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正歎了口氣,沒有開口。


    心兒不願瞧到他眉頭緊蹙的模樣,忽想到大奶奶昨日誕下了小少爺,便露了笑臉,對他說道:“心兒還沒有恭喜父親呢。”


    沈青正一怔,問道:“為何要恭喜為父?”


    心兒有些俏皮地一笑,說:“心兒恭喜父親弄璋之喜,沈家後繼有人。”


    沈青正恍然大悟,也不由得帶了幾分笑意,連連點頭,說:“倒是把這事忘在腦後了。”說著,他走到案前,拿起一張紙來,說:“今日伯彥一早便要我為孩兒取名,我思量了一番,倒還沒有想出來。心兒來幫為父看看,這幾個字哪個好些?”


    心兒走到案前,這紙上寫著幾個大字,璟、昱、昶、晟,心兒淺淺一笑,說:“父親取的名都是好的。”


    沈青正笑笑,說:“沈家取名必按家譜,你們這輩行彥字,下一輩行成字。女兒便可以不按照這個規矩,隻揀寓意好的字便好。”


    他忽然想到心兒的名字,頓了頓,便問道:“心兒的名字可是你母親取的?”


    他見心兒點點頭,便接著問道:“可是單字一個心?”


    心兒搖搖頭,伸手拿起案上的筆來,在紙上寫了兩個娟秀的字。


    “合心,”沈青正輕聲念道,“合心,合乎心意,真是好名字。”


    心兒擱下筆,說道:“父親隻猜到了一層意思,娘親給心兒取這個名字,是有兩層深意。”


    沈青正若有所思地抬起頭,望著心兒說道:“合心,一曰合乎心意,另曰同心合德。”


    心兒嘴角微微上翹,杏眼含笑,說道:“父親與娘親果然是心意相通,一猜即中。”


    沈青正迴過神來,說道:“看來你母親對心兒甚為滿意。”


    心兒點點頭,說:“娘親對心兒說過,當心兒還在娘親肚子裏的時候,娘親就盼望心兒是個女兒,後來心兒出生了,娘親高興得不得了。”


    沈青正望著她,忽有些恍惚,就如同看到了那時的梨蘇。半晌,他才緩緩說道:“所幸心兒是女子,有你陪伴的這些年,你母親定然心中寬慰不少。”


    心兒點點頭,繼續說道:“至於這名字的另一層意思,想必父親已經明白了,在娘親的心中,娘親與父親心意相通,合心合德。”


    他微微點了點頭,想到日後再難在這梨香園見到心兒,心中忽有些感傷起來,便細細問了她在西北時的經曆,心兒便將自己小時的趣事一樁樁講與他聽。父女二人時而歡笑、時而唏噓,時間便在二人的絲絲溫情間悄悄流逝著。直到過了掌燈時分,心兒才從梨香園出來。


    心兒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便沒有迴壽安堂,而是轉身直接往外園去了。到了浣衣房,便見秋露所在的西廂房已燃了燈。


    秋露見到心兒,扭曲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說:“這麽晚,心兒怎麽來了?”


    心兒伸手牽了她的手,走進房內,隨手又關緊門,說:“心兒有些想姐姐了,所以才這麽晚過來。”


    秋露伸手將心兒的一縷頭發抿在耳後,有些責怪地說:“即便再想,也有明日,如何好這麽晚一個人到外園來。”


    心兒搖搖頭,說:“心兒今日有話要同姐姐講。”


    秋露沒料到她會這麽說,忙問道:“可有什麽要緊事?”


    心兒緊緊握住她的手,伸手撫了撫她那歪斜的臉頰,輕聲問:“姐姐可還記得心兒曾說過的話?”


    秋露點點頭,說:“心兒說的話姐姐都記在心上。”


    心兒欣慰地點點頭,說:“那姐姐可還記得心兒說過,日後一定要給姐姐治病的事嗎?”


    秋露咧著嘴笑笑,說:“自然記得。”


    “那如果心兒給姐姐找到能治好病的大夫,姐姐要不要隨著心兒去看大夫?”心兒問道。


    秋露不妨她這麽說,愣了愣,隨即點點頭,說:“姐姐定會隨著妹妹去。”


    心兒壓低聲音在秋露耳邊小聲說道:“姐姐,心兒明日便要離開沈府。”


    秋露吃驚地望著她,心兒將手指放在唇邊,輕聲說:“此事不能向旁人說起,誰都不能說。”


    秋露望著她,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


    心兒便繼續說道:“若是日後姐姐聽到一些關於心兒的傳言,姐姐都不要理睬,姐姐隻要相信心兒在外很好便是。”


    秋露有些不明白,心兒便衝她點了點頭,說:“姐姐隻要相信,心兒一切都好,姐姐還要相信,過一段時日,心兒會把姐姐接到能治病的地方。”


    秋露一驚,忙問道:“妹妹是說,你要把姐姐接離沈府?”


    心兒點點頭,問道:“難道姐姐不願離開沈府?”


    秋露搖搖頭,說:“我在沈府無牽無掛,離了這裏倒也也無妨,隻是妹妹要將姐姐帶去哪裏?”


    心兒露出一個笑容,說道:“姐姐,現在還不能說,這些日子你便在這裏等著,收拾些要帶的東西,等過陣子,便會有人放你出沈府,你出了府,便有人在外麵接你,將你送到心兒身邊來。”


    秋露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呆呆地望著心兒,瞧到她的神情不像在說笑,她張了張嘴想問,卻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說:“好,那姐姐便等著再見到妹妹。”


    心兒點點頭,雙手緊緊攬住秋露,說:“那心兒便告辭了。”秋露有些不忍,緊緊抱住心兒,半晌才鬆了手,二人便依依不舍得分別了。


    心兒離了浣衣房,一麵想著何時才能見到秋露之事,一麵沿著池邊往內園走去。不覺走到一處假山旁,偏偏這假山地處僻靜,又有怪石嶙峋,倒顯出幾分可怖來。


    心兒正欲加快腳步離了這裏,忽然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從假山中傳來,心兒不由得心中一緊,腳步便不由得慢了下來。


    接著便聽到有說話的聲音,似乎是一個男子口中在喊著什麽人的名字,心兒細細一聽,那人似乎在喊著“香秀”。


    心兒聽到是人的聲音,放下心來,正要朝前走,可轉念一想剛才似乎聽到香秀二字,不由得一怔。緊接著便聽到有女子輕聲叫了一聲,心兒一驚,難道竟有丫鬟和小廝同躲在假山內?


    正在她疑惑間,便傳來一陣陣男子的□□聲和女子的嬌喘聲。心兒不由得大吃一驚,旋即漲紅了臉,原來竟是有人在假山間行男女苟且之事。


    心兒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她忙朝前走去,剛走了幾步,離了假山的暗處,不妨忽聽到身後有人叫道:“心兒。”


    心兒迴過頭,隱約瞧見二爺沈仲彥正在假山旁,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過來。假山內的二人似乎也聽到了外麵的動靜,一時也沒了聲響。


    心兒心中暗暗叫苦,忙朝二爺迎了過去,想將他帶到其他的地方去。可對麵的沈仲彥不明就裏,竟也快步走了過來,二人不偏不倚,偏偏在這假山邊停了腳步。


    心兒抬眼瞧到他滿麵通紅,細細一聞便聞到陣陣酒氣,心兒便問道:“二爺可是吃過了酒?”


    沈仲彥望著對麵的心兒,她的皮膚在柔和的月光下更加光潔,兩頰上的紅暈為她填了幾分動人的神色。他半晌才迴過神來,看四下無人,說道:“心兒還叫我二爺,是否該叫我聲……”


    “二爺,你吃了酒,這裏風大,奴婢扶二爺迴去吧。”心兒想到假山中還藏著兩個人,便不等他說完,忙打斷他說,說罷她便要上前來扶他。


    不想他卻擺擺手,說:“無妨,今日便在這裏講清楚也好,明日你便……”心兒恐他說出什麽話被假山中的人聽了去,心中不由得著急起來,未來得及細想,便伸手捂了沈仲彥的口。


    沈仲彥不妨,不由得有些呆住了,直直地望著心兒。心兒對他搖搖頭,輕聲說:“奴婢也有話想對二爺說,二爺可否隨奴婢移步到前麵的觀蓮齋去?”


    沈仲彥點點頭,心兒才把手收迴來,垂下頭輕聲說:“奴婢失禮了。”


    沈仲彥搖搖頭,跟在她身後,二人便離了假山朝觀蓮齋走去。


    走在曲橋上,心兒見四下並沒有什麽人,便停了腳步鬆了口氣。


    沈仲彥也隨著停了下來,隻望著她沒有開口。


    心兒望著他,輕聲說道:“二爺說的沒錯,心兒該叫二爺一聲二哥才對。”


    沈仲彥輕歎了口氣,說:“我也該叫心兒一聲妹妹才對。”


    二人目光相對,似乎都想擠出些笑容來,可卻百感交集,不由得都忙垂下頭去。


    沈仲彥望著池中月亮的倒影,輕聲說道:“昨日父親已經同我與大哥說過了,你明日便要離開沈家。”


    心兒也望著靜靜的池水,輕輕點了點頭,說:“心兒的外祖母、舅父一家迴來了。”


    “可那畢竟是心兒的舅父家,並不是心兒的家,心兒的家在這裏。”沈仲彥有些急了起來,忙說道,聲音也有些大了起來。


    “噓!”心兒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沈仲彥也意識到自己聲音大了些,忙向四周看看,所幸並沒有人。


    心兒垂下頭,說道:“二爺的好意心兒心領了,隻是此事已定,心兒明日一早便要走了。”


    沈仲彥搖搖頭,說:“若是心兒不願意,我這便去求父親,求他將你留在沈府。”


    “心兒願意,所以老爺才不得已將心兒送去穆家。”心兒忙說道。


    沈仲彥不由得一怔,問道:“心兒不願留在沈家?為何?這裏可是你的家,若是你去了穆家,日後你便再難邁入沈府的大門!”


    心兒正要說話,沈仲彥像明白了什麽似的,抬眼望著心兒,輕聲問道:“難道心兒不願意再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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