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離恨沒有追趕青旖的步伐。他隻是遠遠地跟在她後麵,望著她疲憊卻依舊維持著莊嚴姿態的背影。偶爾路遇的教眾和人傀都一齊向她躬身,這是教中隻她一人享有,連紀無情都無從得到的禮遇。


    難道他們口中主導一切的祭司沒有發現她已對他有了二心?柳離恨隨意想著,在她之後走進自己的房間。


    他走到裏間,正碰見一件雪白外袍被拋在屏風上。雖然什麽也不會看見,柳離恨還是轉過了身,去房間另一邊點了一柱安神香。


    他扇了扇嫋嫋的煙氣,一轉身,隻著裏衫的青旖站在他麵前,幽幽地盯著他。


    “你知道什麽,”她微微抬頭,看著柳離恨,眼中的淡淡疲憊之後盡是冰冷的殺意,“全部告訴我。”


    她話音一落,柳離恨的心髒倏然絞緊。他不禁抬手攥住左胸口的衣裳,但那根本無法阻止體內血咒的運行。


    “不說,”青旖冷冷地看著他的抗拒,“那你就去死吧。”


    “我說——”


    柳離恨剛一開口,隻覺左胸乍起劇痛,隨即便是渾身的血脈都發燙膨脹,內力的流動徹底失了控製,他腦中嗡鳴陣陣,一口鮮血嘔了出來。他渾身滾燙,就像有一把烈火在筋脈中燃燒,要把他的四肢百骸都燒成灰燼,或者爆裂成血肉模糊的碎塊。他用了全身力氣才勉強穩住身形,沒有跌倒在地。


    青旖冷眼看著他的狼狽。她並不為竹桃機緣巧合的舉措憤憤,沒有她的行動,魔教也遲早會把她的妹妹抓來。真正讓她無法忍受的,是柳離恨麵對半狐身的長晴竟然那般波瀾不驚。


    他是她遇到的第一個能使她開心的父輩,他會關心體貼她,比竹桃更細致地照料她的一切喜怒哀樂,不像祭司和紀無情都隻把她當成謀事的工具。她曾經以為,與他的結識就是那傳說中難得的緣分,結果她還是不該對那飄渺的東西心存僥幸。


    “你說。”


    她停下催動血咒的術法,冷聲催促。


    “……”柳離恨捂著胸口,艱難地站直了,“我認識長晴,也認識從前的紀無情。”


    他看著青旖的震驚,苦笑一下,繼續說下去,“那時候…他還不叫紀無情,也不是現在這樣的性子……至於長晴…我知道他是靈界的狐狸,所以……”


    他已經明白了自己是在何處露出馬腳,他沒有想到的,是青旖居然如此殺伐果斷。他要是答慢一點,就已經爆體而亡,死在她的血咒之下。


    不愧是被紀無情耳濡目染長大的…柳離恨在心裏想著,考慮到底該告訴她往事的哪些部分。


    “你當初接近我,就是為了接觸魔教?”


    另他意外的,青旖最先問的居然是這問題。他頓時想清楚了為何她如此暴怒,原來……他心頭一暖,疼痛都舒緩大半,隨即湧上的就隻有對她的心疼。


    祭司自不必說,紀無情現在這性子不可能有多憐香惜玉,他那徒弟看樣子也跟他學了個徹底,沒半點懂得體貼女孩子的心思。她在魔教中定是極少感到人世的溫情,一路孤獨長大,所以才會如此在意一心為她的竹桃,才會對他的隱瞞如此憤怒。


    “不是,我確實是為魔教覆滅星宿一事來到西寧,但那時我根本不知道你是魔教的人。”


    他對她說了最真的真話。他不想再欺騙隱瞞她半個字,可有一件事,他根本不知該如何對她開口。


    “那你刻意接近,是想幹什麽?”


    青旖仍然捏著術法,冷冷瞪著眼睛盯著他。柳離恨看著她與魄心相似有八成的眉目,忍住在心底一掠而過的苦澀哀愁,裝作十分平淡地對她說:“你長得像我過去的一位朋友,她也是長晴,和從前的紀無情的故交。她杳無音訊很久了,我懷疑你是她的女兒,所以——”


    話音未落,青旖怒目圓睜,柳離恨的心髒和經脈又被術法攥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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