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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心殿外,彭有益迴頭一看,卻是懿嬪葉赫那拉氏,連忙行了大禮,心中卻是有些驚奇,按理說宮中妃嬪未奉宣召是不能夜間前來伴駕的,但眼前這位懿嬪卻是聖寵正隆,彭有益也不好太過得罪,但他還是提醒道:“懿主子,夜已經深了,皇上沒有宣召,您還是切莫亂走的好。”


    杏貞微微皺眉,跟著輕輕一笑,纖纖右臂一展,身後的琪丹將一個食盒送了上來,杏貞將食盒送到彭有益麵前道:“皇上夙興夜寐、殫精竭慮操勞國事,本宮擔心皇上身體,特準備了幾樣補身的茶點奉上,還請公公代為傳上。”


    彭有益哦了一聲,卻見杏貞捧著食盒的玉手上一張花花綠綠的銀票夾在其中。彭有益雖然愛財,但鹹豐聽聞杜受田逝世的消息,盛怒之下他也不敢進去觸這個黴頭,有些遲疑不敢接。


    杏貞微微一笑說道:“彭公公,難道是不放心本宮的茶點?大可先讓人試吃了再拿進去啊。”


    彭有益手中還拿著酒壺,皺眉為難的說道:“懿主子,奴才不是這個意思,隻是皇上乍聞杜大人仙逝的噩耗,正在怒頭上,老奴勸您也暫且別去觸這個黴頭。”


    杏貞紅唇輕咬,毅然說道:“彭公公,正所謂主憂臣辱,皇上正是神傷之時,更需要咱們在一旁開解,怎可避之一旁?要是彭公公不敢送進去,本宮自己送進去。”


    彭有益麵色有些難看起來,心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你沒見識過皇帝的雷霆震怒,你自己要去觸這黴頭,便由得你,正好順道幫這壺酒送進去。當下彭有益接過食盒,連著那銀票也一並接了過去,輕歎一聲道:“既然懿主子都這般說了,老奴就陪懿主子進去一遭。”


    杏貞微微一笑道:“多謝彭公公拂照。”略略迴頭對琪丹說道:“你在外麵等我。”當下彭有益先行。杏貞跟著彭有益進了養心殿。


    才進養心殿,就聽東暖閣內鹹豐暴怒的斥罵和踢打聲,小達子似乎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都不怎麽叫喚了。彭有益臉上一抽,將食盒同酒壺遞給杏貞道:“懿主子,皇上在東暖閣內,老奴給您通報一嗓子。您就進去,皇上怪罪下來,老奴跟您一起擔著,隻願懿主子能勸得皇上熄了這雷霆之怒,怒大傷身啊。”


    杏貞淡淡一笑,這老太監極為奸猾。他不和自己一起進去,就是擔心鹹豐盛怒之下怪責於他,杏貞聽聞鹹豐就是喜歡酒後亂打人,但清醒之後又會很快安撫被打之人。鹹豐明兒要是醒了,也不會怪罪他什麽的。


    但杏貞這次前來是抱著賭一賭的心態,凡是皇帝都是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雖然看似高高在上。但卻是天底下最為寂寞的人,心中有什麽不快也沒什麽人訴說的。而往往皇帝們寵幸的一些妃嬪和大臣們之所以能得寵,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這些人能了解皇帝的喜怒。杏貞自認要真正將鹹豐拴住,就要成為他的解語之人,所以她選擇了在杜受田去世消息傳到鹹豐處之時,前來開解。


    接過食盒和酒壺後,杏貞向彭有益點點頭,跟著轉身深吸一口氣。暗想著這一次一定要賭,我可不能等那麽久,我也等不了那麽久!


    在皇宮之內伴君其實就是伴虎,宮中的生死皆操於一人之手,杏貞這個到捋虎須的賭博,絲毫不亞於太平和清軍戰場上的兩軍廝殺賭鬥,一般的是兇險萬分。但她毫不畏懼的邁步向前,因為她知道自己進一步,就能更快的上位,就能更快的掌權。就能更快找到想見的人!


    彭有益鴨子般尖利聲響起:“皇上,懿主子求見!”跟著打簾子起開,杏貞邁步進了東暖閣內。


    進到暖閣內,杏貞還是被嚇了一跳,隻見地上滿是散亂的奏折,一名小太監趴在地上,頭破血流的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鹹豐還在不停的踹著地上的小太監,聞聲他謔的一下轉過身來,臉上滿是戾氣,額頭青筋暴現,一臉的兇相,怒喝道:“你進來做什麽?!”


    杏貞被這一聲嚇了一跳,但她努力的壓住心頭的懼意,盈盈下拜道:“皇上,奴才做了些茶點,特來進獻。”


    鹹豐打了那小達子許久,也累了,兼著酒氣上湧,便跌坐在軟榻之上,但他還是喘息著怒喝道:“滾出去,朕要的是酒!拿酒來!”


    杏貞見他噴著酒氣,看來是喝得多了,也知道酒醉之人隻能順著他的意思來,當下放了食盒,拿起酒壺上前一步道:“酒在這裏,皇上,不如讓奴才伺候皇上痛飲,一醉解千愁如何?”


    鹹豐醉眼惺忪,聽到有人陪他喝酒,當下轉怒為喜,哈哈笑道:“好,好,你來陪朕喝酒。”


    杏貞取了兩個酒杯,給鹹豐斟滿一杯,自己斟了一杯,遞上去道:“皇上,這酒雖能解愁,但常言道酒入愁腸愁更愁,須得還是把憂愁之時說了出來,這般才好。”


    鹹豐聞言,心頭大為觸動,他繼位以來,一直想要振作朝綱,但無奈道光留了個爛攤子給他,南邊鬧了太平,洋鬼子又頻頻要求進京換約,進來太平天國連戰連捷,各路清軍敗績連連,鹹豐甚至食不知味。更加可怕的是進來大內傳出了不諧之聲,鹹豐大婚已經七年,雖然繼位後納了數名妃嬪,但一直無所出,已經傳出皇帝不能生育的謠言,宗室之內也是有人不安份起來。須知皇帝要是不能生育,將直接影響帝位的。所以鹹豐內憂外患之下,聽得自己的業師杜受田病死,自覺這世間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不在了,他如何不悲痛憂愁?


    聽了杏貞的話後,鹹豐接過酒杯喝了之後,就拉著杏貞的玉手,像話癆一樣打開了話閘。趁著鹹豐說話的時候,杏貞向掀開簾子觀望的彭有益打個手勢,示意彭有益把地上的小達子拉出去。彭有益當即命兩名小太監躡手躡腳的上前把小達子拉了出去,屋內隻剩鹹豐和杏貞說話。


    其實酒醉的人話最是多的,平時一些不敢講。不想說的話,都會在酒後說了出來,特別想找人傾訴內心的苦悶。鹹豐也不例外,他將自己心中一樁樁、一件件的苦悶之事一一向眼前的玉人說了。而杏貞什麽都不用說,她隻做一個聽眾,酒沒了替他斟酒。


    片刻之後鹹豐靠著杏貞沉沉睡去,杏貞看著自己懷中這個沉睡了的男人。心中一時間感慨萬千,對於這個給她帶來噩夢的男人,在此前她心中隻有怨恨,隻想利用他而已,但今晚非常奇妙的聽了鹹豐的訴苦,忽然覺得這個男人也有自己的痛苦。難道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而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


    杏貞將鹹豐扶上軟榻,給他除掉靴子,蓋上絲被,讓他睡得舒服些。跟著起身開始收拾地上的奏折,杏貞每拾起一份奏折,都要看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了一跳,這裏數百份奏折,到有一大半是說南邊長毛賊的,而奏折之內出現最多的長毛賊首不是她所熟知的洪秀全、楊秀清、石達開這些人,而是偽西王蕭朝貴!


    蕭朝貴不是應該在兩年多前戰死長沙的麽?怎麽現在都甲寅年了,還這麽威風凜凜?難道是什麽事影響了曆史?


    杏貞看著這些奏折倒也對當前的局勢大致有了個了解,因為深宮之中是不聞外事的。就算長毛打得再兇,宮中也不會有什麽傳言的,被皇帝聽到是要掉腦袋的。


    杏貞一目十行的看完大部分的奏折,很多奏折隻是看一下題目,一般的請安折子她直接就略過了,隻撿重要的來看。直到暖閣外彭有益低聲唿喚:“懿主子,皇上安歇沒有?”


    杏貞急忙放下奏折起身道:“彭公公。皇上歇了,你進來收拾一下吧。”


    彭有益當即帶了幾名太監進來,都躡手躡腳的收拾,把地上的奏折重新整理好。倒也看不出來杏貞曾今翻閱過。


    見彭有益他們在收拾,杏貞低聲說道:“彭公公,皇上就勞您照顧了,本宮還是迴宮去了。”


    彭有益今晚總算是又逃過一劫,還是很佩服和感激這葉赫那拉氏的,又收了人家不少好處,當下道:“懿主子放心迴吧,老奴自會照顧。”當下杏貞點點頭,信步出了養心殿。


    來到殿外,唿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杏貞心中說不出的暢快,看到鹹豐那副悲傷的模樣,她心中除了有些複仇的快感之外,心底裏還些可憐起這人來,或許這就是女人的多愁善感吧。


    “小主,你可出來了,急死我了。”見到杏貞出來,康琪帶著琪丹急忙迎了上去,因為急切,稱謂都有些亂了。她晚間去了董貴瀅那裏沒在儲秀宮,迴來就聽安德海說杏貞帶著琪丹到養心殿來了,隻下得三魂不見了七魄,鹹豐得知杜受田沒了,那還不暴跳如雷?誰敢在這個時候去見鹹豐?此刻見到杏貞出來,總算鬆了口氣。


    杏貞淡淡一笑說道:“沒事了,咱們迴吧。”


    康琪向養心殿內張了一眼,跟上杏貞的腳步,口中低聲道:“小主,不是說了要步步為營的麽?今後可不能這樣冒險了!”


    杏貞淡淡一笑說道:“賭注越大,收獲越大,今晚之後,這個男人也飛不到哪裏去了。”跟著輕哼著小曲,蹦蹦跳跳的邊走邊道:“康姑姑,咱們快迴去吧,我有些餓了,咱們弄些宵夜,叫上小安子一起吃點宵夜!”


    康琪有些發愣起來,看杏貞的舉動分明還是個少女的舉動,但她今夜的行事卻是險中帶細,她的豪氣勝過了不少男子,一瞬間康琪有些擔心起來,她再如此下去,還會對自己言聽計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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