忍不住勸了勸。


    崔昊嘴唇動了動,盯著龐歡,沒再言語。


    龐歡看到崔浩沉默了,便麵向華妃,盡可能簡單扼要,列舉出一些草藥的名稱以及熬製成湯劑的方法。


    在這個時代,醫治精神病有很多種手段,包括腦三維顯像超微創手術,神經脈衝電離子刺激,虛擬情緒成像衝擊,精神催眠,心理誘導,仿生記憶植入,針灸梳理,以及一些藥物治療等等。


    其中在藥物治療這一塊,又是常以草藥而製成的湯劑和藥丸治療為主,西醫藥片為輔。


    所以,當龐歡之前說出要用草藥湯劑對吳強進行後續治療,本應該沒什麽問題的,但出奇就出奇在這幅湯藥的名字實在有些傷風敗俗之嫌,可是,在龐歡非常耐心的將整副藥方介紹完以後,大家又全都無言了。


    現場的各位,除了一些護士之外,可以說大多都是頗有臨床經驗的醫生,對於臨床上常見的那些治療精神係統疾病的湯劑和藥丸,比如鎮狂湯、柴胡湯、龍膽瀉肝湯、滌痰開竅湯,柏子養心丹、以及大補陰丸等等,都是耳熟能詳,可是,任誰搜腸刮肚,也對龐歡說出的這副名為花和尚合歡湯的湯劑,沒有絲毫的印象。單從這方麵來說,龐歡聲稱方子為自創,還真就跳不出任何的毛病來。


    於是,大家在新奇之餘,也都很疑惑,不知道龐歡所說的這副湯藥是否真的具有效果,另外也都對龐歡的身份產生疑問,弄不懂他到底是個什麽來頭。


    “咦,這幅湯劑竟如此的複雜?”有人聽完湯劑方子,率先忍不住說出第一印象。


    “還真是的誒,難怪他不肯讓我轉達。以我這丟三落四的記性,恐怕還真記不全。”沈舒菡有點小慚愧,本來對毛遂自薦卻沒有得到龐歡的迴應,多少有點不舒服,可是現在倒是服氣了。


    哈琪也暗自苦笑:“我的天,聽的我頭都大了,沒攬上這差事其實也滿不錯的。”


    “不對啊,這副湯劑竟然有三味君藥,十五味臣藥,二十二味佐藥,三味使藥。如此多的藥物加在一起,怎麽配伍得了啊。”嫪偉雖然是在那位便宜姐夫的支持下,從底層醫院調過來的,但在業務方麵還是有著兩把刷子的,否則也坐不上現在的位置,他首先發現了湯劑中配方的不妥。


    崔昊一生嚴謹,對待業務容不得丁點瑕疵,此時更是麵沉似水。


    他習慣性扶了扶金絲眼鏡,緩緩說道:“你這副湯劑中以花龍骨、和尚扣和合歡皮組合為君藥,又以白茯苓、沉香、蘿芙木、南蛇藤果、醉馬草等等為臣,再以大黃、柴胡、白術、黃芪以及甘草等等為佐使,從整個結構上確實具有鎮靜養神功效,而取花龍骨之花字,和尚扣之和尚兩字,以及合歡皮的合歡二字,我猜這大概便是這副湯劑字頭的由來吧。”


    旁邊李京唐同樣皺著眉頭,點了點頭道:“花和尚合歡湯?嗯,應該就是這麽來的名字。”


    “說實話,我以前在某些問題上雖然和嫪主任有過分歧,但這一次卻非常同意嫪主任的看法,不明白你為何要在一副湯劑中加入這麽多的藥材?凡是對華夏湯劑有所了解的人幾乎都知道,配伍的藥草宜少宜精不宜多,多則難免顧此失彼,有擾亂藥性之嫌,而你卻冒天下之大不韙,強行將這麽多味藥揉合在了一起,簡直就像蹩腳的廚師弄了一鍋亂燉一般,這不是在胡鬧嗎?真不知是你異想天開,還是在拿人命當草芥。”崔昊對待學術從來都是一絲不苟,如今發現聽聞到的東西竟然完全和自己所認知的相悖,惱怒之下便不管不顧,直言不諱地說了出來。


    “我看此人就是在嘩眾取寵!”高壯瘦小枯幹,樣子很木訥,當即以知識分子特有的率真方式,進行抨擊。


    馬廉昌倒是猶豫了一下,他先後針對龐歡,接連都被打臉,心裏多少有了些陰影,但眼下看到陣營一邊倒,他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陰陽怪氣地說道:“人啊,擁有標新立異的心態,本來無可厚非,但最怕的就是一瓶不滿,半瓶晃蕩,尤其是在診治患者這方麵,弄不好可是會出人命的啊。”


    “所以,我現在特想問一問這位龐歡同學,你這個方子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難道是你自學成才,獨自想象出來的?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你告訴我,這個方子經沒經過循證醫學的檢驗,有沒有過臨床的實踐?要知道有些東西可不是光有想象力便可以的,否則的話,我們這裏倒是有很多被關著的人可以完成這類的事情。”說到了後來,他的語氣又變的十分尖銳,隱隱約約意有所指。


    “我們醫院的病房一向都是封閉式的,可這個龐歡是怎麽進來的?”嫪偉本來在思忖,此刻受到了馬廉昌的啟發,心中忽然一動:“這小子適才一通胡言亂語,竟說出這樣一個方子,簡直是荒唐的沒邊,也隻有精神病才能信他……哦,精神病?難道……莫不是……我明白了,這小子完全有可能就是某個剛被送到我們醫院的新患者,一下子沒被看住,趁著之前的騷亂,偷跑到這裏來瞎折騰……”


    嫪偉想著想著,眼睛不禁一亮,像恍然大悟般,拍了拍額頭,自語道:“我可真糊塗,直到現在才想起來這一點!喔,我得趕緊地去通知保衛處,好好的調查一下。”


    他扭著頭瞄著龐歡,也不搭理別人,飛快朝著門口走去,想要離開辦公室,結果卻因步履太匆忙,顧後不瞻前,差一點便和一位正從門口剛擠進來的人撞個滿懷。


    “我說嫪主任,走道你也得看著點啊!”來人閃身,並將嫪偉扶住,低聲埋怨著。


    嫪偉定睛一看,禁不住愣了一下:“是裘處長!哦,你不在醫務處呆著,怎麽有空到我這裏來了?”


    “我早就來了,隻不過剛才辦公室裏太熱鬧,我沒急著進來而已。”這位被稱作裘處長的男人,也就四十多歲,不過,年紀雖然不太大,但已經擁有了非常顯眼的地中海式發型,一看便知道是個經常熬心勞神的主兒。


    “你的意思是說你早就來了?”嫪偉的語氣有點怪,多少透露著不滿。


    “嗯,龐歡來的時候,我便到了。”


    裘處長聽出嫪偉蘊藏在語氣裏的不是味兒,應了一句之後,笑道:“你是不是有點怪我沒早點進來啊?”


    “我可沒有。”嫪偉違心地予以否認。


    裘處長和各色人等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一顆心玲瓏備至,自然倍兒明白嫪偉的心思,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不錯,你這裏出了事,我作為醫務處長,的確應該早點出麵解決,但我為什麽沒那樣做啊?那……是……因……為,龐歡不是出現了嘛。”


    “你認識他?”嫪偉感覺裘處長扯著長音的話裏有話,迴頭看了一眼龐歡,皺著眉問道。


    “我當然認識他了。”


    裘處長不慌不忙,悠然從嫪偉旁邊走過,指了指龐歡,朝著大家提高了聲音:“他的名字我就不用說啦,相信大家都已經知道了,但大家不知道的是,龐歡也是一名精神科醫生,而且不久之後,將正式在我院上班,至於所定的科室也恰好就是你們這裏。”


    介紹完了,他率先鼓掌,並接道:“請大家歡迎龐歡,歡迎你們的新同事到來。”


    “他竟然是即將就任的新同事啊?”


    “那今天是怎麽個狀況?”


    “這能是什麽狀況,估計是作為新人,先過來和大家打聲招唿唄。”


    “他的運氣還真是不一般的好啊,隨便過來打聲招唿,都能碰上這樣的事……”


    ……


    “好誒,帥哥原來是新來的同事!”哈琪甜笑著,鼓動小巴掌,十分的給力。


    沈舒菡也在使勁鼓掌,笑意盈盈,顯現出兩個動人的小酒窩。不過,在此期間,她卻拿著眼睛偷偷瞄了瞄哈琪,看人家同樣那麽起勁兒,禁不住心裏暗想,一旦這個帥氣的陽光大男孩上了班,自己一定得看緊了哈琪,絕對不能讓別人先得了手。


    就在大家的掌聲和議論聲中,馬廉昌和高壯相互看了看,都感覺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既出乎意料,又有些尷尬。


    “往後這關係可怎麽辦啊?”相對於馬廉昌來說,高壯的心思比較簡單,今天他先後對龐歡冷言冷語,結果沒想到後者竟然是即將就任的新同事,所以在下意識之間,惦記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該怎麽的和龐歡梳理好關係。


    而馬廉昌卻比他想的要多。


    馬廉昌從第一眼看到龐歡的時候就不舒服,這就好像地北的老鼠遇到了天南的貓,明明從未謀麵,卻天生犯衝,根本就尿不到一個壺裏去。


    尤其是自打龐歡出現之後,他接二連三的,在龐歡麵前連續吃癟,這讓他更是感覺心裏像紮了根刺。


    所以,當高壯說完了之後,他禁不住悶哼一聲,冷語道:“怎麽辦,哼,涼辦!”


    此時,作為現任科室負責人,嫪偉想的則更多。


    他首先是感覺很憋屈。暫且除卻代理那倆字,他終究是現在科室內的一把手,無論是手下走了人也好,還是進來人也罷,按著規矩,事先都應該和他說一聲。然而,實際上卻根本不是那麽迴事,人家醫務處說安排了就安排了,等輪到他該知道的時候,竟然直接淪落成一個聽聲的角色。


    “這不是明目張膽的沒把老子當迴事嗎?”


    心裏憋著氣,他來到裘處長旁邊,盡可能把語氣放平和,說道:“裘處長,你看我們科室現在老少十多個醫生,各司其責,各就其位,根本就不缺人啊,你現在直接塞個人進來,這是不是……是不是有點太唐突啦?”


    他盡可能把聲音放的很低,畢竟不管龐歡能不能留下來,他也不想平白的將人得罪死。


    “嫪主任,你確定嗎?”裘處長斜睨著他,滿臉玩味。


    嫪偉點了點頭。


    “你可別後悔啊!”裘處長歎了口氣,道:“院內想將你們科室發展成為國家重點科室,這才不懈餘力的引進了人才,就像龐歡吧,你知道他是什麽來曆嗎?”


    不等嫪偉迴答,裘處長瞅著龐歡,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欣賞,繼續說道:“他可是華夏飛天計劃中的頂尖人才,早在念大學實習的時候,他就曾發表了關於精神病領域創新療法的多篇文章,引起過很大轟動,甚至連國外多家媒體,也都打算對他作出專訪,如果不是他當時低調……”


    “裘處長,你剛才說什麽?院裏真打算將我們扶植成國家重點科室嗎?”嫪偉自打聽了裘處長前半截話之後,腦子就有些亂了,根本沒注意他隨後又嘚啵了什麽。


    瑪德,那可是國家重點科室啊,一旦真兌現了,我可就成了專家中的翹楚,精神病領域中的無敵話語者啊。到時候要名有名,要權有權,隻怕隨便走個穴,或者是到哪兒開個所謂的業務會,動動嘴皮子,講兩句話,都有人往我兜裏大把的塞錢啊!


    “處長,你啥也別說了,領導們既然這麽安排了,那我就必須得鋼性執行!這人啊,誰也甭想搶走,我嫪偉要定了!”想到了成為國家重點科室的種種好處,嫪偉眉開眼笑,把胸脯拍得叮當響,匆忙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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