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之後的沉兵穀並非一片死寂。在沉兵穀東北的狹窄區域內存在著一個偌大的幹涸河道裏,有一條寬闊綿長的古舊河道中,人稱搏龍道。這裏沒有受到雪崩的幹擾,依舊有人忙碌。


    搏龍道出產一種名為海玄晶的礦石。海玄晶大小和外觀類似鑽石,多為紫紅色,含有豐富的氦3,是核電站進行的氦聚變的主要物質,由於它產生的氦聚變不產生中子,安全無汙染,不僅可用於地麵核電站,而且特別適合宇宙航行。所以,搏龍道一度是沉兵穀的別稱。


    不過,經過數十年的大麵積開采和深度挖掘,搏龍道的礦石儲存基本告罄,沒有了當初人聲鼎沸,熱火朝天的繁盛的場麵。


    如今的搏龍道,隻剩下三、四個零落分布的木棚石屋,蝸居在裏麵的礦工敲砸著殘留下來的廢礦,希望能看到一些能給他們帶來巨大利潤的紫紅礦石。


    在杜霖在倉庫尋找出路的時候,嚴丹就在搏龍道邊的一棟石屋裏,在飛雪中孤伶伶地亮著燈。


    嚴丹盤腿坐在石屋內,膝蓋上放著一本薄薄的賬簿,一張張翻閱著,半天後,緩緩闔上,疲憊無神的眼睛,隱匿在沉重的眼皮下,微微顫動。呆了半晌才醒過神來,口舌滯澀自語道:“還是不多啊。不過也隻能這樣了。”


    嚴丹身上披著破爛的護甲,頭上沒有帶頭盔,而是包裹在厚厚的紗布裏,紗布上隻留著視聽和唿吸的孔洞,看上去就像剛做了麵部手術。


    的確,嚴丹的相貌和做了手術一樣,完全變了,卻不是變得更英俊而是醜陋可怕。


    變異病毒基本上將其改變成另一個人,嚴格地說,脫去身上的衣服和紗布,除了形體還能看出他是人之外,他的五官依舊不似人類的五官,如同一個被硫酸灼燒過一般可怕。


    嚴丹沒有死,也沒有變異,主要歸功於9區的研發出的一種延緩變異的藥物,隻是那種藥物價格太高,嚴丹不得不鋌而走險,跑到縛龍道采礦。這裏雖然都是廢棄的舊礦,不過並不是沒有收獲。他和同伴發現了一條廢棄礦道下方、兩丈深度裏的塊狀礦床。


    哈曼人馬上就要來了,陸盟秘密準備的溫壓彈和核彈,都已裝備完畢,但是發生氦聚變所需的海玄晶礦,卻不多。所以,最近海玄晶礦的價格居高不下。嚴丹整理賬薄,自己能夠分配一些礦石用以購藥。


    前幾天,他的藥物用完了,他感覺自己開始有些不好的變化,所以他打算今晚就帶走朔玉自己的海玄晶離開這裏,不過他的同伴還沒有迴來,他需要等一會。


    放下手中的賬簿,嚴丹拿起身邊那小袋海玄晶,掂著分量,暢想著自己病愈後的生活,就聽到到石屋外傳來沉重的墜地聲,神色一凝,江南收好礦石和賬薄,像隻嗅到危險的獵犬,眼中露出森光,大踏幾步,走出了木屋。


    石屋外,夜風冷冽,飛雪連天,靜謐無聲。


    嚴丹眯著眼睛,漸漸適應黑暗的視線在河穀兩側的山坡掃過,兩側山坡地勢比較高,有樹林巨石,可以隱蔽身體,若是有敵來襲,必是來自兩側。


    夜風拂動長衫,衣袂鼓蕩聲再起。


    嚴丹警惕抬頭。


    一道破風聲,忽然乍響。一個人影從漆黑夜空衝了下來,在飛雪中激起尖銳嘯鳴,帶著無比霸道的殺意,出現在他的前上方,一拳唿嘯破風直擊下來。


    嚴丹沒有避讓,當他看清對方的拳頭時,他知道自己沒有時間避開,因為他能清晰地感受那個人如標槍般從天空射下來時,挾帶的那股厲狠肅殺味道。


    自從脫離作戰崗位,到礦井幹起苦力,那種嗜殺的味道,他已經好久沒有聞到過了,然而無論相隔太長時間,隻要一聞到,他便會警惕沉默,因為那是進攻者固有的霸道厲狠味道。


    嚴丹眼皮驟然挑了起來,因病毒損傷的胸腔裏散出一絲憤怒情緒。他久聞有些冒險者不事生產,而是偷竊搶劫其他礦工的勞動所得。沒想到,今夜這種人居然把注意達到自己頭上來了。


    他大步向前一踏,右腳啪的一聲陷入堅硬的石質地麵,沉腰屈膝,褲子刺啦一聲撕破,一條毛茸茸的牛一般粗壯的黑腿,裸露在夜風中,右腳沉重踩踏在地麵積雪的同時,他周身體溫驟然升高,一股巨大的熱浪自跨出的那條腿,向手臂湧去,一拳向著天上砸了過去。


    “砰!”


    兩拳撞擊在一起,一股強大的對撞聲響,如同一道響雷爆發。


    一股無形的罡風衝擊波,猛地一擴,嚴丹腳下地麵一震,激起了一層層雪沫,驚駭著兩側棲息的飛鳥,一陣陣撲棱棱亂響。


    嚴丹腳下堅硬的石質地麵上,開始下陷,緊接著,以一對腳印為中心,無數道細密的裂痕,出現在雪地上,伴著岩塊哢嚓哢嚓地脆響,向著四周蔓延,看上去就像是一道極大的蛛網。


    蛛網延展超出可視範圍,不知在古舊的河床上鋪滿了多大地方,隻是耳畔持續的裂土斷石聲響,難以抑製人的猜想。


    嚴丹低頭看著地上若蛛網般的裂痕,想像著先前那個人從天而降的一拳所產生的恐怖威力,有一種眩暈的感覺,隨後就發現有一股力量沿著右臂滲透過全身皮膜,全身蠅蚊蛆蟲爬滿般的酥癢刺痛。


    他心頭一驚,下意識地看向仍高舉的右臂,突地一陣裂痛。


    他恐怖地看著自己破爛的護甲如紙片般裂開,黑毛叢生的手臂上,竹節般粗大的肘關節裂開了一條縫,尚未待那條裂縫延展完成,另一道細縫似是發出一聲啪的輕響,緊接著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縫隙,相繼在骨節上出現,蛛網般的裂痕,通過手肘,向手腕和手臂延伸。


    那些裂痕所過之處,護甲也相應崩裂,化作片片枯葉,隨著山穀中的氣流,和雪花一樣,飛向空中。


    嚴丹喉間發出一聲咯咯嘶啞的聲響,想動一動身軀,感覺自己四肢,腰腹,胸口,背後和雙臀的皮肉骨頭仿佛不在自己身上。他聽到噗噗的東西掉地的聲音,緊接著就發現最先活動的右臂突然一空,像是變得輕鬆了不少!


    他抬眼看去,驚駭地魂飛魄散,他發現自己的手臂,正沿著蛛網般黑紅的創口,次第剝落,一個接一個地向地麵墜去!


    胸口劇烈地疼痛,他想低頭看去,卻詭異地發現自己的身體越過了自己的眼睛,往上飄去,當腦袋重重地落地伴著一蓬雪沫彈起並翻滾時,他突然意識到什麽,但是已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鮮血浸濕的瞳孔在瞬息擴散前一霎,他迷糊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如被亂刀劈砍一般,正沿著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血痕,化為一塊塊碎肉斷骨簌簌地墜下……


    空氣中開始飄散令人嘔吐的溫熱血腥氣。


    一個人影站在不遠處的一塊高大石頭上,帶著帽兜,看不見容貌如何,那隨風微蕩的風衣,已經把身材完全掩住,無法看出男女,顯得詭異。


    “是你,杜霖?”嚴丹的視線模糊,遲鈍的意識裏忽然浮現一個念頭,他怎麽也想不到殺自己的人是杜霖。


    石頭上,人影身體一縱,落到石屋前,掀去兜帽。石屋內的燈光有一縷落在他的臉上,來人竟然是傑斯卡。


    他伸腳將嚴丹的頭顱踢到一邊,撿起那個裝了海玄晶礦的小袋子,倒出一些,仔細看了看,興衝衝地塞進衣服裏,喃喃道:“原本隻想活動一下筋骨,卻不想發了意外之財。真是個好運氣。希望在那裏也能延續這個好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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