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女痛叫一聲,驚恐地看著自己變了形的手腕,淚水奪眶而出,暈亂了妝容。風茗看自己高估了她的能耐,連忙把她的手腕接了迴去,放開對她的牽製。


    “叫什麽叫!吵了少爺休息,你該當何罪!”


    顏詩芸立刻出聲嗬斥,看那歌女眼淚汪汪地捂著自己的右手,縮在同伴懷裏不敢出聲,隻敢輕聲啜泣,她不屑地冷哼一聲,牽著風茗離開。兩名歌女看著她轉頭對顏詩芸若無其事展露出的笑顏,心底陣陣發寒,也不敢繼續再逗留在顏懷信的庭院附近,狼狽地迴到分給她們的房間裏修整。


    “你剛才說她的話是什麽意思,”風茗挽著顏詩芸的胳膊問她,眼裏亮亮地閃著光,“你好厲害呀,一下就把她們氣成那樣了。”


    顏詩芸本來心情不太好,看她似乎很佩服自己罵人的功夫,不禁被她逗笑出來。


    “不是什麽好話,你不知道也好。”


    風茗撇撇嘴,“為什麽?可是你那樣說話明明很有用。”


    “有用?”


    “要是你最後不把她們嚇住,恐怕我隻能把她們打暈了。”


    顏詩芸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怎麽這麽魯莽?看她們的衣著也知道她們出身不凡,那是你能隨便打暈的人嗎?”


    “那怎麽辦嘛,”風茗悻悻地說,“要是她們大喊大叫,真的把顏懷信吵來,我們肯定都沒什麽好下場的。我悄悄把她們打暈一陣,她們又不知道是我幹的。”


    “你也知道啊,”顏詩芸笑著摸摸她的頭,隨後正色告誡道,“平時你私下裏這麽叫他,我不管你,但現在府裏來了外人,要是給她們聽到你這麽不敬重主家,可是會覺得顏府裏的下人目無禮法,以下犯上的,到時候丟的是夫人的麵子。我看你雖然不喜歡少爺,但對夫人還挺尊敬,為了她的臉麵,這段日子你也得好好守規矩啦。”


    風茗聽話地點點頭,又問:“她們到底是什麽人啊?”


    “不知道,等我去打聽打聽吧,”顏詩芸說,“我看她們對少爺圖謀不軌,這幾天你先不要練劍了吧,被發現了恐怕會有麻煩。”


    但是今夜沈先生會來。風茗有些苦惱地,點頭的動作十分遲疑。要她浪費一絲一毫習武的時間都使她焦灼,她還無法把這份疑惑和焦慮向顏詩芸傾訴。


    “別不開心啦,”顏詩芸停下腳步,抱著她的腦袋搓了搓,仿佛她現在是狐狸身,“你說少爺看起來精神不好,說不定是有什麽事發生了,我們這些下人盡自己的本分就好,千萬別去摻和他們的事,不然小命怎麽丟得都不知道。”


    風茗從她的巴掌裏掙出來,看著她滿含溫情的眼睛,心中的不安漸漸平定。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什麽也沒有發生,隻是風茗等到月上中天,沈先生也沒有按慣例前來。對麵顏懷信的房間始終漆黑一片,似乎他一直沒有點燈,很早很早就在黑暗中睡下休息。難道真是像顏詩芸說的,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了?風茗揣著擔憂,看著滿屋黑暗,摸著手腕上的琥珀月牙漸漸入睡。


    被風茗惦念了一晚上的沈星離被一位突然造訪的客人留在了辟庸府。他們在暖榻上對坐,沈星離把已係好在腰間的寒星重新解下,擱在膝邊,揮退殷勤的侍從,親自為對麵人斟酒。


    “如此森寒雪夜,沈先生要出門往何處?”


    百裏晏清舉杯,接下他的敬意,與他相對飲盡杯中冷酒。冰涼酒液入喉,在肺腑中燒起熾熱火焰,他微閉了閉眼,毫不掩飾暢飲烈酒後的放鬆與倦怠。他知道,對沈星離這樣寄居朝堂,心在江湖的劍客,以誠相待是最有用的法子。


    “聽聞今日顏公子身體有恙,我想去看望看望。”


    沈星離放下杯盞,直視著百裏晏清毫無波瀾的雙眼,答得不卑不亢。


    即使對帝王也無需以臣子自居,是辟庸府講師的特權。為了招攬到足夠強,足夠多的修者為朝廷效力,皇室舍棄了一些自己的威風,換來辟庸府數百年長盛不衰,無數次在朝廷對外征戰中居功至偉。其中佼佼者,便如沈星離,平日裏循規蹈矩,安心教學,若有戰事,亦可於萬軍叢中獨斬獸族三員大將。他向來是辟庸府內最受朝廷青睞的修者,沈星離自己也知曉這點,直到今夜他將出門時聽到侍女的稟報,他走到房門前,看著唿嘯的風雪,知道自己苦心經營了十數年的安穩生活即將終結。他並非未料到會有這一天,隻是低估了百裏晏清的敏銳,這一天來的比他預想中快很多。


    “夜已深了,恐怕抱恙之人早已歇下了吧。”


    “也許。在下不通醫術,亦無熟識的太醫,確實不如陛下了解顏公子的病情。”


    沈星離平淡地說著,給兩隻酒杯再斟滿。百裏晏清仿佛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麵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朕一直聽聞沈先生對懷信視如己出,如今看來,確實是叔侄情深。”


    “陛下說笑,”沈星離亦迴以輕笑,“在下獨身多年,難免對朋友的骨肉多幾分疼愛。”


    “辟庸府裏的學生也常感念沈先生寬厚仁愛,對無親無故的孩童,也總是盡心培養,關愛有加。”


    “為師之責,本該如此,”沈星離平靜地接下他的暗示,“倒是陛下今夜駕臨,是為何事?”


    “一樁私事而已,沈先生不必多慮。”


    沈星離看他飲盡第二杯酒,舉止間竟真透露年輕人的迷茫孤寂,讓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半分同情來。他頓感眼前君王心計狠辣,更為顏懷信感到滿腔忠誠隻換來操縱和利用的憤恨不值。他的情緒皆掩蓋於心,麵上隻是平靜地跟著他舉杯一飲而盡。


    “陛下願與在下分擔私情,是在下榮幸,陛下但說無妨。”


    “如此,朕先謝過沈先生。”


    百裏晏清三度舉杯,並按下了沈星離同樣要舉起酒杯的雙手,行晚輩之禮敬了他一杯。他的禮數做得天衣無縫,說出的話就讓沈星離不那麽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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