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動蕩不安的罪魁禍首忽然就這樣輕易地消失在眾人麵前,倒是令所有人都覺得有那麽些猝不及防。


    那血竹又變成了淡淡的翠綠色,“當啷”一聲落在了地麵上,聲音尤為清脆。冰綃的魂魄還在空中靜靜地懸浮著,金光在慢慢往她的魂體裏收斂。眾人皆是抬首仰望著這個女子,忽而見她的魂魄猛地一顫,一滴清淚從她緊閉的雙眸邊淡淡滑落。接著,冰綃睜開了眼睛,然後直起身子掃視著廳內眾人。


    “參見聖女。”


    “參見聖女。”


    ......


    冰魚族族人見冰綃已然轉醒,忙不迭參拜。而那幾位為首的長老,似乎已經完全忘卻了方才是誰決定舍了聖女以保住聖物。


    冰綃足尖點地,身子還是虛幻的。她的眸光瞥見腳邊的短竹,便是俯身想要拾起它,奈何手指卻從上麵明晃晃地穿了過去。她不由得微微愣神,這才想起自己如今不過是一縷沒有軀殼的魂魄。冰綃重新直起身子,然後施法將短竹勾到了麵前,盯著它的眼睛裏盡是複雜難辨的情緒。


    “聖女冰綃。”風淡淡開口,眼裏沒有半分情感。


    陳閑亦是仔細地看著她——從神情上對比夢中那人,確信這就是聖女無疑。


    “今日之事,乃我之錯。”冰綃揮揮衣袖將冰堡內廳的汙穢之氣散去,語氣裏有說不出的疲倦。“各位長老,冰綃已不配承聖女之位,還望日後另尋他人。”


    “您......”花白胡子的長老微微皺眉,不由得疑惑問道,“您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聖女之位,一人傳承可有千餘年。冰綃是冰魚族的第二位聖女,所曆歲月已有數千年,若不是萬不得已的情況,聖女之位勢必不會發生更迭。


    “這怨念,是你自己放出來的。”風一錘定音,並不是詢問的語氣。


    冰綃垂眸默認,而後睫毛顫了顫,“公子你也不必再探尋我的心思了,方才實屬無奈之舉。”


    風別過腦袋,然後將手百無聊賴地搭在陳閑的肩膀上。剛才,若不是他心中突然解讀到這位聖女的心思,也不會那麽堅決地將靈力射到她的魂魄裏去。


    “怨念是我放出來的。”冰綃淡淡開口,“今日所有的事情,我也悉數料到。”


    “您,您可知道您放出來的怨念都做了些什麽?”為首的冰魚族長老眼裏有著震驚,撫著胡子如此問道。


    “我知道。”冰綃歎了口氣,然後閉眼,“此事均因我的私念而起,我會一力承擔。”


    “長老,長老。”之前被派去冰雪古亭的幾個人此時正好迴來,他們喘著粗氣,眼裏有著與平素淡定不符合的恐懼。“那亭中......”亭中的血腥場麵,他們一輩子都忘不了。


    “可還有活著的?”


    “死,都死絕了。”


    幾位長老看向冰綃,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千年萬年平靜的冰魚族族地,已然染上了沉重的血腥味。


    “他們不會有事,所有的人都不會有事。”冰綃許下這句話,而後眸子看向陳閑,“是你找到了我?”


    “呃,算是吧。”陳閑有些尷尬地開口——既然聖女的魂魄一直藏在這節短竹內,自己又湊巧尋到了這短竹,那意思也差不了多少吧。


    “多謝。”冰綃真心實意地道謝,而後又主動走到那些長老身邊去,與他們低聲商談著什麽。


    “......”誒,道什麽謝啊,要來就來點實際的唄?我可是為了你們冰魚族的至寶來的。陳閑嘴唇動了好幾下,終究還是沒有把這句似乎很欠打的話給說出來。


    嘖嘖嘖,人家現在族中事務一團糟,自己還是不要去添堵了。


    風瞥他一眼,忽而開口,“你放心吧。”


    “放什麽心?”陳閑扯了扯他的頭發,語氣有些無奈,“這麽大一個種族,性子又是那麽高傲,應該不會賴賬吧?”他想的是,既然那懸賞榜是假聖女定下的,人家不認賬也是情理之中。那自己千裏迢迢跑這麽一趟,豈不是虧死了?


    那邊說了好一會兒,陳閑和風就像透明人一樣看著這周遭的一切,還是略略感受到了些尷尬。


    “二位公子隨我來吧。”冰綃似乎已將一切談妥,然後淡淡轉身。她的頭頂,還懸著那節翠綠的短竹。她身後的那些冰魚族長老麵色十分不善,就像是誰欠了他們錢似的。


    陳閑下意識地看向風,風隻是淡淡點頭,便一把扛起他隨著冰綃一同離開了。


    當他們二人隨著冰綃一齊出了冰魚族族地時,陳閑不由得驚歎地說道:“看來書上說的,也不盡然。”


    “為何?”現實中的冰綃似乎沒有夢中那麽生人勿進,有了些幼時的味道。


    “古籍有載,冰魚一族生活在極北之地,且在永凍河百丈之下。但事實上,我們剛才卻是從空中的結界裏飛了出來。”陳閑被風扛得舒舒服服的,因此嘴巴“叭叭”地動個不停。


    “古籍所載無誤,至少五百年前,我們一族仍生活在永凍河底。”冰綃落地,看著永凍河畔詭譎怪異的冰棱,眸子裏閃過刺痛。


    “五百年前?”陳閑覺得這事情應該與夢中那個叫做齊流的銀發男子脫不了幹係。


    “那懸賞榜雖不是我親自所發,卻是以我的名義。”冰綃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便勾起那節短竹放在陳閑掌心,“這聖竹,屬於公子你了。”


    “這......”陳閑像做夢一樣地拿著短竹,微微愣神,“給我了?”


    “你經曆了這麽多危險,總不能讓你白白來一趟吧?”冰綃淡淡笑了笑,而後眸子又追憶般地落在永凍河畔,久久地不說話。


    陳閑順著她的眸光看去,心裏微微一動——這個地方,好像就是曾經長過那兩株仙竹的地方。“你為什麽要把自己的怨念放出來呢?”


    “這是我此生做的最錯的一件事,也是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冰綃望著天際的晨陽,微微勾唇,“我會彌補所有的過錯,卻仍留有一件憾事。公子,你能幫我嗎?”


    “呃,你說。”陳閑覺得她這似乎是在交代後事,卻又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對自己一個外來人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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