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紀元325年。


    神域,卡斯特羅。


    莉莉絲驚慌的從床鋪上醒來,四顧著周圍的環境,白天的事就像剛剛發生的噩夢一樣,曆曆在目。


    冷汗一滴接著一滴的從她的額頭上滑落下來,她用手胡亂的擦拭著自己的臉頰,卻發現手上不光有來自於額頭的冷汗,更多的是眼角流下來的淚水。


    房間裏的光線並不暗,但由於是深夜,莉莉絲的眼睛還不適應,她看不清周圍的一切,恍惚間她以為自己再一次迴到了幽暗可怕的地牢。


    鐵窗!鐵窗在哪裏?!


    莉莉絲就像形成了習慣一樣,每當她落入地牢,第一時間都會主動尋找那微小的鐵窗,射進鐵窗的星光會是她靈魂裏唯一的慰藉。


    但她沒有找到鐵窗,而是看到了一個大大的陽台,這個陽台比她想象中的鐵窗要大得多,上麵還擺著一些花草,充滿了生活的情趣。


    她慢慢的站起身,柔軟而舒適的毯子從她身上滑落。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上麵全部都是一些笨拙的包紮和草藥的味道,不知誰為她換上了一身簡樸而素淨的衣服。


    莉莉絲呆呆的走到陽台上,隻看見漫天的星光的照耀下來,陽台上的花草還散發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她深吸一口氣,舒展著自己的身體,沐浴著星光,就像沐浴在陽光下一樣。


    這裏不是地牢,是艾博納的家。


    她好久沒有這樣享受星光了,似乎住在深宅的日子裏讓她覺得這漫天的星辰可有可無,現在她卻覺得,眼前的星河彌足珍貴。


    接下來,我該何去何從?


    莉莉絲詢問著夜空,也詢問著自己,當她迴頭看向被星光照亮的房間時,才發現自己剛剛躺著的床邊還放著一把椅子,艾博納正在上麵鼾睡著。


    她這才依稀記起來,自己被艾博納抱來的時候不敢入睡,是他整夜陪在自己身邊,隻為自己一夜安眠。


    莉莉絲悄悄拎起自己剛剛蓋著的毯子,慢慢的搭在艾博納的後背上,她坐在床邊,神色複雜的看著艾博納熟睡的麵容,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審視這個舍命救下自己的男人。


    記得上次見艾博納的時候,他還十分的歡脫和青澀。而現在,艾博納的臉上已經長出了細密的胡茬,男人的荷爾蒙混雜著一股機油與書卷的奇特味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這是他身上特有的體味。


    頭發看起來並非是刻意留長,而是疏於修剪,散亂的批到了肩上,一些不知名的工具和小機械附著在他的身上,看起來整個人的裝扮頗有幾分朋克色彩。


    她輕輕的拿起手,想要觸碰熟睡中的艾博納的臉頰,卻發現守衛在艾博納身邊的小機器上,發出一陣淩亂的電流,擊打在了艾博納身上。


    “疼疼疼!我去,停!停!停!”艾博納發出一聲慘叫從椅子上坐起來,自言自語道:“媽的,叫自己起床的功率調大了......”


    莉莉絲都看呆了,她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在守衛的小機器人是用來幹這個的。


    “您醒了,夫人?”艾博納站起來,他身上也纏繞著不少繃帶,剛才的電擊讓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焦糊味,他尷尬的撓了撓頭,解釋道:“那個......它本來是防範別人在我睡覺時靠近我的,我怕誤傷夫人...就改成叫自己起床了......就是功率調的有點大......”


    “噗......”莉莉絲捂著嘴嗤笑道“你怎麽這麽傻......”


    是啊,你怎麽這麽傻,為什麽要救我?


    莉莉絲笑著笑著,眼淚卻又止不住的往出流,她不停的用手胡亂的擦著,卻怎麽也擦不完臉上的淚。


    “為什麽你不早點出現?”莉莉絲哭著說,如果她的人生一開始就能遇到挺身而出的英雄,她就不用落到今天這副田地。


    而艾博納則完全傻眼了,他還是不太會哄女人,甚至連給莉莉絲個擁抱都不知道,隻是笨拙的套出手絹,遞給莉莉絲。


    “對,對不起,我也得準備一些東西。”艾博納還以為莉莉絲在責怪他去大眾審判的時機晚了,滿懷愧疚的說。


    隻有莉莉絲一個勁的哭著搖頭,她以為自己今生的的眼淚早就在地牢裏流完了,卻沒想到還是哭不夠,就好像脆弱而真實內的心在艾博納麵前毫無遮掩一樣。


    艾博納這時終於意識到,女孩哭泣的時候會想要一個依靠。


    所以,他遞了個枕頭過去給莉莉絲。


    莉莉絲隻能抱著枕頭哭了個夠,半響,她可憐巴巴的抬起頭,對艾博納說:“我哭餓了......有吃的麽......”


    艾博納皺了皺眉頭,有點尷尬的說:“廚房裏好像有昨天剩的粥......您喝嗎?”


    莉莉絲點點頭,她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無論艾博納給什麽,她都願意吃。


    趁著艾博納去熱粥的這點時間,她開始再次審視這個家,似乎是艾博納一個人獨居,壁爐上還刮著三口人的全家福,隻是旁邊還單獨放了一張老人的依遺照照。


    看到全家福上艾博納的妹妹邦妮,莉莉絲猛然心頭一震,她知道邦妮嫁給肖自己出了很大力,還有死神誓約也是她設計清除的,卻沒想到最後救他的人,竟然是她算計了半天的艾博納。


    妹妹嫁人,父親離世,艾博納現在孤身一人生活,多半是莉莉絲導致的。


    一股深深的愧疚之情從莉莉絲的心底泛起,艾博納冒死相救的恩情她一生都還不盡,自己卻害的他流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


    她想補償艾博納,卻發現自己已經身無長物,迴頭看了看房間裏的鏡子,似乎隻有她的身體是屬於自己的。


    想到這裏她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難道自己又要向以前控製別的男人一樣,控製這個剛剛救下自己的男人?


    莉莉絲的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流,她覺得自己是如此的肮髒,難道自己隻能這樣生存下去麽?


    可是,不然呢?自己還有什麽別的選擇嗎?


    莉莉絲慘笑著看著鏡中的自己,什麽也沒有改變,看了根本沒人救得了她,因為她的靈魂已經腐化了。


    她一件件的剝掉自己身上的外衣,露出自己絕美而傷痕累累的肉體。


    “粥來啦......”艾博納笑臉盈盈的端著鍋走進來,卻看到了渾身赤裸的莉莉絲站在鏡子前。


    經曆了一係列的痛苦之後,莉莉絲就像是失去了取悅男人的能力一樣,無法輕易散發出魅魔的能力。


    她甚至連擺出一個誘人的姿勢都做不到,就像一隻落入陷阱的小動物一樣,隻是一個勁的站在原地顫抖。


    “唉......”艾博納看了赤裸的莉莉絲一眼,發出一聲歎息。


    他沒有任何過分的舉動,而是閉起了眼睛,輕輕的把熱好的粥放在桌子上。


    看著閉上眼睛的艾博納,莉莉絲越發的不安,她不知道艾博納會如何看待她,甚至她覺的自己在艾博納心裏變得低賤而惡心。


    她抱著臂膀的手死的抓著自己的肩膀,留下深深的血痕,她恨自己,隻能用這樣的方式生存,隻能用這樣的方式迴報恩人。


    他一定覺得我很下賤......


    莉莉絲絕望的想道,她覺得艾博納排斥的閉上眼睛,甚至有可能把她趕出去,那麽她將再也沒有容身之所,不安和恐懼再次占滿了她的內心。


    沒想到艾博納卻閉著眼睛,摸索的拿起床上的毯子,向莉莉絲走去,又一次為她遮擋住赤裸的身體。


    “對不起,夫人,我不知道您曾經經曆過什麽,也不敢隨便臆測。”艾博納閉著眼,溫柔的隔著毯子抱起莉莉絲,並對她說:“但我知道,您一定經曆過什麽很痛苦的事,才會如此的不安,隻能像藤曼纏繞著樹一樣生存。”


    “我不會拋棄您的,也不會以此要挾您,讓您用這種出賣的尊嚴的方式活下去。”艾博納輕輕的把毯子裏的莉莉絲再次放到床邊。


    “我一個人生活很辛苦,如果您覺得想要迴報我,或者幫助我,就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那樣我會由衷的感謝您。”


    “如果您認字,甚至可以幫我抄錄一些必要的文獻,說實話,大倉庫的工作我一個人也有點忙不過來。”


    “我說這些話,並不是在嫌棄您的身體,說真的,您現在的樣子依然是世間少有的佳人。”艾博納把粥碗推到莉莉絲麵前,微笑的看著她說:“我是想告訴您,你人生的意義不止於此,對我而言是這樣,對這個世界而言也是這樣。”


    “您應該活的更加光彩奪目。”艾博納緩緩起身,掩上房門說“為了您自己。”


    臥室裏隻剩下莉莉絲一個人,空氣安靜的可怕,隻能聽到鍾表發出的滴答聲。她一個人待在黑暗中,卻不再覺得害怕。


    “這粥......好鹹......”黑暗中的莉莉絲喃喃自語道,臉上的淚水流到了碗裏,她大口喝著滾燙的粥,將自己的委屈和不堪也一同咽下。


    此時,夜已深,窗外陰霾散去,滿地星光。


    那晚,她睡的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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