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店裏生意不好,賣衣服的女孩正無聊地托著下巴看著前方發呆。杜霖進來,她也沒有上前搭話。杜霖隨便看了看,就指了指兩件適合青年女性的服裝,讓女孩打包。女孩一看,頓時興奮起來。杜霖掏出一張綠色鈔票,卻沒有接過女孩的找零,讓對方把打包的衣服快遞到一個地址。


    “給你女朋友一個驚喜?”女孩一聽對方說要直接快遞,眼睛一亮。打包快遞這種事,她沒少做,顯然不少男顧客都喜歡以這種方式討女孩歡心。


    呃?杜霖一愣,然後忙不迭的點頭,在收件人上,寫了安紅的名字。然後趁女孩沒注意,將手機塞進打包好的衣服裏。


    杜霖猜測的果然沒錯。當臉色陰沉的童盛趕到那家服裝店,盯著牆角被貼上快遞單的包裹時,眼裏的愕然化作了沉默以及發自心底的怒氣。


    此時,杜霖正乘坐飛車連夜返迴21區。原本出來找樂子,卻差點被殺。他再也沒有膽量拿著生命去鬼混了。


    ……


    第二天,剛進辦公室,就聽見桌上電話響了。是邢興國打來的。


    “部長,我找到李衛甲了。”


    找到李衛甲,並不是發現到對方,而是抓到了對方。


    邢興國放下手機,看著地毯上躺著的那個昏迷不醒的中年微胖男子,轉頭掃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的黃汝舉,見其嘴角微勾,目中得意之色難以掩飾,不禁感到好笑。


    秘密抓捕李衛甲,是部長布置給他的任務。出乎他意料的是,部長讓黃汝舉也參與了這件事。


    邢興國和黃汝舉分屬不同部門,同一個樓裏,碰麵次數不少,卻很少交流。雖然情報部裁撤,相關職能被劃歸到行政部,但是情報部門陰翳兇險的形象,在普通人心裏,終究抹除不去,相對於和死物打交道的情報破譯科,和人打交道的信息監控科,更讓人退避三舍。


    此次,杜霖把安全部的黃汝舉拉進自己的部門工作,令邢興國有些詫異,卻沒有不解。從杜霖開口說出讓黃汝舉一同行動的時候,他就意識到部長想做什麽,想要什麽。


    黃汝舉是審問高手。雖然,他在前段時間沸沸揚揚的範元桂事件中搞砸了,但是委員會並沒有追究他的責任,據說是部長幫忙為其開脫,黃汝舉也因此向部長表達了感謝和親近的心思。


    這種邀請其他部門人員參與本部門行動的做法,是職場中的大忌,卻是情報部門慣常的做法。也是自從他跟隨杜霖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可是這次,杜霖卻沒有一絲顧慮。這讓邢興國對青年部長做事風格的轉變,感到奇怪,也感到興奮。


    基於多年的職業素養,邢興國敏銳察覺到杜霖在三個月前後的行事風格發生了變化。那些變化不是很明顯,可是卻能讓他身邊工作的人都能感受的到。以前的杜霖想的多,做的少,而現在,似乎更重視行動力,做事顧忌較少。


    邢興國將目光一行所在牆角的李衛甲,心思卻想到了那日自己和那位大佬的談話。那位大腦雖然看中邢興國,將其從軍隊中調入21區,卻沒有將其放在自身邊,而是讓他作為外圍暗子存在。


    五年前那件事情後,21區情報部門被行政部合並。邢興國因此得以調入情報部,後來還成為信息監控科科長。夜深人靜時,想起這番過往,邢興國暗想是否那位大佬應是讓自己背負著某種使命,進入情報部門。


    心裏播下報答大佬提攜之恩的種子後,邢興國開始慢慢培植自己的情報網絡。作為下屬,他曾經一度將希望寄托在杜霖身上,卻發現自己那位青年上司雖然聰明能幹,性格也陰沉深遠,可是缺乏做大事的狠辣手段,也缺乏洞察人心的縝密心思。而那兩點恰恰是一名優秀情報長官必備的素養。


    就在他失望無措的時候,杜霖從玄武鎮迴來。杜霖迴來後,似乎得到了明悟,開始主動作為,有意識地網絡自己人,並對開始展開一係列秘密調查,這是以前罕有的。而此次秘密抓捕財政部物資科科長,更有了情報工作的做事風格,展現了情報部門應有的霸道和果決。


    那次談話,大佬讓自己保護好杜霖,更讓他看到了情報部門應有的緊張和兇險。這才是情報部門應有的樣子。整日囿於辦公室裏的情報部門,怎麽能叫情報部門?


    在邢興國沉思興奮之時,黃汝舉也在考慮著眼前的事情。


    他是安全部的人。可是,在那次審訊範元桂失敗後,麵對趙風和錢和對他的威脅,就在現場的安全部部長李延冰卻無動於衷,好似自己和安全部沒有絲毫瓜葛一樣,這讓黃汝舉事後想起,恨恨不已,而對出言幫助自己解圍的杜霖則感激涕零。後來聽聞,杜霖在委員會上又幫自己說了話,他更是生起了投效之心。


    在營地這樣的部門,部門長官是部門員工的第一靠山。如果靠山不可靠,那麽那些員工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老老實實做好本職工作,安於寂寞,等待下一任領導看中自己提拔自己,一是改換門庭,重新找一個靠山。


    前一種選擇是主流。因為第二種選擇風險很大。改換門庭在職場中多會被質疑品行風骨。一個人一旦口碑風評不佳,這個人的職業生涯就算完了。不過,在職場中,選擇第二條道路的人從來不缺。因為他們渴望成功,渴望被重視,不甘心沉淪在默默奔波的群蟻中。


    那種對成功的渴望,對風評惡化的無視,不是來自於學識和勇氣,多數是來自於個人的經曆。黃汝舉便是如此。


    在黃汝舉的童年的一段時期,他遭遇過繼父殘暴的虐待。那是在他八、九歲時發生的事。一共持續了大約一年的時間,母親在外工作的時候,他通常是與繼父在農場裏獨處。繼父對他動輒打罵,開心會抽他一記耳光,無聊時會踹他幾腳,憤怒時會用變著法子虐待他。最常見的招數,就是用一條繩子套在他脖子上,像拴條狗似的,牽著他,讓他在農場裏奔跑,跑慢了繼父在後麵用鞭子抽他,跑快了繼父會猛地一勒繩子,將他掀翻在地,還是拿鞭子抽他。


    當母親看到他身上的傷痕問起時,他隻說自己不小心弄的。他不敢說實情,因為他很擔心繼父會殺他,他繼父不止一次威脅說:“你要是說了,我要把你活埋了,埋在田地裏,然後告訴你媽說你逃跑了。”


    一年後,他終於忍受不了無休止的虐待。一天裏趁繼父睡午覺的時候,用斧子砍斷了繼父的四肢,像以前對方對待他那樣,用繩子套在他的脖子上,向拖著一頭死狗似的拖著繼父,將其拖進屋子後麵的田地裏,在繼父驚恐萬狀的目光和堵塞在破布裏的嗚嗚哀求聲中,他快樂地唱著歌,這是他一年來心情最好的時候,在歌聲中,他繼父一點埋進了土坑裏,用腳踩實封土後,又在上麵蹦跳了一個小時。


    當黃汝舉主動投案進入警局後,他的母親急急忙忙趕來。看著母親驚恐的目光,黃汝舉冷漠地扭過頭去。如果說他最恨的是繼父,那麽第二恨的就是母親。


    他心裏清楚,母親是知道繼父虐待自己的。她可能不知道繼父虐待自己程度,但是她是知道自己受到虐待,以及虐待的頻率。她知道自己一天也沒過過好日子的,可是她以犧牲自己。來維持她的婚姻。


    從警局看到母親的那一眼起,黃汝舉就對那些應該保護自己關心自己,卻沒有做到的人,心存恨意。那股恨意是不會被其原諒的。這也是他背棄安全部,投向杜霖的主要原因。


    似乎悲慘的經曆總是會誕生出頑強的神魂。


    母親的漠不關心和繼父對他的無情虐待,令孩童時的黃汝舉處在殘暴權力壓迫之下。極度的罪惡導致他的神經始終趨於緊張、憤怒和衝突中,同時造成一些幻想。


    幻想導致他陷入焦慮、不安的精神狂躁狀態中,處於一種極不穩定的迷幻世界中,而當他處於這種狀況時,他手指一旦接觸到別人,他的那種幻想,就會轉移到別人身上。


    當黃汝舉被關入兒童教養所的時候,教師發現隻要是和黃汝舉玩耍的孩子,一旦黃汝舉帶有情緒去觸碰別的孩子時,那些孩子都會陷入一種怪異的不穩定狀態中。他們會隨著黃汝舉展現出同樣的情緒,做出同樣的行為。


    這種怪異行為很快被21區獲悉。21區對黃汝舉做了檢測,證實情況屬實後,將他帶離了兒童教養所,送進了訓練班。


    沒有保護的人,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一旦發現有可以依靠的靠山,會不假思索地靠攏過去。


    當黃汝舉感受到杜霖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滿欣賞的時候,他的反應之快,比豹發現一頭瘸腿的獵物還要厲害,立刻表達了向杜霖親近之意。


    令他高興的是,杜霖領了他的好意,並安排他參與這次的任務。他決定這次的活一定要好好做事,幹的漂亮才行,不辜負杜部長的信任。


    他看向地毯上的李衛甲,眼眸中閃過森然的目光。


    這是他的投名狀。這次可不能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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