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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秀清的話似乎和往常一樣不容質疑,當他淩厲的目光望著蕭雲貴的時候,蕭雲貴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咬牙道:“殺罪有應得之人可以,但要殺手無寸鐵之人就不行!”說罷扭頭便往帳外走去。


    楊秀清微微一怔,他從沒見過蕭朝貴這麽頂撞他的,從前不論是什麽時候,蕭朝貴總是很聽他楊秀清的主意,怎麽今日會變得如此?正愣神間,蕭雲貴已經拂袖而去,望著晃動的帳簾,楊秀清的臉色慢慢陰沉了下來。


    走出大帳後,蕭雲貴深吸了一口氣,不遠處洪韻兒抱著雙手站在杏黃大旗下望著他發笑。蕭雲貴麵色不豫的走上前問道:“你笑什麽?”


    洪韻兒還是麵帶笑意的道:“適才李開芳出來說東王又提起要西殿兵馬殺戮旗人之事了,似乎你心有不願,所以東王留你下來單獨議事。怎麽?他還是非要你動手不可麽?”


    蕭雲貴陰沉著臉點點頭道:“是啊,難道真要以殺止殺才算是對的麽?”


    洪韻兒緩緩搖頭道:“世間之事並無絕對的對錯之分,就好像秦皇一統**,對當年六國百姓來說,他是殺人無算的暴君,但對中華後世來說,他當時所做的又似乎是大勢所趨。非常時期用非常法,對錯並不能以一時而論。”


    蕭雲貴疑惑的道:“難道你是支持殺人的?去殺那些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


    洪韻兒輕咬紅唇道:“旗人現下享受著比漢人和其他族人沒有的特權,比如清朝漢人入仕基本要通過科舉考試,這種作法本無可非議,但與之相反的是,清代滿人入仕,則無此限製,可以通過多種途徑,如學校、薦舉、議敘、捐納、世襲、蔭子、翻譯、科舉等等,不一而足。又比如滿清官製中的官員有官缺,分為滿缺、蒙古缺、漢軍缺、漢缺,原則上官缺由本族人擔任,實際卻是滿缺不能任漢人,漢缺則旗人當然可以擔任。八旗入關之後,圈占土地、強迫漢人為奴、八旗子弟無需納糧還可由朝廷養活,說白了天下旗人都是漢人供養。清末滿人翹楚端方說,漢人無不納稅,旗人則以兵之名額,坐領餉糈,有分利之人,而無生利之人,便是此種真實寫照。甚至旗人犯罪比漢人都有特殊法令,如此種種便是滿清旗人所特有的權力。”


    “旗人生來便能有旗籍,便能享有種種特權,馬克思曾經說過,咳咳,或許這會兒還沒說,但總之是說過,人是有社會屬性的,人不是**的個體,他是所在群體的一部分。所以如果你所在的群體有罪,也許你沒做過什麽,但是你就有罪,事實就是如此,你無法改變,大抵這就是後世我們曾今聽說過的出身很好。”洪韻兒輕聲續道:“那些老弱婦孺在你我看來確實沒什麽罪,但在太平軍看來,他們是旗人,是特權階級,是吃百姓血肉的人,所以他們現在隻能死。或許有一天,旗人能放棄特權,和其他族人百姓一樣的時候,太平軍才會放下手中的刀。說白了現下我們要剝奪的是他們的特權,他們是旗人一定不會甘心失掉的利益,無論到哪裏,他們都將會是太平天國的敵人,所以是他們旗人的身份害死了他們自己,這麽說你明白了麽?”


    洪韻兒的嘴炮一開就滔滔不絕,但蕭雲貴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時也明白了楊秀清剛才話中的含義,或許是他所知有限,分析的沒有洪韻兒這麽透徹,但楊秀清的心裏是非常清楚的,向來大權利益之爭都是你死我活的慘烈局麵,除非利益分配平衡之後,殺戮才會停止,這就是人的天性,說白了這場殺戮和什麽族人大義其實無關,僅僅是因為利益。


    蕭雲貴沉吟半晌才道:“那我們怎麽辦?還要按楊秀清的意思去辦麽?”


    洪韻兒皺眉道:“看你的樣子適才定是頂撞了楊秀清,待會兒要是楊秀清再有將令來,可千萬不能違抗了,真惹怒了他,天父下凡那可就糟了。”


    話音才落,便有東殿參護從帳內轉出來,手持東王令旗,翻身上馬往城內疾馳而去,邊跑邊喊道:“午時三刻湘江岸邊祭旗出隊,東殿大小將士殺清妖祭旗啦!”


    東王的將令分馳各處,很快整個妙高峰的西殿將士都知道了,楊秀清號令由東殿將士在湘江邊斬殺旗人祭旗出征,蕭雲貴暗暗鬆了口氣,有些不明白楊秀清為何會改了主意,由他東殿人馬親自動手,不會是楊秀清他另有什麽謀算吧。


    正惴惴不安的想著時,隻見楊秀清走出大帳,數十名東殿參護急忙牽馬跟上。


    蕭雲貴隻得硬著頭皮迎了上去,洪韻兒也急忙跟上想聽聽說些什麽。


    到了近前,楊秀清已經翻身上馬,蕭雲貴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抱拳道:“四兄,我……”


    話才出口,楊秀清便冷著臉,一揚馬鞭打斷道:“出隊在即,本王不想空費時辰說些廢話,你馬上召集人馬,準備到湘江岸邊,準備隨大軍祭旗出征!”說罷也是一催馬匹頭也不迴的帶著人馬去了。


    蕭雲貴麵麵相覷的望著洪韻兒,這四眼妹卻摸著嬌俏的下巴,若有所思的喃喃低聲說道:“這楊秀清向來是說一不二、直來直去的,怎麽今日會改主意?難道他是個外冷內熱之人?還顧念蕭朝貴和他的兄弟情分?不對啊,在郴州的時候,看起來最想殺你的便是他啊,真是想不通。”


    蕭雲貴暗暗一笑,他怕洪韻兒擔心,所以還沒和洪韻兒說起楊秀清其實想要除去的原本是她,現下也不是說話的時候,嗬嗬一笑道:“想不通就暫時別想了,咱們先整理人馬準備出隊吧。”


    ……


    殺戮終於開始,在旗人們被栓成一串串的遷到湘江邊上的時候,他們似乎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震天的慘嚎和哭喊聲令人不忍耳聞。


    湘江被染了個殷紅,江內密密麻麻的屍體順江流下,讓人不忍多看。但太平軍卻爆發出震天的歡唿呐喊之聲來,蕭雲貴覺得這喊聲是那麽的刺耳,但他無力改變什麽,原來自己走上的這條不歸血路上,除了自己人的鮮血之外,還有敵人的鮮血,也還會有很多無辜人的鮮血。他漸漸明白了過來,不流血的變革那是癡人說夢,在這場變革之中,每個人都需要忍受變革帶來的陣痛,為了迎來心中的天國,這種付出值得嗎?不值得嗎?隊伍已經行出很遠,蕭雲貴在馬背上還在想著這個問題,洪韻兒沒有隨軍出征,所以沒人和他分說,他隻能自己想著。


    從長沙通往湘潭縣縣城的驛道有三條,從西麵走塔嶺、馬坡裏、杉樹巷到湘潭瞻嶽門為一條;從湖頭嶺入湘潭北門拱極門是一條;從後坊坪入湘潭東門熙春門是一條。


    走西麵需要渡過湘江,蕭雲貴並不考慮這條路線,全軍八千餘人分為三路,蕭雲貴統領吉文元、朱錫能二將並三千餘人走湖頭領,攻打北門;林鳳祥、林啟容領兵兩千五百餘人走東麵,準備攻打湘潭城東;李開芳、李以文領兵兩千五百餘人為後隊策應。


    湘潭的清軍守將乃是先前敗陣的鄧紹良,井塘村一戰,鄧紹良部清軍折損慘重,隻餘四百餘人。退守湘潭後,鄧紹良隻得重新招募新兵,號召湘潭地方官吏、豪紳捐餉、興辦團練助守,幾番辛苦,新招募的兵丁加上湘潭原有官軍,也隻拉起一支一千餘人的隊伍,加上他所部老兵四百餘人,共有清軍一千五百多人。


    多日來,郴州太平軍浩浩蕩蕩的往長沙開進,鄧紹良都在城中戰戰兢兢的,隻怕太平軍忽然掉頭來打湘潭,以他手中的兵力是萬萬敵不過太平軍的。好在太平軍急於趕路,並未來犯,讓鄧紹良大大的緩了口氣。


    近日收到消息,衡州官軍大隊前鋒張國梁部已經到了醴陵。鄧紹良出身綠營軍旅,本來很看不起張國梁這個出身天地會的賊將。張國梁,初名嘉祥,字殿臣,廣東高要(今肇慶)人。曾在廣西貴縣參加天地會起事,曾和羅大綱並肩作戰,活動於橫州、靈山、欽州、賓州等地。甚至一度流竄越南與清軍周旋,清道光二十九年,張國梁歸返鎮南關,受清軍廣西按察使勞崇光招撫,最終歸降清軍。其後張國梁歸錄向榮帳下為守備之職,一直跟隨向榮剿匪,他熟悉賊匪作戰風格,手段毒辣,最是兇悍,靠著屠殺昔日的戰友,張國梁已經升任參將一職。


    鄧紹良素來鄙視張國梁為人,也看不起張國梁出身賊寇,更看不起張國梁所部清軍沿途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卻忘了他鄧紹良的部下也經常這麽幹。但此時火燒眉毛,鄧紹良隻得派人聯絡張國梁,希望張國梁部能向湘潭靠攏。


    鄧紹良的信使才走半天,他便收到長沙太平軍出隊的消息。鄧紹良大驚失色,他萬萬沒有想到,太平軍會來得如此之快,隻得調集兵力準備守城,同時接連派出八名信使向張國梁求援。


    這天一大早,清晨的薄霧中,鄧紹良沒有等到醴陵來的援軍,卻看到城北湖頭領上豎起的太平天國杏黃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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