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紛亂之後,待得天色大亮時,以湖熟鎮為圓心的方圓十餘裏之內,零星的戰鬥還在持續,而更大規模的卻是一種解脫式的投降。


    數萬東殿兵馬在昨夜突圍之戰中的表現就如同得了早泄毛病的人一樣,開始突圍很堅定,但西殿那密集而渾厚的火力發揚出來之後,東殿的士氣迅速瓦解,當滿山偏野的投降免死呐喊聲出來之後,這種崩潰來得更加猛烈,簡直就是一潰千裏。


    假如東殿兵對麵的敵人是清軍,或許他們還會拚死抵抗一下,但打過來的偏偏是天國的兄弟們,而且還是天國西王率領的兵馬,於是乎潰敗式的投降愈演愈烈。


    班長帶著小廣西和瘦高個等人開始了他們的搜捕行動,參加戰役的西殿兵雖然也有數萬,但他們分散在方圓十餘裏的地域之內就顯得兵力稀薄,所以陳玉成果斷下令化整為零最大限度的收攏東殿的敗兵們。


    小廣西高舉著放下武器、投降免死的木牌,高昂著頭走在第一個,班長走在後麵,瘦高個不時和身旁的東殿俘虜兵說笑著。跟著他們三個走的共有十三個東殿兵,雖然做了俘虜,但他們卻沒有絲毫的沮喪,瘦高個這個東北佬也是個愛嘮嗑的主,那張嘴就閑不住。


    “大哥,聽說你是來自東北的?”


    “是啊,老家大連灣子溝旁,去歲參加的太平軍,最早跟的是譚紹光譚將軍。其實聽祖上說老家是山東的,乾隆年間活不下去了。祖上跟著背井離鄉的闖了關東。”


    “東北不是讓清妖給封了嗎?那怎麽闖得過去?”


    “咱們東北那旮旯真正的地廣人稀,清妖人再多也封不住整個東北吧。其實聽姥爺講從康熙年開始,每年都有活不下去的人跑東北去,開始人數還少,幾十幾百的,到了道光年每年就是上千上萬的。察哈爾的馬隊攔都攔不過來。清妖也真是作孽,關內人多地少,關外人少地多,可偏偏就不讓人過去討生活。咱們那邊那黑土地可肥了,種啥收啥,林子也多,獵物也多。”


    “唉,大哥。你當兵了家裏怎麽辦?”


    “俺家老大在譚紹光將軍麾下去了廟街駐守,老二就在大連幹活,那邊開始建軍港了,人手急缺。一家子都還住在老家,我們兄弟三人的軍餉、工錢寄迴家去可都過得很好了。”


    “你們還有軍餉啊?”


    “廢話,人家西殿那邊早就開始拿餉過日子了,哪像我們還領著那份聖庫米糧過活。”


    “唉,大哥。要是我給你們西殿當兵成嗎?”


    “那我可做不了主,我隻是個二等兵,上麵聽班長的。”


    班長這時候迴頭說道:“你們歸附我們之後。上麵自然有安排,不過我猜想你們還要重新整編訓練之後才能當上西殿的兵。”


    “我這麽強壯,當年在南昌殺清妖時我都砍死過兩個清妖的,這都還要重新訓練?”一個頗為健碩的東殿兵大聲嚷嚷道。


    班長皺眉道:“吵吵什麽?這玩意你會玩麽?這叫後裝線膛步槍,知道嗎?是西邊挪威國造的,現在我們西殿兵都在用它。你會玩嗎?這家夥和你們那種前麵上藥的鳥槍可不一樣。”


    東殿兵們圍攏過來看著班長擺弄手中的步槍,班長嫻熟的操控然後擊發,槍聲很響,把東殿兵都嚇了一跳,“這玩意可以打四百餘步遠,你們的鳥槍隻能打一百五十步,如何是這玩意的對手……”


    話還沒說完,一支羽箭嗖的一聲飛來,正好插在小廣西高舉的木牌之上,隻見那羽箭深入木牌兩寸,羽尾兀自震顫不已,眾人愣了一下,片刻後班長才厲聲喝道:“趴下,有敵人!”


    三人急忙臥倒在地,果然數隻羽箭又從不遠處的林中飛出,一名東殿兵臥倒不及被羽箭射中肩頭,倒在地上大聲慘叫起來。


    班長迴頭對幾名東殿兵喝道:“你們帶著他退下去,自己小心點。”


    那頗為健壯的東殿兵道:“大哥,林子裏的或許是我們東殿的人,我去叫他們出來降了便是。”


    班長搖頭道:“要是他們要降,看到木牌就降了。”


    “或許他們不識字,咱們識字的人可不多啊。”健碩的東殿兵說著話已經站起身來,大聲唿喊著向前走去,班長急道:“你小心點……”


    話音還沒落下,一支羽箭飛來正中那東殿兵的咽喉,那兵直挺挺的往後倒下,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小廣西大怒道:“他娘的,自己人都殺。”說罷舉槍便往林子裏射擊,班長和瘦高個也開始還擊,林子裏的羽箭稀稀拉拉,並沒有給三人造成什麽威脅,但三人的步槍卻打得樹木木屑紛飛。


    對射了一陣之後,槍聲引來了一個排的西殿兵,為首指揮的是個少尉排長,他立刻命令士兵呈戰鬥隊形突進樹林。班長讓幾個東殿兵自己留在原地,一聲招唿三人便跟著那個排衝了上去。


    進到密林中隻見三具屍體倒在樹後,身上都是中了槍傷,也不知道是誰打死的,看衣飾都是東殿參護的服飾。


    那少尉排長蹲在屍體旁看了看後說道:“他們都是東殿大將的親衛參護,看來林子裏有大魚,咱們分散追。”跟著看了看班長他們三個道:“你們是三連的人吧,執行你們的任務去,這邊我們來便可。”


    言下之意便是不想班長他們三人參與進來,班長也沒多說什麽,向那少尉排長敬了個禮招唿小廣西兩人轉身出林子。瘦高個在身後嘟囔道:“二連這幫孫子真是狡猾,一看有大魚便不讓我們上了。”


    班長嘿嘿一笑說道:“他們在後麵攆著,我們向前包抄。說不定能抓到大魚。”


    小廣西有些擔心的說道:“就我們三個?要不要多叫些人來?”


    班長整理著身上的彈藥道:“二愣子他們留在營地,一個來迴要費時不少。來不及了,就我們三個上!怕個求!”說罷班長交代幾個東殿俘虜兵原地等他們迴來,要是遇上別的西殿兵就跟著走,交代完後,三人沿著林子邊的小路往南邊包抄而去。


    走了一炷香時分。隻聽林子那邊忽然槍聲大作起來,班長招唿兩人迅速躲到林邊小路旁的亂石堆中,果然不多時隻見十餘名東殿參護簇擁著幾個人從林子裏退了出來。


    三人毫不猶豫,班長一聲令下,三人一起開槍,頓時撂倒了兩個。那群東殿參護一起驚唿道:“這邊也有埋伏!”“楊檢點死求了!”


    “放下武器,投降免死!”班長一邊重新裝填彈藥,一邊分散東殿參護的注意力。他們三個人雖然能熟練裝填彈藥,但也隻能保證每分鍾四發左右,三支步槍就算齊射火力也不足以保證能攔下十多人的衝鋒。


    果然那些東殿參護們猶豫了一會兒,他們簇擁在當中的一人忽然大聲道:“事已至此,多殺無益,大家降了吧。”


    那十餘名參護都是一呆,跟著一起跪倒在地,放聲大哭起來。“國宗,咱們還能護著你衝殺出去的。”“就算剩下最後一個人,咱們也不能投降了啊。”


    那人分開眾人走上前來。卻是一身紅袍黃巾裝扮,一看便是東殿的大官。那人雖然是在逃亡,但還努力保持著威儀和風度,他一擺猩紅披風苦笑道:“大勢已去,陳兆平臨陣倒戈,士卒無戰心。如何還能突圍而去?罷了,罷了,咱們也不能就在北奸前麵死了,還是降了吧。”


    十餘名參護還在哭著苦勸,林子裏那少尉排長已經帶人追了出來,班長等三人也從亂石堆中站起身來,西殿兵隱隱成扇形包圍了東殿這十餘人。


    那少尉排長看了班長三人一眼,迴頭對那人道:“放下武器,投降免死,西殿不害兄弟的性命!”


    那人冷笑幾聲,還端著那架子道:“帶我去見你們西王!”


    小廣西呸了一聲道:“你是什麽人?說要見西王就能見的了?”


    那人走上前,昂起頭來大聲說道:“我便是楊輔清,帶我去見你們西王!”


    那少尉微微一愣,跟著沉聲問道:“你真的是楊輔清麽?”


    那人哼了一聲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楊輔清!”


    那少尉點點頭,後退幾步跟著朝身旁一名中士使了個眼色,那中士抬起手來,那一個排的士兵居然把槍都抬了起來。班長察覺到有些不對勁,還沒來得以問,隻見那少尉大聲喝道:“開火!”


    數十名士兵包圍著楊輔清等十餘人,數十隻步槍一齊開火,距離又近之下,一陣亂槍過後,圍在當中的人已經俱都被亂槍打死。


    那少尉麵無表情的一揮手,十餘名士兵端著刺刀上前,在屍體上補刀。


    班長等三人嚇了一大跳,那少尉收起自己的左輪短槍,走上前來,麵無表情的掏出一包香煙發給三人,口中問道:“你們看到了什麽?”


    班長心頭突突直跳,他知道這個少尉排長一定是接受了什麽密令,要當場直接格殺楊輔清這個東殿最大的首腦,當下顫聲道:“我們什麽都沒看到。”


    那少尉冷冷的說道:“跟我們迴去,路上不許和別人說話,你們放心,你們三個隻需要在情報司待上一段時間便可以迴連隊了,你們的戰功上麵也會從優議續,相信你們也不會亂說什麽的吧。”


    班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點頭道:“一切聽長官的命令!”


    那少尉滿意的點點頭,跟著揮揮手手下的士兵開始收斂屍體,一名中士跑過來大聲稟報道:“報告排長,我部奉命搜索前進時,遇到十多名東殿頑固殘敵襲擊,我部被迫反擊,當場擊斃十餘名殘敵,據查東殿國宗楊輔清便在其中……”


    後麵的話班長沒有再聽下去,他拉過小廣西等兩人交代道:“這件事給我爛在肚子裏,就按剛才那個中士說的給我記住嘍!”


    小廣西顫抖的手拿著香煙,忍不住低聲問道:“班長,不是說放下武器、投降免死的麽?”


    班長輕歎一聲,低聲道:“有些人是不能放下武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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