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棠本也懶怠應付他,聞言便溫順一福身:“如此,玉奴便先告退了。”


    趙淵瞧著她穿過書房,從後門出去,往香雪閣的方向離去。


    心裏竟然有幾分不是滋味兒。


    這丫頭,說讓她走,還真走了,毫不留戀的模樣。


    不是日日將傾慕他掛在嘴邊麽?


    “虛情假意。”他一哂,徑自取了案上的公文看了起來。


    卻不曾想沈青棠竟又折返了迴來,還恰恰將他的那句話聽在了耳中。


    “爺在說什麽?”她蛾眉微蹙,一副十分不悅的模樣。


    這人麵上瞧著一派正經,竟會在背後偷偷罵人。


    趙淵眸中掠過一絲被抓包的窘迫,垂眸翻了一折公文,漫不經心道:“可是落了東西?”


    “明兒崔姐姐要叫玉奴去站規矩,爺千萬替玉奴擋著些。”她嘟著嘴抱怨著,一副小女兒嬌俏的模樣。


    若換作以前,趙淵隻會覺得提出這個要求的妾室不安分,需得敲打敲打。


    可如今隻覺得,既然主母不慈,那妾室也不必乖順。


    雖然她的身份仍然存疑,在水落石出之前,他還是願意予她幾分寬和,也算全了這些日子的情分。


    待趙淵應下後,沈青棠方懨懨地迴了香雪閣。


    歡天喜地出門去,卻無精打采地迴來,蓉娘不免心下訝異。


    “娘子可是遇著什麽不高興的事兒了?”她喚杏兒捧了熱水來,好伺候沈青棠更衣洗漱。


    沈青棠懶怠提及,隻揮了揮手,示意她莫問。


    蓉娘便伺候著她更了衣淨了手,斟酌半晌,才將要事稟來:“咱們夫人身邊的那個浮花手腳不幹淨,大郎君先前得的那幅殘畫便是那小蹄子盜出去的。”


    至於是為了財還是為了別的什麽緣故,她們不在意。


    這些敢從主子的庫房裏偷墨寶的奴婢,光是手腳不幹淨這一條,便不能再留在身邊了。


    若是光拿了東西去換了銀子倒還好說,就怕盜出去的東西落在了不該落的人手裏,可是會給主家招來災禍的。


    沈青棠微微蹙眉:“浮花本是阿娘一入崔府便跟在身邊的丫頭,若發賣了恐惹阿娘傷心……”


    蓉娘卻覺得沈青棠不該過度保護沈夫人,於是勸道:“咱們夫人雖性子不拘了些,是個性情中人,卻也不是個任人欺淩的軟包子。”


    “奴婢去信一封,說明此事事關重大,想來夫人也知曉該如何處置的。”


    她自然也有私心,沈青棠是她看著長大的,比沈夫人還要親近許多,她見不得自家小娘子年紀輕輕便操心這許多。


    這幅殘畫的事兒,得虧大郎君沒有深究來處,否則沈夫人那兒也脫不了幹係,那才是棘手的事兒呢。


    “如此,便依嬤嬤所言罷。”沈青棠用熱水略泡了泡腳,隻覺心神鬆快了許多。


    蓉娘便又將另一事稟來:“先前那瓊衣坊的掌櫃,今兒似是因為牽扯了命案,被大理寺拿了去。”


    “咱們的人尚未打聽得出來是什麽緣故……”


    大理寺在趙淵手下管著,密不透風如鐵桶一般,便是有銀子也難使得上勁兒。


    沈青棠微愣,這才想起這事兒來,於是道:“便是我和大郎君去審的案子,那掌櫃的不止貪墨,更是將謀害人命的罪過安在了自己的親兒子身上……”


    蓉娘聞言不免唏噓:“天底下竟還有這樣做父母的……”


    沈青棠解了外裳,隻穿著中衣,盤腿坐在貴妃榻上,拿潤膚的膏子塗手。


    “這也不稀奇,那人根子裏已經壞透了,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呢?”


    “倒是他那啞巴兒子,有個品味不俗的青梅竹馬,喚作宜娘的……”


    沈青棠輕輕嗅了嗅手上的味道,覺得味道有些濃了,便將膏子隨手擱在一旁,又拿了巾子擦手。


    “我想著,不如叫玉郎出麵,將她請了,做瓊衣坊的掌櫃……”


    蓉娘見她不喜那膏子,便拿了放一旁的小幾上,預備著撤換下去。


    “娘子說的有理,起先杏兒也同奴婢說過,那瓊衣坊本就是賣小娘子的衣裳首飾的,本也不該聘個男子做掌櫃……”


    “想來是玉郎手底下的人沒注意,隻憑著資曆選了人罷……”


    沈青棠頷了頷首:“到底不能事事周全的,玉郎如今到哪裏了?”


    蓉娘便笑道:“還在洛河呢,說是再耽擱幾日便要來了。”


    沈青棠便有些不高興:“些許瑣事吩咐底下的人去辦便是了,來上京的日子一推再推,莫不是懶怠見我?”


    蓉娘“哎喲”了一聲,嗔道:“小祖宗這話你可不能亂說,天底下還有比玉郎更念著您的人麽?”


    “人還未到,先是送了一匣子奇楠沉香木簪來,又買下了醉仙樓和芙蓉齋,後頭又送了信得過的奴婢來……”


    “處處都不樂意叫您受委屈,您倒還使小性子?”


    “哪怕是天長日久的情意,也禁不住您這般消磨的。”


    沈青棠這才哼了一聲,叫人給薑熙去信,催促她到上京來,另附上她近日新製的胭脂。


    歇了不多一會兒,便聽得杏兒說,金影送了一食盒的好酒好菜來。


    “奴婢瞧著是醉仙樓的盒子,想來是大郎君給您點的。”


    杏兒笑意盈盈,滿麵揶揄道。


    沈青棠臉色一紅,隻覺胸中的鬱氣一掃而空。


    怪道小娘子們會為了情愛尋死覓活,像趙淵這樣生得清俊,性子雖古板了些,卻會暗地裏照料小娘子的,換誰誰不迷糊?


    “不必送進來了,我去尋爺一塊兒吃。”


    沈青棠披了件外裳,赤著玉足下榻,將木屐踩上,走起路來腰肢款擺,如一支含羞的虞美人。


    而趙淵手裏捏著方才從香雪閣截下來的那封書信,並一個象牙盒子裏裝的胭脂。


    “送出去的應當有兩封信,隻截下來一封,另一封的接頭人太警惕,屬下怕被發現,便作罷了。”


    墨鋒抱著手,麵上是一貫的冰冷神色。


    “這小東西倒是狠心,竟是一封叫人滅口的信。”趙淵勾著唇,慢條斯理地將信紙折好,重新放了迴去。


    “依舊給她送出去,莫驚動了。”


    前腳他查到沈夫人有嫌疑,後腳她便叫人將那盜畫的婢子滅口。


    他卻是不知,這個滿臉稚氣的小娘子,竟有這樣的手段和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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