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閑在後半夜還是睡了過去,昏昏沉沉中他覺得有人在撫摸自己的額頭。天明時鎖鏈大響,他被這嘈雜的聲音吵醒,抬起胳膊晃了晃,隱約看見黑色的地牢裏又亮起了微弱的燭火。


    “九殿下,請吧。”兩個守衛打扮的人將牢門打開,其中一人便進來將陳閑的手用繩子捆了個嚴實。


    “你們這是要帶本殿下去哪?”陳閑嘴角噙著笑意,十分配合守衛的的行動。


    “不論去哪,你都非去不可。”繩子終於捆好,一個守衛牽著繩子末端,用力拽了拽,陳閑的身子便一個趔趄,差點就摔倒在地。


    看見平日裏風光無限的九皇子如此狼狽,那個戲弄他的守衛不由得放聲大笑。他又是將繩子向左一扯,陳閑被動地隨著繩子轉了個圈,就這樣跌倒在地,手腕磕在地麵上立馬起了淤青。他“嘶”了一聲,雙手用力撐著地麵,然後雙腳並攏想要站起來,卻怎麽都爬不起來。


    “九皇子,奴才侍候得您還滿意不?”那守衛發出刺耳的笑聲,然後一腳踹在陳閑的背上,甚是得意。


    有一類人是這樣的,在你榮光加身的時候會對你無盡諂媚,但在你落難時他也會最快趕來踩你一腳。


    陳閑悶哼一聲,剛剛才起來一點的身子又被這股力量壓迴地麵。他的臉貼著冰涼的地麵,半張臉就這樣浸在了散發著腐爛氣味的汙水裏。想到這守衛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卻仍舊卑稱自己為奴才,陳閑忍不住笑了,“嗬,奴才就是奴才,就算暫時得勢又怎樣?骨子裏的卑賤氣性永遠改變不了。”


    “你!”那守衛仿佛受了莫大的刺激,又是狠狠踹了一腳下去,眼裏的陰戾氣息重得很。他本是大戶人家的子弟,後麵家道中落,萬般無奈中才進了皇宮。陳閑的話,好巧不巧地踩在了他的痛腳上,他幾欲暴走。這守衛一把抽出了別在腰間的皮鞭,大手一揮就要將那掛滿尖刺的鞭子向陳閑身上抽來。


    另一個守衛見狀,眼疾手快地握住了那人的手腕,語氣很是嚴肅,“住手吧,切莫耽擱了逍遙王殿下的事情。”


    那鞭子在空中甩出“咻咻”的聲音,本來帶著勢如破竹的氣勢,但在那守衛被握住手腕之後,這鞭子頓時失了力氣支撐,軟軟地耷拉下來,盤在陳閑的背脊上。


    “我自有分寸,用不著你在這裏指手畫腳。”那守衛很不悅地抖了抖手,然後彎腰將陳閑拽了起來,“起來吧,九殿下,看來奴才的鞭子你是無福消受了。”


    陳閑站定,身上價值不菲的昆侖錦緞已經濕了一半,散發著難以言喻的臭味。他的眼神很冷,直教那守衛頭皮發麻。


    ———


    龍華殿的議事朝堂上,陳陌玉坐在主位上,摩挲著上麵的金色龍紋,心情卻並沒有輕鬆很多。


    陳閑完全是以一種屈辱的姿勢被押了進來,他的雙手被牢牢地固定在身後,肩膀被兩個守衛緊緊地按著,他連抬頭都無法做到。行進的過程中,他隻能垂首看見兩旁一雙雙大致無異的官靴。驀然,那兩個守衛停了下來,將他按著跪倒在這朝堂之上。


    “啟稟逍遙王殿下,九皇子帶到。”


    陳陌玉眼神落在陳閑的身上,從他淩亂如雜草的頭發看到他沾染汙泥的衣袍,薄唇微抿。陳閑遽然間抬頭,與陳陌玉對視了個正著,幽黑的瞳仁顯示著深沉。他的手刹那間頓住,淡淡地問陳閑,“九皇子,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王叔想讓我說什麽呢?”陳閑捆著的雙手在背上蹭了蹭,語氣間盡是譏諷,“想必,不管我說什麽,王叔都會拿出一大堆證據來吧。”


    “九皇子,枉費國主待你如此之好,你竟做出這般禽獸之事!”站在陳閑旁邊的是一個老臣,對倫理觀念看得特別重要。在他眼中,陳閑做出這種弑父的事情,絕對是天地不容。


    “王大人這話說得太過武斷了!昨日殿內隻有國主和九皇子二人,事實怎樣也沒人說得清。”站在另一邊的一個大臣說話較為理智,他看著滿身狼狽的陳閑,心下歎氣。猶記前日,國主還喚他來商議將九皇子立為太子的事情。怎麽現在,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說實話,他是不太相信九皇子會做出這種事情的,畢竟國主隻剩下他這一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了,所以九皇子是真的沒有必要做出弑父奪位的這種事情。


    “你也說了,當時殿中隻有國主與九皇子二人。”王大人毫不退讓,雙手作揖,“逍遙王殿下,國醫已經鑒明國主死於刀傷,九皇子手上又拿著帶血的匕首,還請您盡早決斷。”


    “國主手中,還攥有九皇子身上的衣服布片。”


    ......


    大殿上朝臣的態度兩極分化,從開始的好言抒意,到最後直接為陳閑的案子吵了起來。


    一部分人是老國主的心腹,前日剛被老國主叫去商議立太子事宜,因此提出了眾多疑點;另外大部分人有陳陌玉的心腹,也有不明真相卻被表麵的證據迷了眼睛的臣子。他們認為這些證據足以說明陳閑是兇手,應盡早定案,讓老國主可安心下葬。


    陳閑完全聽不見外界的聲音,隻是死死地盯著陳陌玉,幹渴的喉嚨發不出半分聲音。這哪裏是審案子,分明是直接審判!他在這件事情上,根本半點發言權都沒有!陳陌玉,這是一定要將自己弄死?


    陳陌玉對於這朝堂上的爭吵聲,並不阻止,隻是淡淡聽著。


    良久,朝堂安靜下來,一個從未出聲的德高望重的老臣驀然說話,“諸位爭論不休,想必也是因為此案疑點重重。九皇子固然有很大的嫌疑,卻也不能因為這一些證據就定他的罪。”


    “譚相國有何高見?”陳陌玉本來一直沒有摻和進群臣的討論中,現下卻有了些反應。


    “弑父這種惡行,不僅在我們陳國,在整個不夜大陸都是罪不容誅的行為。”譚相國說起話來慢條斯理,“但這種行為,因為涉及的現實問題太過複雜,基本上很難給有嫌疑的罪犯定罪。”有些時候,明明已經找出絕對的證據將嫌犯定罪,但由於現存親人的憐憫之心,這種案件往往都很難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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