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尚有剛進了門來送禮的賓客,眼尖的瞧見了趙家父子對峙的場麵,皆曖昧地互相對了個眼色。


    嫡子站著,庶子跪著,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不過是打壓庶子,托舉嫡子的那一套罷了。


    武安侯的這個庶長子最是能幹不過,年紀輕輕便成了太子爺跟前的紅人,少不得便是下一朝的重臣。


    嫡子趙澈卻還是個白身,又是上京城裏出了名的紈絝子弟,一心一意撲在女人的裙擺下。


    兩相對比,武安侯可不得著急上火?到底是要叫嫡子襲爵的。


    “行了,不過是兄弟間絆嘴罷了,不必如此較真。”趙霽雲察覺到賓客的目光,臊得連忙親自將趙淵扶起來。


    這個庶長子雖身量這麽高,卻也是他的孩兒,每日請安也規規矩矩地喚著他“父親”的。


    趙霽雲倒是頭迴生出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酸楚感。


    “謝父親。”


    趙淵麵無表情地站起來,心下想著,果然沈青棠這一套胡攪蠻纏的招數可真好使。


    隻消他率先放低姿態裝委屈,便是精明強幹如趙霽雲,也要心軟三分。


    雖然跪了一遭,卻心情頗好,依舊笑意溫和地同趙霽雲接待賓客。


    趙霽雲心下更是多了幾分愧疚,趙淵當了官兒又怎麽不好麵子?方才狠下心下跪,分明就是怕自己的父親不信他這個兒子。


    趙澈眼見著趙霽雲不肯發落趙淵,當下氣悶不已,借口身子不適便迴了自己的院子。


    趙霽雲本想著借著大節裏的人情往來,給趙澈拉攏一些人脈,不成想這個孽障竟鬧起了脾氣。


    當下便大為光火,叫人傳話給崔清雪,讓她管教管教趙澈。


    瞧著立在門前氣宇軒昂的庶長子,心下更是惋惜,怎的偏生這個不是嫡出的呢……


    在白鷺堂用完晚膳已是酉時末了,趙淵陪著興致高昂的老夫人多飲了兩杯,在花樹下吹風散了散酒氣才往書房走去。


    金影守在觀雲居的後門處,瞧見趙淵迴來,頗有些為難道:“沈娘子抱著一壇子酒進了您的書房,也不知喝醉沒有,屬下不好逾矩進去查看……”


    趙淵眉頭一蹙,她那樣孱弱的身子,竟還學起人家借酒澆愁來了?


    當下便闊步走進去,卻並未在門口和她素來慣坐的矮幾後見著人。


    長案後倒是傳來一聲淺淺的嘟囔聲,腳步微轉,果然見小娘子一襲丹桂流雲裙,抱著一個酒壇子,正可憐兮兮地坐在他的位子上。


    繡鞋早不知被她蹬到哪裏去了,隻餘兩隻錦綢羅襪套在足上。


    “爺……”小娘子見了他的衣角,便仰起頭喚他,一雙杏眸裏混混沌沌的,瞧著便是醉了。


    這是喝了多少?


    他斂了斂眸子,在書架下尋到兩隻繡八仙花的精巧繡鞋,蹲下身作勢要給她套上。


    許是因著他冷著臉,小娘子不肯就範,素白的羅襪一腳蹬在他的膝頭。


    “哩(你)這登徒子不得無禮……”她皺著好看的秀眉,嬌喝道。


    嘖。


    趙淵將繡鞋丟了,同她一樣盤腿坐在長案後,伸手鬆了衣襟上的盤扣。


    “喝這般多,委屈了?”


    帶著薄繭的指腹勾了勾她的下巴,瞧見她一對兒羽睫濕漉漉的,眼見著便是哭過了。


    “隻許爺納妾,倒不許玉奴委屈?”


    小娘子一癟嘴,騰出手將他的大掌拍開,可他是習武之人,大掌同鐵掌一般硬。


    沒將他拍開,反倒拍得自己手心裏火辣辣的。


    “爺欺負人……”沈青棠縮迴手,垂著眸子抱著酒壇。


    據說喝醉了能酒後吐真言,趙淵眸色微深,俯身湊近她。


    “喜歡爺?”


    開口問出這句話他都覺得有幾分難為情,正要作罷,卻見小娘子含羞點頭。


    他忍不住心癢,默了片刻,又悶聲問道:“喜歡爺什麽?”


    小娘子蹙了蹙眉,抱起酒壇子,作勢要再喝一口。


    趙淵伸手將酒壇子截下:“不許再喝了。”


    “要……要壯膽……”小娘子眼尾嫣紅,無辜地望著他。


    “……”


    待她咕咚灌了兩口酒,才挪了挪屁股,挨他更近些。


    酒香和她身上淺淡的甜香,猝不及防地鑽進了趙淵懷裏。


    他略略往後傾了傾身,拉開些許距離,又將那酒壇子奪了,放在她夠不到的地方。


    “爺生得俊朗,身材也……也很好……”小娘子撐著上半身,執拗地將距離再次拉近。


    趙淵額角一跳,便知她要開始說一些虎、狼之詞了,急急忙忙伸手捂了她的檀口。


    可小娘子一掙,硬是將那句話說出了口:


    “饞爺的身子……”


    “想同爺生……唔……”


    趙淵:……


    他真是鬧不明白了,江南那塊地兒分明是魚米富庶之鄉,怎的養出來的小娘子這般欲、壑難填?


    什麽共寢啊,生子啊,饞身子啊……真真張口就來。


    “可我知道,爺不願意……”本欺身上前的小娘子,忽而神色黯然,規規矩矩地撤遠了些。


    趙淵聽到那話裏的哭腔,心裏忍不住一酸,怔怔望著她。


    “嬤嬤說過,強扭的瓜……不甜……”


    趙淵垂了眸子,原來這些道理她都知曉。


    “可爺就要疼寵旁人去了……”她垂著眸子,紅著眼眶。


    再不扭可就來不及了,她暗戳戳地想道。


    書房裏靜悄悄的,隻餘小娘子間或的抽泣聲。


    趙淵輕歎一口氣,用指腹揩了揩她眼角的淚。


    “不是同你說,來日方長嗎?”怎的還急哭了。


    納妾都還是沒影兒的事,哪怕崔媛將人塞來,他也懶怠看一眼。


    沈青棠不理他,扶著長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玉奴失禮了……”她用袖子胡亂擦了把淚,跌跌撞撞地便往門外走。


    趙淵連忙站起來,伸手將人扶了,唯恐她一出門便栽到廊廡下去。


    沈青棠:……嘖,還真上趕著扶她走啊……


    不解風情的男人。


    他有心相送,她倒不樂意走了。


    趁著酒意耍脾氣似的,伸手去解他的革帶。


    許是伺候更衣伺候多了,那革帶分外識眼色,她一碰,便自個兒鬆了暗扣。


    沈青棠:算你識趣兒。


    暗扣: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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