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原想如此這般,寶玉便不會再做糾纏,誰知寶玉竟是不死心的問出了那句比有沒有玉還經典的台詞:“那你可有表字?”黛玉心中暗歎:竟是怎樣都躲不過嗎?可還是迴答道:“無字。”


    寶玉頓時來了精神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未及說完,楊嬤嬤便怒了!厲聲嗬道:“表少爺這是何意?我家姑娘尚未行開笄,便是開笄之時也有老爺或是他師傅賜字!你這是在咒我家老爺嗎?!”


    楊嬤嬤這話一出,很是拿出了當年在太後宮中的氣勢,便是賈母也是一驚,更別提寶玉了!賈母急忙道:“他小孩家家哪裏懂這些。”剛說完便見黛玉不敢置信的望著自己,眼眶中滿是淚滴。一時間竟有點些說不下去。


    賈母說不下去,但黛玉有話要說,眾人隻聽黛玉悲切道:“原我母親去的早,如今便隻剩下老父親,不想竟然有人當著我麵兒如此詛咒!”說完黛玉輕輕起身向著賈母一禮道:“外祖母見諒,外孫女該迴去了。”


    說完便欲要往門外走去,賈母也是吃了一驚,不想黛玉小小年紀,竟有這般氣性。遂也有些動怒道:“縱是你哥哥有什麽不是,那也是無心之過!何苦這般不依不饒的?這便是你父母親教你的嗎?”


    眾人見賈母動怒,具是低頭屏息不敢言語,王熙鳳卻是硬著頭皮上前道:“老祖宗何苦與妹妹計較這些?妹妹到底年幼。”誰想黛玉並不領情,瞪大了一雙淚眼道:“嫂嫂!縱是我年幼難道竟不知道維護自己的父親了?”


    說完又看向賈母道:“母親在世時教導我第一個便是孝字!如今有人當我的麵兒詛咒家父,難道外祖母要我當做不聞不問?或是當年外祖母就是這般教導母親的?!”


    這話已經很過了,楊嬤嬤急忙咳嗽了幾聲,拉住黛玉,誰知賈母仍是鐵青著臉,顫抖著手指指著黛玉道:“如此對外祖母言語,便是你母親教你的孝不成!?我卻是不記得當年這般教導過你母親!”


    黛玉也知自己說過了,此時不得不淌著淚對賈母深深一蹲道:“外祖母見諒,玉兒如今隻有父親了,容不得誰傷了損了父親一星半點,若有過失之處,望外祖母原諒。”聲音低低柔柔與方才的鏗鏘判若兩人,臉上的淚珠更是不停的滾落。


    寶玉見此心疼極了,連忙躬身道:“原是我的不是,老祖宗要怪,怪我便是!”說完又對黛玉作揖道:“原沒想那般,得罪了妹妹,妹妹原諒則個!”


    楊嬤嬤也沒想到寶玉竟然當眾作揖賠禮,不由得緩了緩神色,對賈母一禮道:“方才是我逾越了,在這裏與老太君賠不是。姑娘與老爺父女情深,也請老太君見諒!”


    有楊嬤嬤這裏一打岔,眾人又紛紛勸說,賈母方緩了臉色,轉頭又看到黛玉特地從她師傅哪兒討來的綠幽靈,心中也是一軟,道:“到底是你哥哥的過失,如今他也道歉了,你便原諒他吧。”


    黛玉也知道自己不能與賈母鬧翻,畢竟自己將要在賈府中生活,遂也點了點頭,卻不說話。


    見黛玉點了頭,寶玉便又高興了起來,急忙去拉她的手,卻被她躲了過去,不由得茫然的看向黛玉,隻見她怒目而視!寶玉不知自己有錯在哪裏,賈母卻看得分明,遂叫了黛玉去她身邊兒坐下。寶玉站了片刻也擠到了賈母身邊兒。


    眾人又說笑了幾迴緩和氣氛,黛玉卻始終不言不語,看得賈母心中直直歎氣。


    有過一時黛玉看賈母麵露疲色,心知也到了該告辭的時候,便起身對賈母低聲道:“今日玉兒惹得外祖母不開心了,玉兒便先告辭,下迴再來給外祖母賠罪。”


    賈母也知道黛玉今日終歸是要走的,又見氣氛確實不好便也不做多留隻囑咐道:“過兩****便讓你璉嫂子去接你,你莫賭氣不來才是。一個姑娘家可不許單獨住在外邊兒。”


    黛玉聽了急忙點頭應是,誰知寶玉又來了!隻見他急忙道:“林妹妹怎麽就要走呢?不是說家來嗎?”黛玉剛張嘴想要解釋兩句,寶玉又道:“莫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我給你賠不是還不成嗎?”說完又起身給黛玉作揖。


    黛玉不敢受,慌忙往邊兒上躲了去,卻到底是慢了一步。王熙鳳忙上前圓場道:“哪裏就是怪你了?真是個呆子!林妹妹不過是家中還有事物沒有處理好,迴頭便接了家來。”剛說完,便聽外麵下人笑道:“璉二爺來啦!”


    寶玉急忙起身,心中詫異此時賈璉來做甚?往常都不是這個時辰過來,賈母卻知定是要接了黛玉,送她迴去。


    寶玉再是不舍,黛玉也要離去,賈母又吩咐道:“你且去與你舅母們告別。”黛玉剛點頭,王熙鳳便搶著道:“如此我帶她過去也是方便。”剛說完賈璉走了進來。


    賈璉目不斜視的與賈母行禮問安,黛玉瞧著很是驚訝,薛寶釵和邢岫煙怎地都不迴避一下呢?這話她卻是沒有說出,隻悄悄抬眼看了眼王熙鳳,見她麵上並無異色,方知要麽是習慣了,要麽就是不在意吧?


    賈璉聽說黛玉還要去辭別邢王兩位夫人,便點了點頭道:“我到前邊兒等你,迴頭讓你嫂子送你出來。”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似乎很不願在這裏多呆。


    邢岫煙與迎春本是住在邢夫人院兒裏,見王熙鳳要帶著黛玉過去,便也跟了出來。眾人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門。隆兒慶兒早得了信兒,拉過兩輛翠幄青r車候在門外。


    王熙鳳攜了黛玉並迎春邢岫煙一道坐在前麵,楊嬤嬤錦兒等人坐在後麵。眾婆子們放下車簾,方命小廝們抬起,拉至寬處,方駕上馴騾。


    轉出西角門,往東過榮府正門,便入一黑油大門中,黛玉心道,果然如此,看來賈赦一房並沒有因為賈璉出息而情況有所好轉。一路行至儀門前,方下來。隆兒並慶兒屏退小廝,自己也遠遠的守著,讓有婆子前來打起車簾。


    王熙鳳挽著黛玉的手,身後跟著迎春與邢岫煙,下了車。楊嬤嬤和錦兒織兒也已經下來,急忙上前來護在黛玉身側,王熙鳳不由笑道:“嬤嬤難道還怕我吃了妹妹不成?”說完領著眾人進入院中。


    進入三層儀門,黛玉果見此處正房廂廡遊廊,悉皆小巧別致,不似方才那邊朗闊華麗,院中隨處可見樹木山石星落其間。樹木皆是古老,山石更為珍奇。


    一時進入正室,邢夫人早已帶著小家夥等候多時。小家夥一見黛玉,眼睛就是一亮。黛玉剛剛給邢夫人行禮,邢夫人不及攙扶小家夥就撲到了黛玉身上,還咯咯直笑。


    一時眾人又是心驚又是好笑。等丫鬟們上完茶下去,黛玉才看向了錦兒,錦兒連忙從袖籠間抽出兩本書來,交予黛玉。黛玉接過看了看遞給了迎春與邢岫煙。


    二人初時不解,帶接過一看具是驚喜不已,給迎春的赫然是一本古棋譜,不知黛玉從何尋來,如今很是難得,更難得的是此棋譜保存完善無破損遺漏之處。而邢岫煙得到的則是一本法帖,自然也是驚喜不已。忙向黛玉道謝。


    而後黛玉又從織兒手中接過兩隻陶泥小罐,和一個包袱遞予邢夫人,邢夫人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不由急忙打開來。頓時一股子濃鬱的花香溢了出來。邢夫人驚奇的問道:“這什麽?好香啊,竟有股子玫瑰膏子的味道。”


    黛玉笑道:“可不就是玫瑰膏子嗎?玫瑰花泡茶可以美容養顏,有美白淨膚的作用,可單獨吃著卻又有些酸澀。我配了餘杭胎菊,黃芪,等物熬製後調配蜂蜜,每日兌水喝,對身體是極好的,對肌膚也好。”


    聽了黛玉的話,邢夫人聞了又聞,喜得什麽似的忙讓人給她收起來。又看了包袱,見裏麵是一色的兩套衫子,絳色大身配著玄色邊兒。


    一件男子穿的儒衫,滿繡萬福團花祥雲暗紋,既華貴又不顯奢侈。一件高領直身褙子,身上和那儒衫是一樣的花色,隻用了金絲線更顯富貴。在領口袖袂處的玄色上又繡了富貴牡丹花,朵朵具是活靈活現。


    邢夫人看了喜得什麽似的,忙對黛玉笑道:“倒是勞煩你了,每年也沒少給我捎這捎那的!這針線也是越發的好,瞧瞧這花兒多俊啊!”迎春和邢岫煙也早聚過來瞧,都是說好。


    黛玉卻笑道:“這不值什麽,不過是玉兒的一點子孝心。你們喜歡便好。這衫子哥哥嫂嫂也是有的,便是迎春與琮哥兒也各有一匹同色的,迴頭做成衫子瞧著才是一家子呢!”


    邢夫人也是笑道:“隻怕我這年紀穿不出去咯!”黛玉忙道:“大舅母瞧著就年輕,哪裏就穿不出去了?再配上那發晶手串,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黛玉說完逗了逗小家夥問道:“不知大舅舅給小家夥取名了沒?總不能老這般小家夥小家夥的叫吧?”


    邢夫人一聽這個便來氣,沉著臉說道:“快別提你那大舅舅了!昨夜裏說是要給大孫子取名,巴巴的跑去書房一宿,名字沒有挑出一個,書倒是翻了一地!”說到這裏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黛玉聽後也是一愣,遂問道:“不能讓哥哥取名嗎?”這話一出,黛玉就知道自己說錯了,果不其然,邢夫人癟著嘴道:“老爺說了,這是他頭一個大孫子,便是辛苦些,也要親自給他取個好名。還說這名字啊,事關一輩子!”


    這話讓黛玉也不禁笑了起來。邢夫人叫來王保善家的道:“你去裏屋給我把櫃子裏的檀木匣子取出來。”說著從腰間取下鑰匙遞了過去,眾人不知邢夫人這是何意,具是好奇的看了過去。


    一時王保善家的捧來一隻一尺半長短的青檀匣子,匣子還散發著陣陣幽香。匣子兩頭刻有花卉,匣身更是纏枝而上,很是精美。邢夫人小心的接過匣子,便遞予了黛玉。


    黛玉見此知道極為貴重,連忙起身欲要推遲,誰知邢夫人卻道:“值不值錢我不知道,裏麵不過是一幅畫,我瞧著還沒這匣子值錢。”說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匣子,滿眼都是喜歡。


    接著邢夫人抬頭看著黛玉又道:“今早老爺特地交給我的,說是你喜歡這些,昨夜裏特特給找出來的。今日他不能在家見你,讓我定要轉交給你,說這是大舅舅給你的!”


    黛玉聽了雙手接過,對邢夫人行了一禮道:“如此玉兒便不推遲了,謝過大舅舅大舅母!”說完方親手抱著匣子坐下。心中是滿滿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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