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朝堂,倒也常見姑射身影,隔個一日兩日是會按時過來的。燭龍也是殷勤,退了朝便是說不完的嘮叨,有什麽新鮮事情,四海見聞,姑射總是聽著,點點頭,言語不多,但竟也逐漸熟絡起來近些年的人事物,多虧了燭龍。


    適逢天後兩萬歲大壽,這次勾芒是更加花足了心思的,提前就四海五洲的尋麽賀禮,獻上了一棵千年樹齡的八重櫻樹,正值花期。此花是三百年前東勝瀛洲的土地小官獻予花神勾芒的,勾芒親自照看,這幾日開的是如霞似火,花枝甚是繁茂,花團密集,一陣風來更是漫天花雨,也因天後娘娘神號為“重明1”,這“重櫻”風華正茂,覺得名字、意義都是甚好,所以格外喜歡,令勾芒將其移植到一鳳紋銅缸中,打算擺放在生日宴上增加生色。


    當日入夜,宴會剛開始,皓月已漸漸當空,神雪宮的肅穆清淨,被一陣叩門聲攪起了波瀾。白龍開門迎了一迎,見是燭龍神君,便將姑射喚了出來。“什麽急事?”隻見姑射沒有束發,青絲批散,急步從堂內出來,白衣舒卷如煙,手裏拿著一部書,書頁有些舊,略急的問到。


    燭龍今日其實也沒甚急事,晚宴上山珍海味鶯歌燕舞,樣樣都引人入勝,可就是沒見著姑射,擱以往的燭龍,酒足飯飽再快言快語幾句,便覺愉快,今天竟是一時覺得空落落的。鬼使神差的就從大殿側門出來,法術一動,便開了直通神雪宮的門,穿門而過是一氣嗬成,當下就想瞧見她,所以一步彎路也不願走。


    見到姑射這般慵懶模樣,燭龍瞧在眼中,心裏一暖,但忽然皺眉問到:“今日天後壽宴,沒予你請帖嗎?”姑射柔聲迴到:“是給了。”燭龍說到:“那與我走吧。”姑射迴到:“天帝天後要我去嗎?”,燭龍認認真真的說到:“是我要你去的。”姑射不會打官腔,與多數仙官沒甚相處,各種應酬席麵向來不去自討無趣的,但今日燭龍這般邀請,竟是沒迴絕,隻見姑射將手中的書本遞給白龍,囑咐他看好家門,順手從門口幾支翠竹上折了一枝,將鬢發向後一挽,說了一聲“走吧”。燭龍隨手開了迴淩霄殿的門,邀姑射通過,白龍在二人身後深揖相送,方起身,電光火石間,二人已經到了淩霄殿外步道。


    二人肩並肩進了淩霄殿,路過的仙官們一瞧是神尊來了,紛紛從座位上起身行禮,姑射每走幾步便隻得拱手迴個敬意,已是尷尬。與天帝天後拜了句壽,終於是落座了西側首席,燭龍又大張旗鼓的把自己座位往她身邊拽,讓姑射有些覺得後悔過來,方飲了一杯酒,天帝又開口了:“姑射神尊,我這宮廷禦酒,可比得上你家私釀啊?”


    天庭也是有黑市的,姑射家的私釀是黑市最緊俏的,連天帝都知道,先前隻有關係最好的雲中君手裏能藏上幾壇,誰人討要都是個難事。說起她這“雪神釀”,姑射絲毫不懂酒,酒量差,平日也不好飲,能製出這般好酒全靠運氣,連酒神杜康2也是感歎此間的機緣。


    今日被提起,姑射倒是不慌,娓娓答到:“臣隻是偶爾做上一缸,隻知道這禦酒飲著味道不同,實在不大懂。”天帝含蓄一笑,畢竟天後生日,素來知道天後的脾氣秉性,顧忌著,便沒更多與女仙說話,又將自家愛女精衛叫到跟前,十分和睦。


    燭龍湊的近,剛要小聲問,便被姑射迴了一句:“今年沒做,無酒,莫來相討。”好一個直來直去,燭龍是爽快一笑,又十分溫柔的緩緩問到:“強拉你過來,你會不會覺得不自在?”姑射瞧著他的眼睛,一臉認真的想了一下,答了個“會”字,燭龍飲了一杯,小聲解釋到:“‘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林’還是有些道理的,我是想著,一來,雲中君的不少擔子分到了你我肩上,不能總讓旁人無視你這個神尊,多顯顯威風才好,為人處事其實也是修行”,他臂膀一伸給姑射也添滿了杯,又接著說到:“你可能不喜歡這個一。但二來,避世終究不是辦法,知道你不怕寂寞,自處萬年也能十分舒適,但實在讓人不放心。天帝有天帝的不放心,我亦有我的不放心。”可能是酒飲多了,燭龍直抒己見起來,聲音雖小,連姑射都覺不妥,但也覺得最後一句十分古怪,便問到:“這後一句,你有甚好不放心。”燭龍沒說什麽,又是一杯,輕輕搖了搖頭,薄唇一泯便是一笑。


    王座這邊,精衛與父親母親促膝談天,餘光瞥見燭龍與姑射倒是也聊的愉快,不禁打了個停頓。精衛想來:自己身為公主,這一千年來,父母視她為掌上明珠,朝臣日常見了也是眾星捧月,年紀輕但是拿著最是精良的法器,可以說是無時不刻,都能得到萬眾矚目,唯獨是這兩人,一個在賞花會上風頭蓋過自己,身為上古之神,卻冷漠做作;另一個是完全無視,絲毫不肯順自己的意,實在是驕傲自滿。


    想罷,精衛歪曲的向天後複述了一遍先前勾芒洞府那的遭遇,但隻見天後先是對著天帝掩麵一笑,又反而誇了一句:“孩子長大了。”天帝竟然也是將白須一撫,思索了半天,意味深長的跟著笑了起來。反倒是那小公主精衛不明所以,還在追問父母緣何在笑,這時天後突然起身,示意大家靜一靜,又指了一指那殿中觀賞的八重櫻,麵向燭龍,氣勢不減卻十分和藹,徐徐說到:“聽聞燭龍君劍術絕倫,還未曾一見,今日可否給本宮獻個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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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重明,神名,原為重明鳥,取自晉代王嘉《拾遺記》卷一:重明鳥,“有掋支之國,獻重明之鳥,一名雙睛,言又眼在目。狀如雞,鳴似鳳。時解落毛羽,肉翮而飛。能搏逐猛獸虎狼,使妖災群惡不能為害。


    2杜康,神明,中國神話中的釀酒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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