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著難過到濕漉漉的熊,突然覺得,命運有時候會給熊開一些殘忍的玩笑。


    一隻在愛裏長大的小熊,因為意外失去了爸爸媽媽,在快要在荒野裏孤獨地凍死時,命運卻讓它遇到了一群愛它的人。


    他們珍惜它,守護它,從不讓它見世間險惡,讓它無憂無愁地長大,但命運又將他們全部奪走,把它重重拋迴這孤單的世界。


    熊把戰友的遺體背出戰場的時候在想什麽呢?


    熊拖著血肉模糊的腿把自己賣給小販的時候又在想什麽呢?


    從北境到南方,在這漫長又顛沛的兩個月裏,熊又是怎麽熬過來的呢?貨運車廂那麽黑又那麽冷,它會害怕嗎?


    “我不冷……”熊小聲說。


    “胡說!怎麽會不冷,”你給熊蓋上第三條厚被子,“你別看現在暖和,今晚要降溫的。喝點熱水嗎?”


    “謝謝,可是……”熊說。


    今天是熊入院的第三天。


    三天來,你陸陸續續從家裏搬來一些生活用品,把熊空蕩蕩的病房布置得總算有點像樣。


    而熊似乎也沒閑著,這幾天它在養病之餘,給瓦西裏醫生修完手槍修獵槍,把醫生的小軍火庫整個都保養了一遍,今天你來的時候甚至看見熊正在幫胖姨姨換廚房的燈泡。


    然後你把熊揪迴了病床上。


    熊一跳一跳地跟在你身後,把換下來的燈泡丟進了垃圾桶。


    熊在你的瞪視中重新縮進被子裏。


    “靜養,都說了要靜養。”你敲著床頭櫃說,“瓦西裏醫生說,距離你能起床活動還需要至少一周呢。”


    “我感覺好多了,”熊小聲說,“而且……我答應了幫瑪莎重新鋪電路。”


    “什麽電路?他們應該去雇一個電工。”你說,“你是病人,你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息。”


    熊眨了眨眼睛。


    你感覺它可能是在裝乖。


    你倒了一杯水先給自己消消氣。


    瓦西裏醫生提供的水壺不太保溫,倒出來的水是溫的。


    “你等著,我去買個燒水壺,這樣你就能隨時喝點熱水了!”你說。


    “我不喝熱水也沒關係的。”熊說。


    但是這幾天都抱著蛋白粉杯子捂爪子的熊,讓這句話變得很沒有說服力。


    你套上外套出了門。


    兩個月前你摔了一跤,膝蓋的韌帶有點拉傷,醫生仔細囑咐你恢複期不要受寒,以免留下後遺症。


    比起來,熊的腿傷可要嚴重得多了,同理類推,就更應該保暖了。雖然目前條件有限,但你還是希望盡量保證熊不要受涼。


    超市裏賣食物居多,要買生活用品還是得去街邊的小商店淘貨,多跑上幾家才能買齊。


    你取了一些現金,跑完整條街,終於再次走進了街角的咖啡店。


    說是咖啡店,但和所有私人商鋪一樣,也經營一些咖啡之外的東西。


    你一進門,咖啡店老板立刻認出了你——你下午剛在他這裏買了兩條厚厚的被子。


    “裏麵可是鵝絨的!整座城裏都買不到這麽好的被子!”在向你要出一個離譜的價格時老板驕傲地說。


    但在被你作為添頭薅走杯子牙刷又加上一條大毛毯之後,老板的笑容就顯得有點勉強了。


    “下次一定還在您這買東西!”你抱走被子的時候對笑不出來的老板說。


    沒想到這個下次立刻就來了。


    再次看見你這個迴頭客,老板立刻就迎了上來,有種勢必要扳迴一局的鬥誌。


    “有熱水壺嗎?”你問。


    “燒水壺?”老板迴吧台後麵翻箱倒櫃,拆出一個印著外國字的盒子,“就剩這一個了。”


    “不是這樣的,”你說,“我想要一個電熱水壺。”


    “那沒有。”老板說,“這個多好,嶄新的,多好看,燃氣灶和柴火上都能燒。”


    店裏來了客人點單,老板跑出去接完單,迴來邊磨豆子邊問:“您是最近搬家來這邊嗎?”


    “不,”你說,“我有一個朋友在附近住院。”


    “哦明白了,”老板說,“祝他健康。”


    “謝謝。”


    “我還有一些好東西,”老板神神秘秘地說,“您跟我到後麵來。”


    你跟著老板繞到吧台後麵的小倉庫,老板埋頭東找找西翻翻,翻出來一個巨大的、blingbling的、搪瓷尿壺。


    “這個您的朋友或許需要。”老板熱情地推銷道。


    “這個……”你撓撓頭。


    這個還真不需要。


    說到這個,前天,也就是熊剛從icu裏出來的第一天,還發生過一個小故事。


    那天晚上護士給熊打點滴,剛巧當天值班的這個護士小姐姐是被熊嚇哭的那個,紮針的時候兩隻手都在抖。


    幸好熊的血管足夠好找,就算手抖成那樣,出於職業素養,小姐姐還是堅持紮完了針,完成了自己的查房工作,並填完了各項登記表。你都能聽見她離開的時候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


    你和熊說了一會話,正打算告別迴家的時候,突然注意到護士小姐姐又在門口探頭探腦。


    熊比較敏銳,先抬眼一看。


    護士小姐姐就嚇得飛快地縮迴去了。


    看起來是找你們有事。


    你起身到走廊去,果然看見是已經換好常服、圍好圍巾,正準備下班的護士小姐姐。


    “我剛才看查房表,發現……病人30個小時都沒有……,”護士小姐姐小聲對你說,“想問下之前在家有這樣的情況嗎?如果也是這個情況的話,也許需要檢查一下泌尿係統。”


    ???


    “30個小時?”


    護士小姐姐嚴肅地點點頭:“是的,我今天早晚檢查了兩次尿壺,一直都是空的。”


    護士姐姐倒是好心,她那麽怕熊,原本可以明天上班再報給醫生,出於善良,她還是特意跑來提醒你。


    可是你也不清楚哇。


    “昨天的體檢指標倒還是正常的。”你說,“會是什麽原因呢?”


    “我覺得,”護士小姐姐說,“不排除結石的可能。”


    “天呐。”你說。


    按理說,打了一天一夜的吊瓶,今天還喝了那麽多水,要是沒問題的話,怎麽也不會……


    可是現在醫生和其他人都下班了,隻有你和這個護士小姐姐兩個人,就算要安排檢查也隻能等明天了。


    你迴到病房,看到熊正抬著頭專注地看輸液的點滴。


    一滴兩滴。


    熊抬頭看看點滴,又扭頭看看你。好像在問你怎麽又迴來了。


    你也有點憂心地抬頭看輸液瓶。


    一滴兩滴。三滴四滴。


    熊又看看你,再看看外麵已經黑沉沉的天色。就像在催你迴家。


    你在熊逐漸有些焦慮的表情中突然福至心靈。


    “你是不是……想尿尿啊?”


    熊沒迴答,但是臉騰地一紅。


    原來是這樣!


    護士姐姐那麽怕熊,估計今天一整天查房的時候都沒敢和熊問一句吧!


    這裏既沒有男護士,更沒有護工,你立刻從輸液架上提起吊瓶,招唿熊站起來:“快起來,我陪你去啊!”


    熊一動不動,從牙縫裏擠出一點咕嚕:“您該迴家了!我自己去。”


    你從熊的咕嚕聲中竟然聽出一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噢。


    “所以,你是在等我們都迴家,你自己蹦過去嗎?”你恍然大悟道,“你知道洗手間怎麽走嗎?很遠的,出門往右拐,然後下一層樓梯……”


    “我知道!!”熊說。


    你好像看見熊瞪了你一眼。


    不太確定。


    可以確定的是你的心情很愉悅。


    總之這幾天,病床下的那個綠色塑料壺從沒有被派上過用場。


    “老板,我的咖啡好了嗎?”點單的客人趴在吧台上催促道。


    “好了好了!”老板伸長脖子迴話,“馬上給您上。”


    “您不要這個的話,我還有個好東西。”老板對你說。


    你現在對老板口中的“好東西”開始存疑了。


    老板又拆開一個盒子,掏出一個——巨大的保溫杯。


    “病人需要喝點熱水的話,這個最合適了,”老板擰開杯蓋,給你看裏麵的標,“宇宙牌戶外保溫壺,保熱48小時,保冷36小時。老牌子,現在可到處都不好買了!”


    你接過這個巨大的杯子。沉甸甸的。看起來質量不錯。


    “有點舊了吧。”你說,“會不會不保溫了?”


    “哪裏舊了!這是這個月剛生產的,”老板梆梆梆地敲著杯身,“多好的杯子呀,您看這內膽,再看這厚度,再看這用料,軍工用料!這個生產線以前是造無縫鋼管的,整條街可隻有我這裏有賣的。”


    “怎麽賣?”


    “兩千五。”


    “一千。”你說。


    看過瓦西裏醫生的成本表,你現在知道了這些小商人還是很暴利的。


    “沒您這麽砍價的!”老板立刻把保溫杯往盒子裏塞。


    “我家裏那個保溫壺去年買的,才五百,現在都這麽貴了!”買咖啡的客人插嘴道。


    “一年有一年的價格。”老板說,“您看現在一杯咖啡的價錢,在去年能買一公斤咖啡豆呢。”


    “一千五吧。”你按住老板就要收起來的盒子。


    “不行,底價兩千二,少一分也不行。”老板往迴拽盒子。


    幾經拉扯之下,你終於花一千八百列比得到了這個大大的保溫壺。


    扳迴一城的老板一邊喊著虧本,一邊手腳麻利地幫你打包,嘴角都快壓不住了。


    出門的時候,你看見幾個下午就在這喝咖啡的客人,晚上依然在這喝咖啡。幾隻海鷗在桌下徘徊,搶鴿子的麵包屑吃。天空中飄落幾顆雨滴。


    沿街的店鋪早早地關門歇業,隻有賣食物的店門口還有人排隊,是一家賣羊肉卷餅的店。


    熱羊肉卷餅裏麵夾著洋蔥碎和番茄,還有些許珍貴的黃瓜絲,醬料可以選蒜醬或者辣醬,你買了一個辣的一個不辣的,一共花了六十六列比,你讓卷餅小哥給你多包了幾層錫紙。


    排在你後麵的人不滿道:“怎麽又漲價了?上周還三十一個呢。”


    一個店員說:“肉價上漲了,我們也沒有法子,隻能跟著漲。”


    “再這樣下去,要吃不起飯了。”另一個客人抱怨道。


    雨突然下大了,夾雜著一些雪霰,吹在臉上都有點疼。


    你忘帶傘,提著你打包的卷餅一路小跑,一口氣跑迴了車上。


    出來的時候還晴空萬裏,迴去的時候天空中就下起了凍雨,這座城市的天氣就是這樣瞬息萬變。


    看見路邊一個老奶奶在冒雨賣芝士玉米,你把剩下的玉米都打包了,熱乎乎地放在卷餅的盒子上。


    迴到診所時,你發現你原先的車位上七歪八扭地停著一輛黑色的suv,一輛車占了一個半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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