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黑暗悄然籠蓋住整片阿特蘭蒂斯,立於宮殿頂上歌唱的人魚驟然熄了聲,靜靜地看著虛無縹緲的黑暗從她身上移過去。


    所有的人魚像是無知無覺,本分地巡邏著,隻有留在阿特蘭蒂斯的燈籠魚們悄無聲息地失去了光芒。


    秦史皇瘋狂地捶著床腳,以期用疼痛來欺騙聽覺神經。


    哈娜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盡管他動靜這麽大,但她依然沒有被驚醒。漸漸的,秦史皇覺出不對,有些力竭地喊著她的名字。


    他的聲音越來越響亮,但哈娜始終沒有睜開眼睛。房間裏的死寂與黑暗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好像在一瞬間周圍的黑夜發生了變化。


    燈籠魚的光芒不知何時熄滅了,他在黑暗裏摸索著,順著床沿摸到了哈娜的脖子,再往上就是眼睛。


    她是閉著眼睛的,不過鼻子下還有唿吸的氣流。


    “哈娜。”他靠在她耳邊輕輕地唿喚了一聲,抬手想把她推醒,卻發現綁著手腕的繩子散開了。


    秦史皇愣了愣,而後若無其事地又把自己給綁上了。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打死結的時候,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歌聲已經消失了。


    一切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哈娜的唿吸聲在深海裏顯得清晰無比,這讓他安心了片刻。


    他想哈娜可能隻是太累了,於是他沒有再執著叫醒她,而是重新把自己綁好躺在了她身邊。


    黑夜中,哈娜做了一個夢。


    她走在無邊無際的岩漿上,腳底下的溫度灼熱得像太陽,但不是照亮她的那一輪,而是從出生起就掌控著她的一切的那一輪。


    這輪太陽教會了她恐懼和害怕的滋味,也奪走了她擁有幸福的權利,直到她奮起抵抗,親手擊敗恐懼。


    而現在,太陽重新升起,她的恐懼也再次到來。


    岩漿在她腳底下翻騰起來,它們湧向半空,匯聚成一輪紅日,耀眼奪目,從紅日中張開一雙巨大的眼睛,貪婪猙獰地凝視著她。


    在紅日下,哈娜像是孤弱無助的扁舟,隨著岩漿飄蕩。她從前的勇氣,在這一刻消失無蹤。


    有些勇士能舉起劍斬下龍頭,收獲名譽榮耀,但舉過一次的劍卻未必有第二次舉起來的力量。


    哈娜捏著衣角,腦子裏空空的。


    從四麵八方響起一道渾重的笑聲,像是在慶祝她的到來。


    “哈娜。”那道聲音說:“我親愛的女兒,終於,終於我們又見麵了。”


    哈娜抬起頭盯著那雙眼睛,湖藍色的瞳孔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像是被陰影蒙上了一層灰幕。


    那道聲音又說:“見到自己的父親不開心嗎?”


    哈娜抓著心口的布料,痛苦地自言自語著:“惡心,好惡心。”


    “哈娜,我是如此的愛你,從你親手殺了我的那一刻,我對你的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你給予我的死亡,隻能使我對你更加迷戀。”


    哈娜的瞳孔龍化成豎瞳,痛苦地幹嘔起來。她跪坐在地上,透過岩漿隻能看見自己狼狽的倒影。


    而聲音還在繼續,“哈娜,過來,讓我們融為一體。我在這裏太孤獨了,隻要能得到你的身體,我就可以獲得新生,和你永不分離。”


    哈娜捂著自己的耳朵,眼淚砸在岩漿裏,蒸發的白汽模糊了她的表情。她近乎嘶吼地說:“不要,我不要!”


    那雙眼睛仿佛對她的崩潰極為愉悅,猙獰的笑聲像詛咒一樣湧進她的腦海裏,反複衝擊著她脆弱的心弦。


    岩漿化為龍頭,咬住她的四肢,逼迫她躺平在岩漿上。


    紅日中的眼睛變得詭異又興奮,岩漿在刹那間將哈娜整個埋住,它們爭先恐後地流進她的七竅,將她束縛在深不見底的紅色之中。


    直到在夢裏,她也失去意識,降臨在阿特蘭蒂斯的黑暗才散去,人魚們召來燈籠魚,強製趕走了黑夜。


    沙利葉被拜蘭喊醒,睡眼惺忪地坐起來說:“天這麽快就亮了,我怎麽感覺自己才剛睡著。”


    拜蘭焦急地說:“哈娜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沙利葉一聽,徹底清醒了。


    兩人出了房間,一路趕去秦史皇的房間,路上看到不少趕著燈籠魚的紅尾人魚,是他們讓天明提前到來。


    阿特蘭蒂斯遵從白天黑夜的自然規則,如果不是有特殊情況,他們一般是會嚴格按照時間來控製燈籠魚。


    沙利葉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在他還沒有進門的時候就跟慌張跑出來的秦史皇撞上了。


    他被撞得一個踉蹌,腦門磕在門板上,痛得哇哇亂叫。


    拜蘭受驚地說:“沙利葉,你嘴裏的珍珠掉出來了。”


    沙利葉嗆了口水,胸腔也開始疼起來,連忙將珍珠撿起來塞迴嘴裏,安撫著自己不要激動。


    拜蘭見他沒事了,這才上前攔住橫抱著哈娜的秦史皇,擔憂地說:“你要帶她去哪裏?”


    秦史皇冷冷地說:“讓開。”


    沙利葉走過來,問說:“哈娜到底是怎麽了?”


    拜蘭接話說:“剛才西露芙突然過來找我,說哈娜現在有危險。我拿不定主意,就先去喊你了。”


    秦史皇冷靜下來,問說:“西露芙人呢?”


    拜蘭:“她告訴我之後,就很焦急地跑出去了。如果不在你這裏,那我也猜不到了。”


    沙利葉遲疑地說:“她有水晶球,會不會是看到了什麽?”


    秦史皇沉默地看著懷裏的哈娜,俯身在她的頭親了一下,小聲說道:“我要帶她上岸,自從到了這裏,龍巨巨就變得很奇怪。”


    沙利葉不明白情況,隻能說:“還是留在這兒吧,西露芙說不定是去想辦法了,如果她迴來,你又走了,那豈不是就錯過了。”


    秦史皇搖搖頭,說:“我不明白有什麽能威脅一條龍。”


    拜蘭溫柔地說:“龍族雖然強大,但也是有弱點的。我同意沙利葉的說法,我們還是等西露芙迴來吧。”


    秦史皇有些猶豫,心中的焦急迫使他很想不管不顧地將哈娜帶離這個鬼地方,也許一開始他就不應該來這裏。


    沙利葉看著那些忙碌的紅尾人魚,沉聲說道:“阿特蘭蒂斯有可能是出事了,我從來沒見他們這麽慌過,也許待會兒首領就會過來。”


    拜蘭勸說:“史皇,哈娜現在沒有醒來,你想走也得硬闖,在水下我們可能沒有太多的勝算。”


    沙利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說:“就等一會兒,西露芙那小惡魔再不迴來,哥哥帶你闖出去!”


    秦史皇瞪了他一眼,黑著臉將哈娜抱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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