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師徒二人沒閑著,其他教眾根本不敢休息,各自守在自己崗位,或是在他們離去的路口等候。紀無情和玄霏剛一走近,教眾看玄霏的馬上橫著個人,還是拿教主的鬥篷裹著的,便騎馬趕上去,看是否有要他們做的事。


    玄霏擺擺手,把他們揮退,他們這樣的尋常人怕不是碰到風茗身上的血就要喪命。他艱難地頂著紀無情投來的戲謔目光,對教眾吩咐道:“拿點藥酒和創藥送來。”


    “是,”教眾對他低頭抱拳,看他馬上那人沒半點動靜,要是他倆動的手,怕是不死也要去半條命,於是又多問了一句,“稟少教主,此次隨行帶的藥物不多,可要去湟中城裏采買一些?”


    “你看著辦。”


    玄霏受不了他師父盯著他的眼神,雙腿一夾馬肚,率先往先前關押風茗的馬車趕去。


    教眾看向紀無情,向他請示。紀無情看著玄霏驚慌的背影,哼笑一聲,隨口說道:“他讓你看著辦,你來問本座幹什麽?”


    那教眾頓時冷汗直冒,尷尬又恐慌地對他行了一禮,調轉馬頭就往湟中城飛奔而去。紀無情慢悠悠地騎馬到那馬車旁,示意旁邊一個教眾把車簾掀開讓他看看。


    簾子一掀開,紀無情隻看到玄霏手邊擺著藥品,幹坐著什麽動作也沒有,他就下意識把風茗身上的鬥篷蓋了迴去。紀無情看他迴頭看了自己一眼,又心虛地轉迴頭去,全當他不存在,心情頓時更加微妙。


    看來得等到風茗僥幸活下來,拿他報仇泄憤的時候,自己這笨徒弟才能明白現在的他是多麽笨的笨蛋。紀無情想象了一下那時的場麵,心中終於算是舒暢了一點。


    玄霏看著風茗臉上比先前蔓延了不少的可怖傷口,正要割腕放血,聽到有人過來的聲響,又把手放了迴去。


    紀無情坐到他身邊,打量了一下風茗的臉。細看能看見,她傷口的邊緣正在不斷蠕動,時而繼續往外拓,時而向內愈合,應當是她體內的蠱為了自保而對抗這外來的毒素。誰能預見這會讓那蠱產生什麽異變?他在心裏幸災樂禍,這迴祭司可真是要氣壞了。


    玄霏無奈地看看他看熱鬧似的表情,毫不指望他出謀劃策。風茗的傷口從之前的臉頰上一小片,擴展到直逼眼睛和嘴唇的位置,小半張臉都已變成壞死的黑紅色,而她所做的,隻不過是拉住那人傀的手貼在臉上。


    玄霏隱隱料到若是那人傀消散時的煙塵撲了她一身,她現在會是什麽下場,這麽一想,他的師父似乎對這長晴的弟子還有幾分仁慈。


    “你不會以為這些藥對祭司的蠱有用吧。”


    紀無情嘲笑他的無用功。他拿起一瓶金瘡藥,拿出瓶塞,藥粉倒在風茗臉上,這就像雪花掉進一片黑水,毫無波瀾。


    玄霏默然,隻是偏了偏頭,頸側的皮膚褪為墨黑的龍鱗。紀無情看著他從那其中生拔了一枚下來,原本事不關己的悠哉神情瞬間冷了下去。


    玄霏自然感知到紀無情為自己的舉動不悅,可是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要麽就割破手腕,把血液淋在她的傷口上,他覺得這兩種方式對紀無情來說都同樣紮眼。


    這還是有一點疼的,不過隻是一片鱗而已,要不了幾天就能長好。玄霏擦去那一滴血點子,頸側的皮膚恢複如常。他把這鱗在掌心用內力碾碎,把細碎的粉末灑在風茗的傷口上。


    起初,傷口也是毫無動靜,沒過多久,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新生的皮膚光潔細膩,毫無異常。玄霏鬆了口氣,剩下的傷口僅僅靠這應該還無法痊愈,但隻要她能吊著一口氣迴到總壇,給祭司交差就好。容顏保住就是幸事,至於她身體上的那些穿透、撕裂的傷口,他也不方便去碰。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紀無情盯著他,他心中有危險的預感,從那人傀猝然消散開始,事態的發展終究會超出所有人的預料,作繭自縛的絕不會隻有祭司一個,“你在用你的身體替祭司養蠱。”


    玄霏一時無法明白這事的嚴重性,哪怕紀無情用上了他真正動怒時的語氣。這是他第一次不在他這樣說話之後對他認錯,因為他無從得知自己錯在哪裏。


    “如果有朝一日,因為你自己做的事,讓祭司發現了能威脅到你的東西,我會讓我們三個都前功盡棄。”


    紀無情看著他傾盡心血的傳人,平靜地對他下了最後通碟。玄霏看著他,眼中清透的困惑散去,失落的釋然取而代之。


    “……師父,”他頓了頓,猶豫一下,對紀無情說出他很久之前就想說的話,“我會找到辦法的。”


    什麽辦法?如何去找?何時找到?這些問題紀無情根本無需追問。對他而言,知道玄霏有救他的意圖,就已經太足夠了。可是相比於他也在這些陰謀詭計中沉浮蹉跎,他更希望他能和他那些超脫於人世之外的同族一樣瀟灑自由。他莫名想著,就是明日突然有個他的同類來要把他強行帶走,也未嚐不是壞事。


    隨後他才意識到,他這居然是在怕,怕他最後還是輸給祭司,怕玄霏也為他所累。他默默深吸口氣,把不知多久沒有如此鮮明的情緒壓抑下去。這些衝動的心思,他迴想一下都覺得可笑。


    “等到了總壇,祭司會把她放到孽鏡去,”他神色如常地與玄霏說起正事,“她出來的時候,就是她身上的蠱養成的時候。”


    “那她要是死在那?”


    “她的蠱不會讓她死的,”紀無情看著風茗將要愈合如初的臉,冷笑著自嘲,“這蠱可比當年我身上的厲害多了。”


    “祭司是要把她變成您這樣?”這又是讓玄霏無法明白的問題,紀無情現在雖是容貌不老,武功蓋世,可一人、兩人之力終究是有限的,“他到底想幹什麽?”


    “他想用他的蠱和傀儡術毀了靈界和這人間,”紀無情說著,目光冷冽起來,“等時機到了,他一定會讓她帶著身上的蠱迴到靈界。過幾日青旖迴來,你把這些事告訴她。想必你也知道她身上有長晴的信物。要想破局,她必須在那之前先到靈界去周轉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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