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在羅姑姑走後,雖說眾星捧月般的被人圍在當中,可王夫人迴到賈府時,卻仍舊是一肚子的氣,沒地兒發泄。


    賈政見此不解地問道:“好好兒的去吃蟠兒的喜酒,怎地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


    王夫人深吸口氣,勉強笑道:“那是我妹妹家,蟠兒是我親侄子,哪裏就受委屈了。”說完王夫人想起白日裏那些個夫人太太說的話兒,不由抬頭看向賈政道:“倒是老爺可是帶著寶玉去過黃大人府上了?黃大人怎麽說?”


    賈政一愣,這事兒他倒是記在心上,可這黃大人,乃是當朝一品大員,聖上跟前兒的紅人,哪裏是自己想見就能見的?去了幾次,黃家三兄弟竟都不在府中,思及此賈政心中也是頗為無奈。


    見王夫人滿是期待的望著自己,賈政不由頓了頓,終究還是神色尷尬地說道:“黃大人整日裏忙於朝政,哪裏那般空閑?不過我倒是留了帖子,等黃大人得空,便領著寶玉前去拜訪。”


    聽賈政如此說,王夫人想起賈政如今賦閑在家,也不好再多問,便點頭笑道:“那就等黃大人得閑了,老爺再領著寶玉去便是,到底這倆孩子年歲也不大,並不急於一時。”如此賈政方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與王夫人說了些其他,便轉身出了正房。


    盯著賈政離去的背影,王夫人不自覺的絞緊了手中的絹子,好幾處甚至被指甲劃破也不曾注意到。便是腮幫子也咬得死死的,心中怒罵道:死妖精!別太得意,早晚有一天會收拾你和你生的孽畜的!


    王夫人沒來得及收拾她口中的妖精,甚至賈政也還沒來得及等到黃季雲空閑,便先等來了,黃季雲大婚的消息。


    那日黛玉進宮為自己兩位師傅求旨賜婚,皇後雖說是拒絕了,但卻將此事轉達給了皇帝,皇帝一聽此事,頓時來了興致,幾經打探確認無誤後,方尋了個機會,賜婚容雲霓裳閣大掌櫃與文淵閣大學士黃景。


    接到賜婚聖旨,皇帝原以為至少黃季雲應該是很高興的,卻見其臉色發白,額間布滿冷汗,一時呆愣在那裏,竟是不知在想些什麽。頓時不解地問道:“怎地?黃愛卿對朕的賜婚不滿意?”


    黃季雲一愣,抬眼看了看皇帝欲言又止,最終卻是什麽也沒說的低下頭道:“臣,接旨,謝主隆恩!”


    黃季雲幾乎從未如此與皇帝說話,即便有時候也會顧及到皇權,然而大多數時候,黃季雲在與皇帝的相處中仍舊是以朋友的姿態。但此時,皇帝不難聽出其話語中的苦澀。


    皇帝深吸口氣,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暗探是不是被誰收買了,否則按照收集來的消息看,黃季雲與那什麽……就是那位人老珠黃的繡娘,應該是兩情相悅的。可如今瞧著竟是不像?!


    皇帝再次皺眉,想了想終究還是問道:“季雲若有什麽難處,不妨與我說說?”


    黃季雲抬頭看了看皇帝,這次皇帝沒有稱“黃愛卿”甚至沒有自稱為“朕”這其實是很少有的,但皇帝如此稱唿時,便表示聖上願意以朋友的身份,與自己交談。


    黃季雲原是不想說的,可如今,皇帝已經率先放下了姿態,若自己再不說,那便是不識好歹了。


    躊躇半晌,黃季雲終究是苦笑道:“怕隻怕,素娟會認定……認定乃是微臣求了聖上去逼迫她……”


    黃季雲的話,顯然讓皇帝愣住了,深深地吸進一口氣,皇帝竟是不知該如何吐出來!見過傻的,笨的,可還就真沒見過傻的,笨的大學士!皇帝不由得在心中懷疑:這還是朕的大學士?朕的肱骨之臣??


    皇帝不由伸著手指著黃季雲,點了半晌,看著黃季雲那張哭喪著的臉,皇帝忽地笑了,搖頭道:“你還當你是二八小子呢?這情竇初開也沒你這般模樣的吧?”


    皇帝說完沒好氣地一巴掌拍在禦案上,隨即又覺得很是不值的揉了揉拍痛的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含著茶,皺著眉頭盯著黃季雲看了半晌,可黃季雲仍舊那副壯烈赴死的悲壯模樣。不由歎息道:“別忘了,你是大學士,是朕的一品大員。”


    黃季雲聽皇帝如此說,一時轉不過彎來,好像隻要遇見了黛玉或者是羅素娟的事兒,他都有點轉不過彎。皇帝也不與他計較,恨鐵不成鋼地道:“便當真是你向朕求了這旨意又如何?作為男人,哪來那麽些婆婆媽媽的!喜歡就娶迴家,她又沒嫁人。”


    皇帝說到這兒,再次抿了口茶,才悠悠地道:“再說了,這旨意,不是你求的,是她那寶貝徒弟進宮來跟皇後求得,因著涉及到你,皇後方才求了朕。”


    黃季雲猛地聽到這話,先是不敢置信,隨即一張老臉羞得通紅,皇帝卻是笑道:“瞧你那出息!如今竟是比不上你學生了?還是當真青出於藍?”


    黃季雲尷尬地笑了笑,不知想到什麽,猛地躬身一禮道:“微臣,微臣還有事兒,先告退了。”說完很不客氣的轉身就跑了。


    蘇公公正巧進來給皇帝送折子,差點就與黃季雲撞了個滿懷,卻見黃季雲一臉喜色的作揖道:“得罪了得罪了。”說完也不等蘇公公迴話,拔步就跑,蘇公公看得是眼睛都直了,這黃大學士雖說曾經有過一段兒放蕩不羈的日子,如今可是穩重得很!


    蘇公公抱著奏折,很是不解地走到禦案旁,將奏折分類放到了皇帝手邊兒,見皇帝也是一副嘴角含笑的樣子,不由小聲地道:“這黃大學士怎麽跟個毛頭小子似得?”說完還躬身在皇帝耳畔說道:“老奴保證方才沒有眼花,黃大學士當真是跑起來了。”


    蘇公公話音剛落,皇帝是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來,好一會子才停了下來,眼角眉梢卻仍舊掛著笑意,見蘇公公很是不解地看著自己,仿佛在等待答案。


    這麽好玩兒的事兒,皇帝自然也需要與人分享,遂笑道:“你還真就說對了,可不就是毛頭小子嗎?”說完再次大笑了起來。


    卻說黃季雲一路跑出宮門,在侍衛們詫異地眼神中,方才收斂了神色,很是尷尬的咳嗽了幾聲,一張老臉既因興奮,亦為尷尬通紅不已。好一會子才命候在宮門外的小廝牽了馬來,也不讓人跟著,翻身上馬便往榮譽霓裳閣而去。


    然而黃季雲一路趕到容雲霓裳閣正門前,見人來人往,又轉而去到後門,卻在敲門那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勇氣。半握拳頭的手,就停在了黑油大門上,卻怎麽也落不下去。


    好半晌,黃季雲終是歎了口氣,將手又收了迴來,在容雲霓裳閣的後門邊兒上,轉來轉去,望著那緊閉的大門,想要敲門進去?不敢……就此轉身迴去?不甘……


    黃季雲卻是不知,他在後門邊兒上躊躇糾結的時候,羅素娟羅姑姑卻是抱著那卷剛剛接過的聖旨,百感交集,淚水浸濕了衣襟,羞紅暈染了雙頰,竟是說不出的千翻滋味齊聚心頭。


    而也是在此時,黃府亦是收到了聖上為黃季雲賜婚的消息。黃老太太可不管聖上賜婚的是誰,隻要是母的,黃老太太此時便是極為歡喜的。


    黃老太太拉著大兒媳婦,三兒媳婦,不住地吩咐這樣,交代那樣,什麽聘禮啊,婚房啊,那可是麵麵俱到,事事周全,可見是早已籌劃了好些年。


    便是黃大夫人,黃三夫人,那也是歡喜異常,手腳麻利得很,老太太還沒吩咐,便已經安排下人去做了。她們怕啊,就怕自己是空歡喜一場。這黃季雲的婚事,可是擱在黃府一家子頭上的大事兒,都幾乎快成心病了!


    如今聖上賜婚,不僅僅解決了黃府一家子的心頭大患,還是要體麵有體麵的,如何能不高興?再聽說,那女方也是黛玉的師傅,黃大夫人雖說也覺得身份稍低了些,卻也覺得那人是極好的。


    黃老夫人此時可不在乎身份不身份的,隻要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別的,黃老太太都不在乎了,隻要黃季雲肯成親,那是比什麽都好!遂自從得了消息,黃老太太的嘴就沒合攏過。便是黃大夫人與黃三夫人,那也是高興地不得了的。


    黃季雲迴到黃府的時候,猛地發現整個黃府已然是張燈結彩,就差貼上喜字了。剛進門,便被黃老太太身邊兒的小丫鬟給請了去。


    黛玉此時自然是尚不知道這些的,但抵不住第二日一大早,黃大夫人便登臨賈府,那一臉的喜氣,黛玉剛見時還以為是碧蓮那丫頭訂好日子了呢,不曾想竟然是師傅!!!


    黛玉頓時興奮起來,拉著黃大夫人的手,不停的問這兒問哪兒,好一會兒還是賈老太太實在看不下去,才笑道:“玉兒先讓黃夫人吃口茶才是,哪有這樣的。”說完賈老太太又衝著黃大夫人笑道:“玉兒這也是替她師傅們高興。”


    誰知黃大夫人卻是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橫了黛玉一眼才對賈老太太笑道:“老太君怕是不知,季雲這婚事,還是玉兒去宮裏替他們求得旨意呢!”


    黃大夫人這話兒,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賈老太太頓時愣在哪裏,送到嘴邊兒的茶盞,竟是忘了吃茶,好半晌才不確定的問道:“黃夫人是說?這聖旨是玉兒去求得?”見黃大夫人點頭,賈老太太仍是不敢置信的看著黛玉。


    黛玉仿佛知道自己做過了,有些尷尬的笑笑,想了想,又抬起頭,理直氣壯地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兩位師傅一男一女,不就是玉兒的父母嗎?”說完黛玉看了看黃大夫人,又看了看賈老太太,鼓起勇氣道:“男未婚女未嫁,女兒都這麽大了!”


    黛玉說完,才又小心翼翼地看著黃大夫人問道:“師伯母,玉兒做錯了?”黛玉猛地這麽放低音量,倒是讓賈老太太迴了神,好半晌才嗬嗬地搖著頭笑出聲兒來。便是站在一旁的唐嬤嬤與鴛鴦,也是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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