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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花園堆秀山禦景亭旁山洞外,承恩正取出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沒聽清榮祿說什麽,還沒等他迴過神來,榮祿丟下句話,人便朝著那琴音方向去了:“我去去就來,你守著一會兒。”


    承恩愣了一愣,急忙道:“你可別亂闖,肅大人可說了不許我們四處亂走的,沒有手令被其他侍衛拿住可是不得了……”話還沒說完,榮祿早就沒了人影,承恩急得直跺腳,口中暗罵道:“他娘的這臭小子,你就是老子的災星,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千萬別出什麽岔子啊。”.


    榮祿循著琴聲轉過堆秀山,穿過一片假山怪石的曲盡通幽,繞到禦景亭前,遠遠的卻見亭中有兩個宮裝女子,嫋嫋的檀香煙氣之中,一名宮裝女子正撫著琵琶,另一名宮裝女子立於身後侍奉。原來這不是琴聲而是琵琶之聲,榮祿是個五音不全之人,從來都分不清樂器之聲,但這琵琶聲縹緲柔美,那旋律熟稔無比,他還是聽出這的確是前世的班歌《海角七號》。


    此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隔得遠了榮祿也看不清楚,腦海中滿是一個個問號,這女子是誰?為何會這首曲子?是巧合,還是她也是穿越之人?


    自從占據了榮祿這副軀殼之後,他便一直渾渾噩噩的得過且過,本想創一番事業的,但在禦前奏對上自稱了奴才之後,他前世漢人自尊始終不能自抑,開始覺得為了一己私欲幫著滿清殺漢人不妥,所以入宮之後一直是一副得過且過的樣子。


    好在榮祿家境不錯,衣食無憂,又在宮裏當差,也不算什麽苦事,榮祿享受起了官二代的貴族生活,但身邊就是缺少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他一直也沒弄明白為何當日在磐陀石照相,醒來之後就穿越附身到了別人的軀殼之上,但這個秘密他不能和別人說起,就怕被人當作失心瘋看待,所以他一直苦苦的憋在心中。此刻忽然乍聞前世那熟悉的旋律,豈能不讓他激動萬分?


    心頭突突直跳,榮祿雙腿都覺得有些發顫,挨上數步之後想要看清,但前麵忽有兩名禦前侍衛經過,榮祿隻得縮在一座假山之後遠遠窺望。隻見亭中的宮裝女子樣貌接著她身後女子點起的燈籠越來越清晰起來,當看清那撫琵琶女子的樣貌之時,榮祿不禁大吃一驚,心中暗道:“怎麽會是她?!”


    這個女子容貌在榮祿腦海中倒是熟識,她就是葉赫那拉.杏貞,其父是四品道員葉赫那拉.惠征,家住劈柴胡同。滿人其實多數都是繞著彎子有些親戚關係,榮祿、杏貞兩家人又都是京城旗人,經常也有些來往,這杏貞和榮祿小時候便認識了。


    榮祿倒是知道這杏貞便是後來的慈禧太後,但自從她前年進宮之後便沒再見過,想不到此時會在這裏遇上,她又怎麽會彈這首曲子?


    杏貞在榮祿的印象中,樣貌很美,但卻是個爭強好勝的女子,因為大了榮祿兩歲,所以榮祿一直叫杏貞做姐姐。搜腸刮肚的迴憶了一番,也看不出從前的杏貞會是穿越而來的人,榮祿開始有些泄氣,或許這首曲子隻是偶爾旋律相同罷了。


    這時候琵琶聲戛然而止,榮祿迴過神來望去,隻見兩女在亭中說了幾句之後,杏貞背後那女子乃是她的宮女,便收拾物品伴著杏貞起身離開。榮祿心中有些著慌,雖說不能確定她是不是穿越之人,但那曲調如此熟悉,就算她本人不是,也一定是有人教過她,是不是該上前去問問清楚?但宮中侍衛規矩森嚴,不許窺看宮中女子,更不許和她們說話,除非有皇上手令,否則被人拿住便是殺頭之禍。


    躊躇再三榮祿鼓足勇氣準備冒險一次,或許自己從前和杏貞認識,她會念些舊情呢?


    腿腳才邁出一步,後背忽然一痛,迴頭看時卻是承恩在不遠處用石頭扔自己。榮祿沒好氣的道:“你這是幹嘛?”再扭頭看時,杏貞和那宮女已經隱入黑暗之中,朦朦朧朧的隻餘下那燈籠的紅點。


    承恩摸上來道:“快點迴去了,洞裏的人要出來點卯了。你在看什麽?黑漆漆的啥都沒有嘛,走啦走啦。”榮祿見杏貞已經遠去,隻得跟著承恩迴去,邊走卻邊想著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杏貞,下次見了一定要問個清楚。


    其後一連三日,每當榮祿當值,他都借故到禦景亭看看,但都沒能再見到杏貞來此彈奏,每次失望而歸之後,榮祿都有些黯然,承恩笑他是不是被宮裏的女鬼勾了魂去。


    這些天榮祿開始打聽起杏貞的境況來,皇宮是個很奇怪的地方,這裏是最能保住秘密的地方,卻也是最沒有秘密的地方,一些消息隻要你人頭熟、銀兩足都能打聽到,但有些消息卻又是至死不能耳聞的。榮祿從幾個傳話太監和別的侍衛口中探知,杏貞的境況並不好,起初進宮後雖被封為蘭貴人,但很長時間未能侍駕,好不容易等到侍駕之時,又遇上長毛賊攻陷長沙,鹹豐心情極度惡劣之時,這蘭貴人小主似乎又不太會哄主子開心,惡了聖心之後,便像是被打入了冷宮一般,無人理會了。


    此時鹹豐喜歡的乃是新入宮的麗貴人,據說極得聖寵,其餘的妃嬪們都比不上。蘭貴人徹底失寵之後,宮中上下受人冷嘲熱諷、冷言冷語相待,就連月例供應也時常短缺,蘭貴人的儲秀宮內下人更是處處遭人欺負,日子過得很是不好。


    榮祿略略有些奇怪,按理說這慈禧是個很有手段之人,就算起初未能得寵,也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而且長毛賊居然攻下了長沙,這和原本的曆史出入很大,榮祿猜想一定是有人煽動了蝴蝶效應的翅膀。


    心裏帶著越來越多的疑竇,榮祿就更加想再見杏貞,每次到宮內入值,他都是跑得最快的。


    終於第四日上,榮祿等人又是在黃昏後入值,那琵琶聲又再一次在禦景亭響了起來,但這次不是熟悉的後世的旋律,而是咿咿啊啊的京劇唱腔。


    榮祿聽不懂唱的什麽,更加的失望起來。一旁承恩聽了這曲調,喝彩道:“這宮裏昆班的唱調就是不俗,這首桃花扇的一枝花調子唱得腔調圓潤,真是好聽。”


    原來這不是榮祿以為的京劇,而是傳自蘇州昆山的傳統戲劇――昆曲,昆曲是國內最古老的劇種之一,也是國人傳統文化藝術中的珍品。明代人稱南戲為傳奇,明以後,雜劇形漸衰落,傳奇音樂獨主劇壇,兼收雜劇音樂,改名昆曲。以曲詞典雅、行腔宛轉、表演細膩著稱,被譽為“百戲之祖”,這北派唱調的昆曲便是後來京劇的鼻祖。


    榮祿也沒功夫聽承恩品評昆曲,照舊找了個藉口溜開,循著唱曲之聲而去。


    此時天色已晚,榮祿借著暗色走得更近了些,亭內果然還是杏貞和那名宮女,那宮女年歲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容貌也很是可人,杏貞彈著琵琶清唱,那宮女不是向東南麵小徑張望,兩女都未察覺有人靠近。


    榮祿走得近了,心中卻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相問,正猶豫間,杏貞忽然停了下來,輕歎一聲道:“康姑姑,看來小安子給的消息又是不準的,皇上今日不會從這經過。”


    榮祿聞言微微一陣愕然,停下腳步藏在一株大樹後麵,聽兩女接著說什麽,那康姑姑歎口氣道:“這也難怪,小安子不是大太監,他隻能算彭有益手下的一個親信,能探聽到的消息不大多,而且皇上經常會臨時起意,說不定又到別處去了。”


    杏貞俏目一寒,冷冷的說道:“我本無意出來爭這些,隻可恨宮中這些人逼人太甚,要不是他們逼迫,小泉子也不會在敬事房的牢房裏上吊自殺,還有姑姑你原本可以出宮迴家的,也被這些人搞得不能離宮,就連家中病重老母最後一麵也沒能見到。”


    康姑姑麵色悲涼的說道:“小主,這宮裏就是人吃人的地方,隻有踩著別人才能出頭,也不是與世無爭,就能有一方淨土,這宮裏就沒有世外桃源。原本奴才們受些欺辱也就算了,小主安安穩穩過活也不必如此。”


    杏貞抬手打斷她的話,柔聲說道:“康姑姑,在這宮裏要是沒有你和小泉子,我早就病死了,要不是沒有你們的開導,或許我現在還是渾渾噩噩的等死之人,眼下我明白了,自己不是為了自己而活著,還有身邊關心你、照顧你的人需要你去反哺。我如今已經是蘭貴人,不再是當年那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我知道我自己有怎樣的路要走,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都不想在被人欺負,也不想身邊的人再被欺負,所以重新得到皇上的寵愛,我一定要去爭,不管用什麽手段!”


    榮祿聽了這話,心頭一陣冰涼,她果然還是曆史上那個手段毒辣的慈禧,或許隻是自己一廂情願的以為她和自己一樣是穿越而來的,那天聽到的曲子或許隻是湊巧雷同而已。


    正當榮祿心灰意冷之時,那杏貞忽然又嫣然笑道:“不說這個了,既然皇上不來這,那我也就不彈他喜歡的昆曲了,姑姑你喜歡聽我彈的海角七號,那我再彈給你聽。”


    聽了這句話後,榮祿如五雷轟頂,站在原地張大了口半晌出聲不得,不但會彈此曲,而且能準確說出曲名的,不是穿越之人還能會是誰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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