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胖子住院養傷的這段時間裏,我就和尼瑪一起討論過,香巴拉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我在某本旅遊劄記上看到過,在阿裏放著牛羊的牧人說,那裏由形如蓮花的雪上環繞,清澈的河流貫穿其間。香巴拉四季花開,果子永遠掛在枝頭,黃金遍地,滿山寶石。住在哪裏的人們沒有執著、迷惑、欲望,沒有貧窮困苦,沒有疾病死亡,沒有戰爭,想活多少年就可以活多少年。


    我把這段話複述給尼瑪,尼瑪聽完之後就似笑非笑地問我:“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地方?”


    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尼瑪道:“吳邪,其實你有著比你三叔甚至其他土夫子更好的直覺,能從風土傳聞中找出一些特別又關鍵的信息,可是你從來都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總是下意識地先去聽別人怎麽說。你剛才的那段話,其實早就已經說到了點子上。隻要再想深一些,就會知道答案。吳邪,我相信,香巴拉究竟是什麽,你不會比我陌生。”


    “是一座墓?”


    我問尼瑪,尼瑪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不過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我說對了。就如同他說的一樣,這段文字想得再深一步,就會得出答案。撇開香巴拉這個名稱不提,什麽地方會黃金遍地、滿山寶石?假設香巴拉這個地方是真實存在的,那麽唯一合理的答案就是墳墓。至於那裏的人會無欲無求、毫無貴賤之分,我實在想不出,這世界上除了死人還有什麽人會沒有嗔癡仇苦。即使是六根清淨的和尚,也要求個功德圓滿,早登極樂。想想也是,也的確隻有死了的人才能夠“想活多少年就可以活多少年”,沒有疾病死亡。別說戰爭了,這些人能湊一桌麻將就不錯了。而且古人講究“侍死如生”,這郭璞老祖宗不是說了麽,“明堂寬綽,池湖絛繞,左右前後眼界不空,若貴人坐定,珍撰畢陳食前方丈也。”那些“住在那裏的人們”,可不就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活著麽?


    但話說迴來,如果香巴拉真的是一座墓,那裏麵葬著的是什麽東西?


    是人,還是——


    尼瑪的表情忽然奇妙了起來,他張開口,隻說讓我自己進去看。裏麵具體葬的什麽,他兩三句話也說不清楚。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了這個答案。


    在看到悶油瓶的一刹那,我幾乎無法唿吸。很難想象,一個想了九年的人突然活生生地站在你麵前,會是怎樣的局麵。但衝動地跳下車之後,我得心裏就產生了疑問:悶油瓶怎麽會站在這裏,還穿成這樣?長白山之後,他又經曆了什麽?


    因為我這個出乎意料的舉動,後麵的車隊也不得不都停了下來。那一連串的緊急刹車,我聽了都耳朵疼。停下車之後,我就聽到胖子一麵中氣十足地罵我,一麵向我跑來:“****個仙人板板,天真你看見小哥了阿,嚇老子一跳!有你這麽跳車的麽,你當你是湯姆克魯斯啊,胖爺我看到大姑娘都沒你那麽激動!”


    我轉過頭,頓時驚喜道:“胖子,你不結巴了?”


    胖子一愣,立馬笑得跟花兒一樣,原本筆直的路線也被他跑成了“s”型。不過這時候,我也沒工夫管胖子好沒好全了,幾步拉住眼前的這個“悶油瓶”,小心地撩開他眼前淩亂的頭發。對方對我的行為似乎很不解,不過也沒有動,任由我把他髒兮兮的卷發弄到旁邊。


    我一看,頓時有些失望,他不是悶油瓶,隻是看起來和悶油瓶有六七分相似。


    我收迴手,這時胖子也跑到了我的旁邊,驚訝了一聲道:“我靠,還真的是小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又看了看周圍,問道:“小哥,你這是怎麽了?讓人夾喇嘛不給工資一時想不開出來放羊了?還是青銅門的那幫馬臉怪欺負你?說出來,胖爺給你倒騰點炸藥炸死他們!”


    我本來想對胖子說這不是悶油瓶,可聽到他後麵的問話,我就知道胖子也認出來了。


    那人有些疑惑:“什麽青銅門?什麽小哥?你們……認識我?”


    胖子沒搭他話,而是把我拉到了後麵,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得,又碰上一失憶的。這絕對是小哥他們家親戚,胖爺我鑒定完畢。”


    我問胖子:“那這要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該幹嘛幹嘛唄。”胖子咳嗽了一聲,然後小聲道:“吳邪,你不覺得很蹊蹺嗎?我們才剛從縣城出來,路上就遇到了這個家夥。你要說這家夥不是故意的,我還真不信。”


    我看了一眼那個小哥,他也剛好望向我。他一直定定地看著我,目光透過淩亂的卷發似乎想向我傳遞什麽信息。我搖了搖頭,對胖子道:“我不這麽認為。如果這人是故意的,他為什麽不用更直接一點的方式,反而披頭散發牽著幾隻羊站在離公路這麽遠的地方?我們坐在車裏,不一定時時都會望向窗外。就算看了,也不一定能注意到。而且,我們上車時坐的位置都是隨機的,總不可能這小哥夜觀天象提前知道我坐在哪一邊在什麽時候看哪一邊的景色吧。”


    “這倒也是。”胖子摸著下巴,道:“那還真是線頭落針眼——趕了巧了?”他又看向我:“天真啊,不會是你的體質出問題了吧?”


    我道:“我能出什麽問題?”


    胖子道:“我看,你已經不止能招粽子了,還能順帶找找小哥的近親屬。啥時候小哥要是想個表哥表弟什麽的,直接把你在車頭上一放,再隨便去哪兒溜達一圈,就能拉出一窩張家人來。”


    我道:“滾蛋,你當打兔子呢,還一窩一窩的。我又不是天線,放什麽車頭。”


    胖子樂道:“對對對,你不是天線,你是天線的弟弟,叫天真無邪缺心眼兒。”


    “你他娘的才……”我吸了一口氣:“咱說正經的。”


    和胖子合計了一會兒,我想幹脆給人家一些錢讓他先去拉薩等我們。畢竟這次我們是來盜墓的,不是來旅遊的,帶著他怎麽都不合適。可不管他,想起之前看到的,我心裏就不是個滋味兒。


    說不定人家真的是悶油瓶的親戚,既然遇上了,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看我們久久不來,尼瑪和那庫瑪利也跟了過來。我把經過簡單地和他們說了一下,那庫瑪利微微地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尼瑪卻很有興趣地搭住了小哥親戚的肩膀,“兄弟,你從哪兒來,叫什麽名字?這羊……”草原上的人通常會借主人所養的牛羊來稱讚對方,可這羊被養得蔫不拉幾的,尼瑪實在說不出什麽違心的話來,就硬生生地改口道:“卓雍措你去過麽,那裏可美啦……不對,我和一個藏族說什麽漢話。”說著,尼瑪就投來一個“都是你”的眼神,清了清喉嚨準備說藏語。還沒開口呢,我們就聽到那個小哥親戚說道:“我不知道,羊卓雍錯在什麽地方?”


    尼瑪一愣,隨即笑道:“就在南方。這位朋友,不介意我們去你的帳篷喝一碗熱騰騰的酥油茶吧?”


    小哥親戚看了我們一眼,說了一句“當然”,就轉身帶我們走向他的帳篷。尼瑪和車隊的人打了聲招唿,就跟了上去。胖子在車上已經和尼瑪混得極熟,就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尼瑪,你這打得什麽算盤?”


    聽胖子和尼瑪說話,我差點沒笑出聲來。這高低腔調,和罵人差不了多少。也虧得尼瑪不看這方麵的東西,要是讓他知道了,還不得抽刀放藏獒?


    尼瑪對著我們神秘地笑了笑:“我在他身上聞到了香巴拉的味道。”


    【火澍銀埖·新卷·覺如魚藏】


    【火澍銀埖·新卷·覺如魚藏】開始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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