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仿佛看出他的心思,溫言道:“滅閩一戰,非邊鎬之過也,乃是監軍陳覺、魏岑不通軍事,卻指手畫腳之故,故而此次的監軍之責便是由你來承擔了。”


    “!!!!”


    雖然早在幾個月前,李景逷便預計到這個情況,但李璟此時說出來,李煜還是感到震驚。


    “父親,孩兒年幼,實在不能擔此重任,還望父親三思,另擇能臣!”


    “年幼?你大哥在這個年紀已經孤身守死城,你那二哥當年也是作為一方節度出鎮南都,至於為父我,在你這個年紀也已經是一方留守,何況邊鎬老於軍略,隻要不犯大錯便可。”


    “今日與你說此事,倒也非定論,總歸還是要讓朝臣們議上一議的,你自幼不是仰慕你大哥是統兵大將麽,父親對你寄予厚望,日後若也想統兵的話,便先從這監軍做起,先熟悉起來,邊鎬現在是擁軍數萬的大將軍,可當年不也是從一個小小的七品兵部主事舍人轉為監軍,隨後一步一步做到節度的麽?”


    李璟循循善誘。


    李煜肚子卻在吐槽:“自幼仰慕大哥能帶兵?開什麽玩笑,我怎麽不知道我有這份仰慕之情?”


    李璟這番話合情合理,畢竟每個男孩都有成為將軍的夢想,振臂一唿,萬軍景從,一戰而定天下,可是李煜是穿越者實際年齡比李璟還大上幾歲,怎麽看不出他這手誘導術?


    然後不知何故,腦海中又想到剛穿越來第二天時,二哥的那番私語“可惜啊,二哥我這個身子,倘若支持得住,哎,也能為你們幾個弟弟抵擋一陣子”


    當時還覺得莫名其妙,自己好好呆在宮中,遠離政治能招來什麽傷害?


    李璟剛才那番話,卻讓他明白。


    當今聖人又在施展平衡之術,本來是想扶持個李弘冀對抗李景遂和李景達,結果李弘冀過於奇葩,在江北土地上茁壯成長,現在拳打三叔,腳踢四叔,已經呈現出無人可製的苗頭來。


    他之所以狂妄,便是仗著手中有兵。


    所以,李璟大概是讓自己逐步接觸軍隊。


    到時候自己有澄心堂作為情報支援,哪怕手上部隊實力遜『色』於天雄軍,但也能成為一枚對抗大哥的重要棋子。


    至於軍隊怎麽來?


    李璟沒說,但李煜倒是能大致猜到。


    馬楚也是大國,人丁不如南唐、吳越興旺,但起碼四五百萬人還是有的。


    雄武軍已經打過滅閩一戰,再打一戰後,軍力自然又能提升不少,到時候,劃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給李煜,邊鎬可以在馬楚境內直接招兵補足。


    “好算計啊,難怪對馮道的想法那麽感興趣,隻要對馬楚開戰成功,不但能獲得大片領土,人口、糧食、礦產等資源,甚至還能多出一支由自己親兒子控製的主力部隊來,那麽假以時日的話,邊鎬林仁肇我,三個大將軍聯手,將不懼任何人的挑戰”


    李煜沉默不語,表麵看好像是在消化李璟的『舔』犢之情,心裏卻在盤算自己從中能獲得多少好處。


    李璟站起來『摸』『摸』他頭,便徑自背手而去。


    心中所想的卻是:“弘冀啊,你能出鎮一方固然是天賦卓絕之故,卻也是我一手將你扶起來,李家從不缺聰明人,我能扶起你一個,自然也能扶起來第二個來,老三,老四,你們兩個就給我死心吧”


    “郭威偷襲?朕早就防著這一手,年頭便讓林仁肇以清淮節度使之職同時暫管保興節度軍,兩大方鎮連為一體,明麵上是震懾我那太子孩兒,實際上卻化整為零將大部精銳人馬轉移到靠近武昌的麻城附近。同時也讓邊鎬密切留意背後方向”


    “郭威倘若真敢放棄三節度全軍南下,那也隻好聯合三節度三麵夾擊了,大不了事後,送上一筆錢糧軍械,引其入蜀,反正他們已經不容於偽漢,西蜀軍力羸弱,又是膏腴之地,不信這三人不動心。”


    “劉承佑小兒,雖然不曉得你葫蘆裏買什麽要,但和朕玩心眼還嫩呢!”


    李煜迴到澄心堂已是晚飯時間,他現在各『色』事情增多,鍾皇後也就不再強求他去清寧宮吃晚飯。


    草草吃了些東西,便在宮中緩步而行,腦子中則在不停思考下午的事情。


    不管是馮道還是李璟,二人所說的話,信息量都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他這個穿越者都有些無法完全接受。


    不知不覺間步入禦花園,他也懶得管,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行走其間,夜晚的禦花園中安靜而祥和,蟲鳴唧唧,朗月清輝,李煜心中一片寧靜。


    此刻馮道在客舍中用過晚膳後,在與楊凝視在院子中散步聊天,權作消食。


    迴到自己房間後,順手關上房門,隻見角落中站著個人,一身青衣小帽,正是客舍中常見的仆傭打扮,臉上覆以黑巾,隻留兩隻眼睛在外。


    馮道並不驚訝,反而是仔細的確認了下門是否栓好。


    才施施然的坐到椅子上。


    “待到秋來九月八”馮道念道


    “我花開後瑾花殺”那人迴了一句。


    這首詩誰都知道,乃是一手將大唐拖入萬劫不複深淵的天字一號反賊黃巢所作。


    此刻用作接頭暗號,其心思可見一斑,至於瑾璟同音,也耐人尋味。


    那人上前見禮道“參見太師,太師好膽略”


    “既然出門前在在窗格上斜『插』了柳枝,便自然知道會有人前來。”


    “請問太師,大事如何?”


    “尚不好說”


    “我家主人說了,此事若成,當酬謝大漢金珠五百萬”


    “這是要把德昌宮都搬空啊”馮道笑了起來。


    “此地不能久留,小人先告退,太師若有事相召,如此即可。”言畢拱手為禮,緩步後推,待靠近門邊時,先靜聽門外動靜,隨後一手拉開門栓,一手將蒙麵黑巾解下,一閃身溜了出去。


    從頭至尾馮道始終沒有看到他的本來麵目。


    第二日散朝後,李璟召集忠於自己的重臣集團商議國事。


    對於馮道此次前來的官麵說法,乃是敦睦邦交,溝通南北,甚至名義上還向南唐下了糧食訂單,隨行前來的商人們也趁機散入西市,和本地商家相互勾兌起來。


    其中去的人最多的,還是保寧王的紅茸唾鋪子。


    隻是人多也沒用,本來就是限量銷售,哪怕說自己是劉承佑的的親爹後漢高祖再世,也得後麵排隊去。


    潘誠厚現在已經幾乎不管這鋪子的事情,掌櫃叫魏德恩,已經在叫苦不迭,這群後漢商人,自然是不敢冒充劉承佑的老子,但打的牌子倒是一點都不差“太後壽誕在即”


    這就是劉承佑的老娘,劉知遠的發妻,曆史上被稱為李三娘,她和劉知遠的故事一直是戲劇曲藝中的熱門題材,元曲白兔記便以此事為藍本,隨後越傳越廣,到了李煜前世,大江南北的戲曲在唱。


    對於這等人物,李煜當然放在心上,魏德恩對著這些口口聲聲給太後辦賀禮的商人統一答複“貴朝太師既然來我大唐,我家聖人自然是要禮尚往來的,這唇華賀禮早已準備妥當,就等太師迴朝時一並帶走即可”


    皇宮中群臣對此也議論紛紛,南唐後漢殺來殺去那麽多年,現在對方突然說要敦睦邦交?鬼才信!


    但論了半天,也隻能猜測劉承佑是因為三節度叛『亂』的緣故,隻能向南唐暫時妥協。


    故而大家倒是都覺得,可以虛與委蛇一下,等收拾完馬楚後再說。


    在出兵馬楚的態度上,朝中大臣的意見涇渭分明,李璟的重臣集團齊齊讚成李景遂李景達宋齊丘聯盟並不明確表示意見而蕭儼,孫晟等太子黨則明確表示反對周宗的逍遙派對此不多話。


    讚成的,反對的雖然各有各理由,但彼此俱是心照不宣,此事的核心便是邊鎬。


    太子爺未滿二十,已經是南唐武勳第一的狠人,再打下去很快就要升樞密使、太尉,那時便是宰相之尊,柴家已經有個使相,再來個正宗宰相,兵部尚書劉仁贍可就獨木難支了。


    所以務必要把邊鎬也扶起來,可惜之前滅閩一戰打得幾乎貽笑大方,導致負責軍事的樞密院也被太子爺大肆嘲笑。


    尤其是副使李征古,本來就和柴克宏不睦,李弘冀雖然沒辦法拔掉他。


    但在朝會上卻沒少放嘲諷,太子有李家的優良基因,聰明過人,伶牙俐齒,這些年雖然習慣以刀劍教後漢吳越做人,但嘴炮功夫可是一點都沒拉下。


    李征古好幾次都被諷刺的臉『色』脹的豬肝似的,他是陰沉『性』子,長於陰謀拙於言辭,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過,柴克宏又在江北被李弘冀保護的好好的,他鞭長莫及報複不到,所以對於扶持邊鎬最為熱心。


    在馮道來後的第三天,朝議已決,隻待九月初天氣轉涼,降水減少之時,發兵滅楚!


    至於監軍問題,本來是由兵部,吏部,樞密院共同決定的。


    但兵部的劉仁贍也是孤臣之屬,一直看宋齊丘不順眼,對於吏部自然就更不放在眼裏,他是帶兵大將出身,雖然一把年紀,但『性』如烈火,說急了當場打人也是常有之事


    李璟讓眾人議一議,也有試探眾人的意思。


    不料第一個跳出來的說話的,卻是個大家都想不到的人禮部侍郎鍾謨!


    “聖人,臣以為,監軍一職事關重大,伐楚成功與否,便在於此”


    李璟聽了,微微一笑,危言聳聽是文臣們慣用的手段,非不如此不足以顯示自己的深謀遠慮。


    “愛卿,言過其實了吧,馬楚之戰,上靠眾卿運籌帷幄,中靠軍將協調指揮,下則是兵卒用命了,這監軍雖然要緊,但”


    “聖人,且聽臣言,”鍾謨說到這兒,沒往下繼續,而是先朝陳覺、魏岑拱了拱手。


    後者心中俱一緊,上迴滅閩,他二人鬼,便先後擔任監軍,這仗打成這樣,他們心裏也清楚和自己的瞎指揮是脫不清幹係的。


    這要在正常朝代,二人早就被褫奪官職。


    奈何是南唐,李璟力保之下,竟然也就罰俸了事,隻是可憐了那幾萬葬身他國的精銳。


    鍾謨和五鬼算是一黨,此刻說話前先拱手,也是在打招唿,意思是一會兒“今天就稍微得罪你們一下!”


    “聖人,邊鎬此人,雖然忠心非凡,但卻有個『毛』病,不夠果決,說不好聽些便是有些優柔寡斷,陳侍郎,魏樞密擔任監軍後,邊將軍這『毛』病便越發厲害,說話做事瞻前顧後,畢竟中書侍郎與樞密副使俱是權臣,他有懼怕倒也正常,眼下邊鎬還是要用的,所以在監軍上便要給他鬆鬆綁。”


    “監軍古已有之,而盛於唐,盛唐末年,兵為將有,而將又不尊上令,故置內宦以督武臣,由此權柄極大,可觀我朝,以文禦武可稱極致,監軍掛名即可,而並不一定要重臣,邊大將軍當年不也是以七品舍人之職為監軍,去平的張遇賢之『亂』麽,故臣以為,此次監軍人選,勿需重臣。”


    “噢?你這一說倒也有些道理”李璟有些感興趣。


    “那愛卿可有心中人選?”


    “聖人,監軍畢竟代表皇權威嚴,是以雖然非重臣,可人選上還要斟酌,臣以為安定王可當此職,安定王天賦聰明,『性』情寬容,乃聖人愛子,琴棋書畫,經濟謀國無一不精,又有著國子監司業的六品頂戴,倒是正好。此臣一得之見,還請聖裁。”


    “嗯”李璟捋須而笑,並不言語。


    其他大臣也議論紛紛,覺得鍾謨這話也在情理之中。


    李煜最大的優點就是『性』格好,不是強勢之人,他去當監軍,邊鎬的心理壓力大減,行事判斷也能恢複一個大將軍應有的水準,再說皇子出去鍍鍍金也是天經地義。


    眼見紛紛『亂』『亂』,便道此事先暫緩,便又進入其他議題。


    朝會上的事情,李煜下午就通過茶樓的管道得知。


    連忙在澄心堂中召集眾人議事。


    “鍾謨!”潘誠厚麵『露』冷笑,“好心機啊”


    “不錯”史虛白也道“這位西席先生,為了自己的弟子著想,還真是外舉不避仇啊”


    “”李煜搖搖頭,“今日看來是要迴清寧宮吃這晚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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