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無情下手很重,柳離恨走到桌邊坐下,臉色沒有絲毫和緩,依舊是受了內傷的慘白。玄霏跟在他身後,不急於落座,先給他倒了一杯冷茶。柳離恨稍消了氣,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給了他這個麵子。


    “你很在乎青旖,”玄霏坐在他對麵,挑起話題,“你們關係不錯?”


    “不想袖手旁觀他殺人罷了。”


    柳離恨擱下杯子,漠然迴答。


    “她在魔教身居要職,你怎會以為他真的要殺她,不趁他分神的時候致勝?”


    “他難道不是真的對她痛下殺手?”柳離恨看向他,眼中浮著嘲諷,“你和她的關係才是不錯。”


    “我看著她長大,”玄霏無意隱瞞,“而且我知道,我師父就是要我救下她。”


    “你對你的師父,和青旖的身世來曆,知曉多少?”


    “我什麽都不知道,”玄霏說的是實話,但他看得出來,柳離恨根本不相信,“所以我才來問你。”


    “你想問我什麽?”


    “你是不是從前就與我師父認識?”


    柳離恨露出一抹冷笑,“我若早知他會變成這樣的人,當初可不會與他結交。”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柳離恨目光空了空,看向遠方迴憶,淡淡地說道:“二十餘年吧。那時他的劍術和現在的你差不多。”


    “聽起來,那時他的劍術不如你。”


    “是。那時他和他的劍在武林聲名鵲起,但我畢竟比他年長幾歲。”


    “他的劍?”


    “無秋,”柳離恨意味深長地看向他腰側的佩劍,“我以為他傳給了你。”


    “無秋丟了,”玄霏隻能這樣說,“魔教一直在找。”


    “這世上,還有人能從魔教手裏搶東西?”


    “這世上沒有,另外一個世上可就有。”


    柳離恨看他的目光頓時尖銳。


    “我隻知道青旖是魔教從靈界帶來的,別的一概不知,”玄霏看他的眼神中漸起殺氣,不禁心生疑惑,“你與靈界有何關係?”


    “你可知青旖的身生父母是誰?”


    “我不知道。但我師父曾經有個和她同族的朋友,你是不是也認識他?”


    “朋友?”


    “他說他叫長晴。”


    “你見過他了?”


    “他被關在魔教總壇裏,活得還不錯。你不用想著去救他,我師父不會殺他的。”


    “也是,”柳離恨冷笑一聲,“你師父要殺他,想必他活不到現在。”


    “他們當初究竟是為何反目成仇?”


    “你也不知道?”


    柳離恨更仔細地思索。他想起來,那時長晴來求他出山,幫他找人,言語間時時流露出極深的懊悔之意。當時他隻以為他是在自責自己沒能保護朋友,現在想來,難道他與岑少愁的失蹤有關。


    “你是怎麽拜他為師的?”他突然岔開話題。


    玄霏並不想說太多關於他自己的事,但他並不能總是在與柳離恨的談話中占據主動,隻能隱晦地迴答道:“我八歲的時候遇見魔教行軍,他看重我的天賦。”


    “你長得可不像藏民。”


    “他是中原人,魔教總壇的生活習慣也悉同漢人。”


    “你今年什麽年紀了?”


    “十九。”玄霏虛報了一個自己的長相比較符合的年齡,實際上,那年魔教把青旖帶迴總壇時,他才不過出生五年而已。


    “拜他為師,習劍十一年,劍術才不過如此,這就是你被他看重的天賦?”


    “……”


    玄霏沒想到會落下這個話柄,一時有些尷尬。


    “中原的年輕劍客,在十九歲的時候能到什麽境界?”


    柳離恨看他雖然不太自在,但說話時的神態語氣還算謙虛。他出了口惡氣,大度地為他指點:“我隱居久了,對現在的江湖事一竅不通。不過每四年,華北何家會舉辦一場試劍大會,去的都是武林中二十五歲以下的年輕人。等魔教的勢力蔓延至中原,也許他會讓你代表魔教出戰,一會天下群英。”


    “當年我師父也去過?”玄霏敏銳地發問。


    “是。他和他的劍便是在那裏一戰成名。”


    “你就是在那時候和他相識的?”


    “嗯。”


    “無秋是什麽來曆,”玄霏問,“我聽說何家是人間第一鑄劍世家,什麽人鑄的劍能在何家的試劍大會上贏得那般盛名?”


    “不是人鑄的,”現在輪到柳離恨說得悠哉,“那是長晴在他及冠之後送他的賀禮,你說它是哪來的劍?”


    玄霏點點頭,心底驀然生出一點點羨慕。無論現在如何,聽起來至少曾經他們之間有過一段美好的情誼。而他自己,莫說被人送上一柄寶劍的殊榮,就是連個能說上話的人都沒有。


    “當初長晴來找我的時候,對我說的是,你師父因為那柄劍受害。那時我以為是有人覬覦無秋,暗中加害於他,看來事實並不是那般。”


    玄霏聽著,已隱隱在心中有了論斷。


    “我隻能告訴你這麽多了,”柳離恨站起身,準備離開,“聖女在叫我。”


    “你與她的身世又有什麽關係?”玄霏隨他起身,接著問,“你既然武學不輸於我師父,為何要認他為主,給魔教做事?”


    “我有我的理由,”柳離恨轉頭看著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在追問下去,“比起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你該把心思放在劍術上。不然到時候你輸給了誰,惹你師父生氣,旁人可幫不了你。”


    “我師父說,要在武道登峰造極,必要斷絕欲念。”


    “他說的不錯,但這不是人力可及。他若真想,或者要你走這條路,你們現在就不會為魔教的事業費盡心思。”


    柳離恨見玄霏愕然,心念他雖跟了個那樣的師父,行事心狠手辣,但對劍術確實心懷虔誠,若果真能全心全意地練習,成就應該能比現在高出不少。他不想眼看一個年輕劍者走上歪路,便繼續為他教導:


    “人生於世,絕無可能擺脫七情六欲。所謂武者修心,就算修掉一切物欲,斷絕一切感情,對武學的執念本身又何嚐不是一種欲念?你師父是遭人害了,不想讓你重蹈覆轍,才要你謹慎對人,慎重動心,別自己給自己找多餘的弱點,不是要你做出家的和尚。”


    “你的弱點就是青旖?”


    柳離恨對他微微一笑,“你的弱點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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