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倒是聽底下的人說過,這上京之中最好做的莫過於金玉首飾、綾羅成衣這樣的生意。”


    趙淵麵上掛起溫柔的笑,瞧向對麵的小娘子。


    沈青棠心裏冷不防一激靈,萬年不化的冰山臉,今兒陡然漾開笑意——莫不是,其中有詐?


    “爺瞧著你素日的裝扮甚是動人,是以有一事想叫你參謀參謀……”趙淵慢悠悠地卷好畫兒,塞進一旁的大肚瓶中。


    沈青棠心中警鈴大作,完了完了,素日隻會說她“巧舌如簧”、“自作多情”的男人,今兒開始誇讚她的衣著打扮了……


    其中,必有詐!


    “爺謬讚了,玉奴素日裏的穿著,不過是婢子們搭配的……”她連連擺手推拒道,轉身將食盒打開,將裏頭的飯菜一一擺出。


    趙淵眯了眯眼眸,瞧著她慌亂,隻覺十分有趣。


    “你不必自謙,”他好整以暇地盯著她的動作,“底下的人有這般巧思,必定是你這個主子帶得好。”


    “爺不過是瞧著你的衣料皆是不俗,尋你問問罷了。”


    “譬如先前穿的極類似香雲紗的白襦裙,還有一件類似雪緞做的淺紫色褙子……”


    “這些,可都是在哪裏采買的?總不會皆是從江南帶來的吧?”


    沈青棠暗暗盤算著,自己一貫是一件衣裙穿不過兩次,從初次入府到如今,恐怕已換了百十條裙子了。


    誰家陪嫁的箱籠能裝這麽多裙子?


    更何況當初為了立孤女的人設,還挑挑揀揀隻帶了三兩隻箱籠。


    是以她隻好道:“那肖似香雲紗的裙子,乃是我娘手作的……至於旁的,倒是在上京城胡亂采買的……”


    趙淵微微挑眉道:“你一個通房丫頭,當是不能輕易出府的,那些裙子……又是如何采買的呢?”


    沈青棠嗔了他一眼:“爺作為大理寺卿,難道不識得有錢能使鬼推磨的理兒?”


    “隻消多付些銀錢給買辦們,自然可捎帶著幫購置些衣裳。”


    趙淵又道:“這麽說,你帶來的銀錢倒是不少?”


    沈青棠暗暗叫苦,眼前的這位郎君,可是東宮手底下專門斂財的家夥,打死她也不能說傍身的銀錢多,否則難保哪日被他誆了去。


    “爺是金貴出身,自然隻知曉用上等料子做的衣裙價值不菲。”


    “玉奴出身微寒,除了家母所贈,素日裏倒穿不起那香雲紗、古香緞的衣裙……”


    “爺若是好奇,不如往暄陽坊中走一趟,那兒多的是物美價廉的衣裳。”


    小娘子似是被人戳了痛處,麵色微紅,有些赧然和怯懦道。


    “喔?便是那日查案所去的坊?”


    沈青棠頷首:“正是,那兒的瓊衣坊、麗人閣……皆是物美價廉的鋪子……”


    趙淵不待她推脫,又道:“不若你取了幾件慣穿的衣裳來,爺拿來參詳一二?也好知曉初次開張,該備些什麽樣的衣料才好。”


    沈青棠心下微惱,今兒這是過不去了吧?非要拿她的衣衫,好叫他手底下的人將來處歸處查個清清楚楚?


    可她偏不能叫他如願。


    “這恐怕有些不妥……”她的嗓音細如蚊蚋,俏臉通紅似胭脂。


    “玉奴與爺,尚未有肌膚之親……”


    “這般私自收藏玉奴的衣物……恐是不妥……”


    趙淵麵色一滯,一時瞧不出她是故意還是真的羞澀。


    “為何不妥?”


    “這……”沈青棠細嫩的指尖緊張地捏著玉筷,“女子的衣裳乃是貼身之物……如身體肌膚一般私、密……不好被男子胡亂撫、摸觸碰……”


    此話一出,趙淵登時紅了耳尖。


    他倒是不知還有此等講究,隻道女子皆矜持,不會將貼身衣物予人。


    原來是為著這個緣故……


    他再追著要她的衣裳,豈不是……相當於恬不知恥地要求撫觸她的肌膚?


    胸腔中的心跳亂了幾拍,他深吸一口氣,方將心中的綺思揮散。


    “如此,爺叫人去坊間尋一尋便是。”他似是顧及到她的心情,十分好說話地改了主意。


    沈青棠悄悄鬆了一口氣,殷勤地將大廚房準備的白米飯,端了一碗到他跟前。


    “爺請用。”她嬌滴滴地奉上玉筷,腕間的湖水藍色紗袖窸窣地碰到他的手背。


    他漫不經心地接下玉筷,隻覺手背那處微微發燙。


    一頓飯吃得氣氛曖昧,沈青棠垂著眸子,若有所思地將一口白米飯送進嘴裏。


    趙家大郎,今兒怎的瞧著有幾分害羞呐?


    “咳咳……”還不待想出個所以然來,她便被米飯嗆到了,捂著胸口咳得臉色通紅。


    失策失策,她一時失神,忘了這大廚房用的雖是精米,於她而言亦是糙得難以下咽。


    趙淵瞧得稀罕,伸手將桌上一盞冬瓜飲遞給她,好叫她喝下去順一順。


    往日裏隻聽金影和暗衛稟報,說香雪閣住的這個小娘子吃得有多精細,今兒倒是頭一迴見著實景。


    “爺……”沈青棠咳得厲害,連冬瓜飲也喝不得,“拍……咳咳……拍一下……”


    趙淵連忙直起身,左手扶著她的胳膊,用寬厚的右掌在她單薄的後心處猛拍幾下。


    小娘子伏在桌子上,好容易才將卡在喉嚨的飯粒咳了出來,小臉通紅自不必說,杏眸淚汪汪的,倒像是他欺負人了似的。


    “倒……倒也不必這般用力……”沈青棠緩過勁兒來,隻覺後心一陣火辣辣的痛。


    不消說,待會兒迴去脫了衣裳瞧,必定是腫了的。


    “事出緊急,顧不得許多。”趙淵故作淡漠地鬆開她,右掌處仍殘留著異樣的觸感。


    沈青棠無語,捧起冬瓜飲喝了一口,瞧了趙淵一眼:“您是練鐵砂掌的?往後可別胡亂用在小娘子身上……”


    若是先天有些不足的,能被他這幾下給拍得魂歸西天。


    趙淵蹙眉:“已收了力道,莫不識好歹。”


    更何況,他到底也算是助她免受窒息之苦,她倒好,連句謝也沒有,倒挑剔起來了。


    “您且坐著,玉奴給您演示一下,省得往後老夫人嗆了飯食,被您一巴掌拍散了骨頭。”


    沈青棠尋得機會,素手攀上了他一邊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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