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娘端了薑茶來,方見杏兒風風火火地翻牆迴來。


    “娘子可安全迴來了?”她滿臉緊張地問道,手裏攥著一方包點心的帕子,點心卻不知撒到哪裏去了。


    蓉娘頷首:“大郎君將娘子帶迴來了,你且去洗漱一番,髒得像個猴兒似的。”


    杏兒這才踏實下來,又想起什麽,有些火冒三丈:“沉香呢?我叫他護著娘子,怎的不見人了?”


    一個穿著湛藍直綴的少年這才從閣子頂上翻下來,好看的眉眼皺了起來:“我在。”


    見杏兒似是要責罵,他又慢吞吞道:“給你留了記號,看不懂?”


    杏兒一噎,叉起腰來:“那你總也要告訴我娘子平安才是,隻劃了個記號叫我速歸,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兒呢,真真嚇死我了!”


    “罷了,下迴跑腿的活計還是叫你做吧。”


    思及對方隻是個小少年,她隻好壓著火氣,下定決心道。


    沉香蹙眉思索了一會兒,道:“武功,你不如我,我保護娘子,你跑腿。”


    杏兒:……嘿,我這暴脾氣!


    蓉娘趕忙攔了攔:“左右娘子也不曾怪罪,此事揭過便是。”


    “”小廚房裏冰著兩碗梅子酥酪,你們悄悄拿來吃了,別叫娘子瞧見,她正是小日子,可別饞她。”


    沉香素來板著個臉像個小大人,一聽有吃的,便也眉開眼笑起來,不再同杏兒嗆聲。


    靜蘭院中,梅蕊捧了一盞藕絲冰水,伺候著崔媛喝下。


    “大少夫人,香雪閣的那位,怕是真的失寵了。”她低眉順眼,稟報著新得的消息。


    崔媛想起沈青棠嬌豔的容貌,輕哼一聲:“我早便說過,咱們家這位爺,可不是個重色的性子。”


    偏生那小蹄子生得的確有幾分傾城之姿,倒叫趙淵稀罕了幾日。


    梅蕊知崔媛對趙淵灰了心,已不如先前那樣嫉妒沈青棠,可沒有哪家主母不怨恨妾室的。


    於是她略略思索一會兒,亦跟著作出愁苦的模樣:“失寵事小,可世子爺將要娶妻,您還是得盡早養個孩子在膝下為好……”


    崔媛自然也暗地裏調查了那位白家二娘,知曉那位不是好惹的主兒,便暗自想起對策來。


    自從上次蔡渺攪了花宴,短期內再給趙淵納妾是不可能了,隻有等仲秋,闔家團圓時,再尋老夫人提一提了。


    可趙澈已然幸了許月琳,那白婉意說不得也早不是清白身子——二房隨時都可能會有孩子降生。


    看來催促沈青棠盡早懷孕生子這事兒,不可再拖了。


    既然光明正大的手段不起效,便隻好想些旁的法子了。


    她眸色深了深:“明兒一早給香雪閣那位遞個話兒,叫她來一趟。”


    “奴婢遵命。”


    沈青棠本想著安安生生養幾日,待小日子過了再往白鷺堂和觀雲居走動,奈何才歇了一日,靜蘭院便來了人請。


    她輕輕嗤笑一聲,沒想到這位崔姐姐竟是這府裏最沉不住氣的。


    美人懶起,青絲尚勾纏在水色繡百合的肚兜係帶上,瞧見梅蕊叉著手來請,莞爾一笑。


    “請梅蕊姐姐坐下歇歇腳,玉奴梳洗完畢自會往靜蘭院去。”


    梅蕊聽得此言,卻是歉意一笑:“沈娘子還是快些罷,若奴婢不能依時將您請去,可是要挨板子的。”


    羅帳裏的雪膚美人聞言,勾了勾唇:“且等著,若崔姐姐要打你,玉奴保你便是。”


    “還是說,梅蕊姐姐覺得……玉奴在崔姐姐跟前,說不上話?”


    嗓音輕軟,卻無端叫人覺得裏頭含著七分嗔怒。


    梅蕊不動聲色地抬眼瞧了瞧,端出主母身邊大丫鬟的氣派來:“奴婢不敢做此想,隻是您一連半月不曾踏足靜蘭院,未免外頭議論您拿喬,大少夫人才派了奴婢來請……”


    “杏兒,”沈青棠扶著蓉娘的手起身,“掌嘴。”


    梅蕊愕然,杏兒帶了三分巧勁兒的巴掌已扇在了她的臉上,熱辣的痛意瞬間便席卷了整張臉。


    “沈娘子,你……你好大的膽子!”梅蕊自跟了崔媛,無人不對她巴結逢迎,何曾被人這樣掌摑?


    “教導下人本是當家主母的事情,沈娘子區區通房,竟也敢越俎代庖。”她壓下火氣,將不敬主母、野心勃勃的兩頂帽子扣在了沈青棠頭上。


    沈青棠“喲喲”了兩聲,便道:“梅蕊姐姐蓄意離間我們姐妹二人的感情,想來崔姐姐也是不喜的,更何況老夫人?”


    “便是鬧到了白鷺堂,玉奴也是有理的。”


    “玉奴素日裏伺候大郎君,對崔姐姐免不了會疏忽些,可崔姐姐尚不曾怪罪,梅蕊姐姐倒說玉奴拿喬了?”


    “知道的,說梅蕊姐姐自作主張,不知道的,還以為崔姐姐這個主母,容不下妾室通房呢。”


    沈青棠杏眸微閃,自從出了花宴那事,崔媛可不敢對她如何,否則便是坐實了主母不慈的名聲。


    哪怕今兒她在這將梅蕊打得起不來,靜蘭院也頂多罰她個禁足。


    再說了,崔媛不正愁沒個由頭洗清苛待妾室的烏糟名聲麽?隻消能證明這個妾室跋扈、目中無人便可。


    她如今叫人掌摑梅蕊,不正好遂了崔媛的意麽?


    梅蕊心下冷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賤蹄子,早晚有你哭的!


    “若沈娘子不需要奴婢作陪,嫌奴婢髒了您的地兒,直說便是,何須動粗?”


    “奴婢是大少夫人身邊的人,不過事事以大少夫人為先罷了,倒叫沈娘子誤會了。”


    她麵上一派委屈,捂著臉便出了香雪閣。


    “娘子,叫她這般走了,大郎君和老夫人恐會誤會您兇悍……”杏兒看不慣崔媛身邊一切仆從,隻覺她們個個都揣著心思要害沈青棠。


    可打人打得爽了,卻也擔憂會壞了沈青棠的名聲。


    沈青棠慢悠悠地把玩妝台上的一隻裝花露的玉瓶兒,不鹹不淡道:“放心好了,老夫人和大郎君卻也不喜歡總是軟綿綿、立不起來的妾室。”


    深宅大院裏頭,都是人吃人的,沒點脾性,往後怎護得住自己的孩兒?


    她暗自揣摩著,隻要莫鬧得太過,想來老夫人和趙淵也不會太過苛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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