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kris對我來說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初見的時候,隻是覺得他是個麻煩。


    病病殃殃的,還愛管我的閑事。不過托他的福,我可以下決心和養父母那一家劃清界限。雖然他從來沒給我提過,但是我很清楚,為了讓我的養父母一家不再來打擾我,他花了不少錢。


    他不大愛和我提我父母的事情,但是,他經常會和林雅講起那些過去的事情。林雅是個天然呆,隻要是kris說的,她就會認為那是非常美好的東西。


    我十分欽佩,kris對那個傻丫頭的洗腦能力。


    kris是一個很無聊的人,他的生活裏,除了音樂,就沒有其他的東西。和他在一起,我真的被逼著聽了很多很多很多的音樂,古典的、流行的、悲傷的、喜悅的,什麽樣的都有!


    有一段時間,這個家夥還天天循環佛教音樂!


    那段時間,我每天晚上睡前都得聽重金屬,洗洗耳朵。不然,耳朵旁一直迴響著那淨化心靈的佛教鍾聲!


    因為kris的生活簡單而充實,跟著他,我的生活也變得簡單而充實。


    在他的圈子裏,也有形形色色的人,可是,kris的處理方式都十分的柔和。他有自己的固有邊界,同時,也在最大程度上,接受了別人帶給他的各種不適。


    他是開放的,同時,他也是封閉的。


    他對這個世界報以最大的誠摯,也對這個世界樹起了最堅硬的高牆。他就像黑暗中閃亮的星光,吸引著人們向他靠近,可是,無論你怎麽朝他走去,他都仿佛離你很遠。


    初見kris的時候,我是不大理解為什麽宋喻一天到晚黏著kris。為什麽他要那麽小心翼翼的照顧kris。


    但是,和kris一起工作生活了一年之後,我似乎也成了kris的黏皮糖。


    說不出為什麽喜歡他,但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期待和他一起工作。仿佛隻要有他在身邊,這世界上所有的困難,都不是個事兒!


    接到kris舊病複發消息之後,我一宿沒睡。我在公園的長椅上,呆坐了一晚。我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之後不久,我就在病房外聽到了kris和宋喻之間的談話。他打算拚盡全力給他所珍視的人創造美好的迴憶。


    我真的沒法接受他的這個決定,但是在我提出異議之前,林雅就跳出來把kris吼了一頓。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這個丫頭,那沒有傻透。


    林雅離開後,kris把我喊了進去,問我想不想和他一起去我父母曾經生活過的地方看看。


    他說,“這是他們留給我的迴憶。也許你沒有辦法從我的迴憶中了解到他們到底有多好,但是,我還是希望,能夠把他們傳達給我的東西,盡可能的傳達給你。”


    對於親生父母,我真的一點兒概念都沒有。從我有記憶起,我就被要求做這做那,如果達不到要求,就會被謾罵、鞭打。


    在遇見kris之前,我真的無數次詛咒我的出聲。可是,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我似乎也沒法遇見kris。


    kris願意帶我玩,完全是因為我是他恩師的兒子,這個身份。


    和kris一起迴國之後,我以為他會給我講很多關於我父母的事情。但是,他和宋喻帶著我去了少管所。


    他們給我講了他們十三四歲時候的故事。少管所,是他們和我的母親第一次見麵的地方,也是所有故事開始的地方。


    他們告訴我,他們年少的時候有多麽的猖狂、臭屁、不聽話,他們的經曆比我想象中的豐富很多。


    kris帶我去了我父親和母親生前經常演出的劇院,拜訪了他們以前的好友,看了他們非常喜歡的電影和歌劇。


    大概是因為,他們喜歡的東西,也是kris平日裏喜歡的東西,我一直都在接觸這些東西,所以,整個過程中,我並沒有強烈的世代隔閡感。


    旅行結束,登上迴程飛機的時候,我突然覺得特別的失落。如果可以,我還想和kris多在外麵玩兩天。


    倒不是因為我想多聽聽我父母的故事,隻是,單純的想多看看他眼中的世界。


    他受過很多的傷,但是,他眼中的世界依舊明亮美好。


    我真的很喜歡,kris眼中的世界。


    他去世前的那晚,他把我叫到房間裏,他給了我兩個u盤,笑著跟我說:“很抱歉,隻能給你聽他們演奏的錄音。如果還有時間,我還想讓你多看看,你父母曾經讓我見過的風景。真的很遺憾,我隻能陪你到這兒了。”


    kris去世的時候,隻有林雅陪在他的身邊。說實話,我很嫉妒林雅。為什麽,最後陪在他身邊的是她?


    更讓我不理解的是,kris在給我的遺書中寫著:林雅難過的時候,請幫我彈琴給她聽!


    不理解歸不理解,在kris剛去世的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會在小屋裏彈卡農。這是莫黎生前最常演奏的曲子,也是林雅最害怕聽的曲子。


    在最初的兩天裏,她還沒有特別強烈的反應。可是從第三天開始,隻要我彈卡農,她就會衝出房門,對我拳打腳踢。她那發瘋的模樣,終於讓我有一種她還活著的感覺。


    後來,即便挨打,我也會從早到晚給她彈卡農,直到她能夠冷靜下來和我談條件。


    讓林雅吃飯,真的是件困難的事情。我對自己的廚藝還算自信,我做的家常菜都是能拿出去賣的水準。但是,她就是不吃。


    問她,想吃什麽。


    她就隻會說:“麵。”


    海邊的小屋,離市區很遠。我又不能把她一個人扔在屋裏,最後就隻能用廚房裏的麵粉自己擀麵。


    她真的是不挑食,隻要是帶湯水的,不管多難吃,她都能麵不改色的吃下去。kris的電腦裏,有很多做麵點的食譜。無聊的時候,我就會去學學。


    雖然那個沒良心的丫頭沒發現,但那段時間,我做麵點的技術飛速提升。


    時間,真的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莫黎去世半年後的某天下午,林雅突然自己去了廚房,然後做了一桌子的菜。自那以後,我就不用整天琢磨下一頓要做什麽麵了。


    我真的,真的,很討厭麵食。


    kris去世後的初秋,我收到了一個包裹。那個包裹裏,放著一封介紹信和一份勞動合同。


    那是akentertainment的經紀約。這家公司的藝人總監依諾和kris是多年的好朋友,kris在去世前,曾經帶我去見過她。她對我的鋼琴演奏還有音樂天賦很感興趣,但是kris去世後,我就拒絕了她的簽約邀請。


    在海邊小屋見到依諾的時候,我很震驚。她是一個大忙人,一般人要見她都得提前一個月預約。


    在kris的墓前,她再次邀請我去akentertainment,我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但是,她給了我一張去的單程機票,她告訴我,這是kris托她送給我的生日禮物,讓我務必查收。


    猶豫了很久,我還是去。


    一,我就被芬尼克抓去了作曲組,被逼著沒日沒夜的寫譜。顛倒黑白的作息,讓我十分的疲憊。


    但是,我很享受被音樂浸泡的生活。


    的一個月,讓我迴想起了很多和kris一起工作時發生的插曲。我開始渴望,用音樂去看他曾經見過的風景。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我越發努力的工作,漸漸的我在作曲方麵得到了認可。工作也進入到了正軌。


    休假的時候,我去了海邊的小屋。那個傻丫頭還過著自閉的生活。kris寄給她的包裹,被她束之高閣。


    我當時很想一巴掌拍暈她。我很想大聲的對她吼:“不要浪費kris的心意。”


    可是,一對上她那對黯淡無光的眸子,我的心,就不自覺的痛了。


    就算她嘴上什麽都沒說,我也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她真的,很想,很想kris。


    她那戰戰兢兢的模樣,總是讓我聯想到,她得恐慌症時的樣子。隻是,kris再也沒法陪在她身邊了。


    聖誕節那天,我又去看了林雅。她喝得醉醺醺的。附近的酒吧老板跟我說,她這個狀況持續了三個多月,曾經她還喝到胃出血。


    見到她的時候,我莫名的生氣了。我真的看不得她如此糟蹋自己。但是我更加的沒法原諒自己。


    在她把我當成kris替身的時候,我沒有推開她。雖然第二天,她什麽都不記得了。


    那天之後,我開始刻意的躲著她。可是,kris給她布置了很多演奏的任務,她開始學習樂器。我們之間,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交集。


    漸漸的,似乎每隔兩天我們就能見上一麵。然後不久之後,她就像無賴一樣,老纏著我去給她彈鋼琴。


    我知道,她總是在透著我的琴音,去思念kris,但是,每次她打電話給我,無論多忙,我都會跑到她家,給她彈上一兩個小時。


    莫黎去世後的第三個夏天,林雅終於打氣精神去工作了。讓我吃驚的是,她去了lp.music的經紀人部,而非法務部。


    剛進去的時候,宋喻天天找人給她使絆子,想逼著她辭職。那段時間,她被整得經常一天睡不到三個小時。


    可是一年以後,她帶的新銳鋼琴家趙羿拿到了國際鋼琴大賽的冠軍,同時,在網絡上爆紅。


    經過林雅的牽線,趙羿加入了“凝若初遠”。之後,趙羿的資源爆炸性增多。


    在林雅的運營下,趙羿逐步從鋼琴演奏者變成了音樂明星,名利雙收。


    但是在趙羿爆火的第三年,林雅便開始躲他了。甚至,在我提醒她,有人要挖趙羿牆角的時候,她都淡然的把這個話題跳了過去。


    那個時候,我工作的中心還。和林雅的聯係也都限於視頻和通話。結束了和akentertainment四年的合約,我便迴到了溫哥華。


    那天,我本來約了林雅吃飯,但是她突然取消了和我的飯約。我去了她公司,想在她下班之前見見她。


    在地下停車場,我聽到她和趙羿的爭吵聲。趙羿情緒很激動,一直在控訴林雅對他的不理不睬。


    林雅站在一旁,沉默不語。她的神情告訴我,她很受傷。林雅越是保持沉默,趙羿越是怒不可竭。


    突然,趙羿強吻住了林雅。


    那一瞬間,我真的恨不得直接把趙羿給扔到河裏去。但是在我動手之前,林雅就直接給了他兩個耳光,然後當場給他扔了一紙解約書。


    趙羿強吻林雅的那一幕被狗仔拍到了,沒多久這個事情就傳開了。林雅當時被趙羿的粉絲罵的很慘。因為趙羿的解決,林雅被停職了一段時間。


    不過托這件事的福,她陪著我去那個海邊小屋住了一個多月。每天和她一起去海邊撿貝殼,去給kris獻花,在小屋裏彈琴,日子過得十分的愜意。


    假期快結束的時候,她在小鎮的琴行裏遇到了正在練琴的蕭一。林雅立刻就被這個男孩兒的琴聲迷住,她像當初邀請趙羿那般,追著他和她簽約。


    半年後,肖一在某個選秀綜藝上大放光彩。林雅動用了彩蘇那邊的人脈資源,讓肖一很快就在音樂綜藝這一塊站穩了腳跟。


    但是,在肖一躥紅兩年以後,我又在林雅的公寓樓下,看到了強吻的一幕。隻是,事件的男主換成了肖一。


    被強吻之後,林雅果斷的和肖一解約。然後和我玩了兩個月。之後,又在假期快結束的時候,遇到了鄭陵。


    兩年以後,鄭陵也因為表白失敗,而與林雅解約。


    林雅其實一直很不理解,為什麽這些人最後都會愛上她。為什麽這些人,都要強求她去愛他們!


    她每次問我,我都裝作不知道原因。但實際上,她為她簽約藝人所做的事情,遠遠超過了一個經紀人的固有職責範圍。她那毫無保留的付出,很容易讓人戀上她,愛上她。


    隻是,那些人都不知道,她的心裏,早就住著一個人,一個誰都無法替代的人。


    和林雅保持安全距離,才不會被她拉黑。我自以為我一直做得很好,我認為我們在長時間的相處中,形成了一種無需言語的默契。


    我們之間的關係,一直是朋友之上,戀人未滿。


    但是,那晚,那個平衡被徹底打破了。


    那天,林雅剛下決心和淩嶽解約。淩嶽是這十年來,林雅遇到的人中最像kris的。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他把kris這個角色扮演得很好,林雅確實入局了。


    他是唯一一個,強吻林雅沒有被她賞耳光的人。可是,他低估了kris在林雅心中的分量。


    因為得不到林雅,淩嶽對她實施了報複性的打擊。林雅一直在退,但是當她親耳聽到淩嶽承認他是故意裝成kris來誘騙她的時候,她崩潰的哭了。


    我陪她喝酒喝到很晚。因為喝了太多酒,我自己也記不大清楚了,但是第二天,我發現我們倆赤身相對。床單上還有刺眼的血跡。


    那個時候,我傻了。


    林雅比我想象中的鎮定很多,她甚至幫我叫了網約車,送我迴公司。但是當天晚上,她就坐飛機迴了國。手機,一直關機。


    我一個人苦惱了很久,後來我去買了鑽戒,鼓起勇氣向她求婚。


    不出我所料,她很果斷的拒絕了。然後帶著她的新歡--祁夜,去了多倫多。第一次見祁夜,我就很討厭他。他在氣質上,真的像極了17歲的莫黎。這一點,連宋喻是親自認證過的。


    林雅一門心思撲在祁夜身上,漸漸的,和我的聯係就變少了。因為工作原因,我再次去,和林雅的聯係就更少了。


    祁夜,對林雅來說真的是特別的。她給了他四年的時間,陪他在加拿大的各個交響樂團打雜。她沒有讓他去參加鋼琴比賽,就隻是讓他好好的上學,隨心所欲的彈琴。


    祁夜二十歲那年,他橫掃了國際鋼琴比賽的冠軍,成了當年最熱門的鋼琴天才。但是這家夥,又跑到入不敷出的樂團裏潛水。


    林雅陪著他折騰。祁夜從不在我的麵前掩飾他對林雅的喜愛,林雅也對他有求必應。


    每次我和林雅視頻通話,他都會過來攪局。漸漸的,我和林雅通話的次數也變少了。


    除了每年的生日和kris的忌日,我都不會主動聯係她。就在我快要和她斷聯的時候,祁夜帶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來到我家。


    男孩長得很像林雅,基本上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我的第一反應是,這是林雅的孩子。


    可是,過去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人和我提過,林雅結了婚,生了孩子。


    祁夜給了我一份病曆,讓我趕快去看看她。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她病了,病得很嚴重。


    海邊的小屋,還是那麽幹淨明澈。我進去的時候,林雅正在彈鋼琴。她麵容慘白,但笑得十分平靜。


    “祁夜,去找你了?”


    “嗯!什麽時候開始的?”


    “五年前!”


    “為什麽不告訴我?”


    “怕你責任心爆棚,要娶我!”


    “這算什麽借口!”


    “很正經的借口!祁夜是不是帶著林莫齊去找你了?”


    “林莫齊?和你長得很像的小孩子?”


    “看來是見到了!如果你方便,等我死後,你就把那家夥接過去。如果不方便,就讓祁夜把他扔給elvis。嚴格來算,他是他的侄子,他不會拒絕的。”


    “侄子?”


    我一時想不起來宋喻除了宋妍,還有哪個親戚。沉思了很久,我才不可置信的問道:“他是……我的孩子?”


    “看來你沒有很笨!”林雅對我翻了個白眼。


    “對不起,一直沒有告訴你。一開始我太不知所措了,慢慢就錯過了那個時機。祁夜把他照顧得很好,所以……我就不打算打擾你的生活。”


    “你……”


    “我是不是做得很好!”林雅像小孩求表揚一般的笑道。


    我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我很想一個人靜一靜,可是林雅在我麵前暈倒了。


    當晚,醫生就告訴我她撐不到明天。


    她醒來後,一直在找祁夜,她讓祁夜推她最後去給kris獻一束花,最後去看看那片海。


    她被祁夜推出去的瞬間,我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一把將她抱住。淚水,不受控製的滑落。


    “我隻是去見他了……別傷心!”林雅笑著將我推開。


    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坦然和期待,等了這麽多年她真的等到了在另一個國度和kris見麵的機會。


    “我……真的,很想他!”


    林雅的話像刀子一樣插在了我的心上。我一直都知道,她沒有忘掉他,但是我一直在刻意忽略這個事實。


    “我是不是做得很好!他會誇我做得很好的,對吧!”


    “對!”我下意識的將她抱得更緊。


    “好了,你再這麽抱著我,別人要誤以為你很愛我了。”


    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我愛你”三個字,在嘴邊徘徊,但卻被她那坦然的笑容擋迴去。


    “自作多情!”


    “那就好!你一定要找到一個能給你結果的女孩,好好的愛她!”


    那是我和林雅的最後一次對話。望著她逐漸消失的身影,我真的想大聲告訴她:“我愛她,從很久很久之前開始,就很愛她。”


    但是我知道,我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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