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之榮心裏謾罵著、詛咒著、期盼著,但是他一切焦慮不安乃至憤怒,都隻能放在肚子裏。


    他必須使自己的身體保持靜止狀態,絕對靜止。他慢慢地控製住唿吸,他希望自己能像變色龍一樣,讓空氣中病毒和地麵的危險發現不到自己。


    然而,這段時間,黴運像四麵飄來的雪片向他聚集。他居然被自己的鼾聲驚醒,隨後,他聽到積雪被重物踩踏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他心驚膽戰地向下偷偷看去,一顆心頓時被狠狠揪了起來。


    他看見了下方有一雙赤紅的眼珠正閃爍著瘋狂的光芒,盯著自己。


    那隻童珊珊的比特犬,正昂著碩大腦袋,看著他,粘稠的口涎從大張的嘴角流出。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吼聲,不可思議發出輕浮的、似是譏誚的笑聲。


    在積雪的微弱反光中,桂之榮發現比特犬身體出現了大麵積黑色潰爛的斑點!那些潰爛斑點,如一道炸雷猛然在桂之榮腦中劈出四個字:變異病毒!


    比特犬與桂之榮對視片刻後,漫不經心地走到桂之榮騎乘的大樹下,張開鋸齒般的牙齒,四肢居然搭在粗大的樹幹上,開始沉默地攀爬。


    聽著指爪在樹幹上攀劃的吱吱聲音,桂之榮嚇得沒了人形。他甚至忘了手中已經上了膛的步槍,口中發出一聲淒慘無比的嘶嚎後,扯掉搭在身上睡袋,從羅網般的枝葉中,在一陣白雪紛飛中,從樹枝上跳下,連滾帶爬地向洞穴飛奔逃命。


    洞穴離桂之榮的大樹有五十米的距離,桂之榮跳樹時,身體和護甲的重量震麻了他的雙腿,落地狂奔時,埋伏在積雪裏的樹根如跑道上的跨欄,絆住了他的腿腳,摔得他頭昏眼花,這些,他都沒有絲毫計較,甚至沒有絲毫感覺。他的所有情緒都集中在一個字:跑!


    “救命啊——!”


    桂之榮身體在雪地裏翻滾著,大聲驚叫著,聲帶繃直如同一根就要拉斷的絲線。


    他感覺自己的魂魄抽離了身體,自己的感官和周圍一切都失去聯係。


    他像個夢遊者,在一片模糊中感應著周圍所發生時的一切。


    他似乎看到兩邊白皚皚的樹木都變成了奇形怪狀的惡鬼兇魂。它們在風雪中發出咻咻的聲音,似是已經聞到了即將要在空氣中彌散的香甜的血腥味道,正在一旁揮舞著手臂,向這邊衝來,要將他撕裂。


    桂之榮恍惚感覺到自己正在踏進陰曹地府,而四周那些邪惡的力量正在陰風陣陣的地府裏,等待了自己自投羅網。


    “老杜——救命啊——!”


    唿喊中,奔跑中,桂之榮發現自己又一次被積雪中的樹根絆倒之後,居然失去了方向。他試圖停下腳步,仔細辨認。但他的減速導致的後果,是身後可怕的粗重喘息聲,更加清晰地傳來。


    恐怖的低沉吼聲令其心跳如擂鼓,他聽到了自己的嘶聲裂肺的尖叫,那部分被抽離出身體的思緒隨著叫聲,又迴到了他的身體,狠狠撞擊著他脆如饊子的心理防線。


    整個森林都成為了桂之榮的夢魘,身後的嗜血低吼好幾次將他擊癱在地上了,但每一次強烈的求生意誌都將他堅實有力地拉了起來。


    “救命啊——!”


    桂之榮僅憑著肉體的本能維持著雙腿的速度。他似乎感受到身後腐爛的溫熱惡臭正吹拂著自己頸後的軟毛,他似乎感受到比特犬尖刀般的利爪抵近了自己。


    就在他內心裏充滿了無盡的絕望時,空中傳來一聲厲嘯,一道黑影從天而降,如狂風橫卷,亂了桂之榮頭頂的飛雪,向其身後衝去。


    聽著自己的鷹在身後撲騰搏殺的啼鳴,桂之榮不敢迴頭。他依然像隻發瘋的野豬一路狂嚎著奔跑。


    不過,鷹的啼鳴將他的一絲理智拉迴到頭腦中。他一邊跑,一邊向肩上摸去,沒有摸到步槍,他才意識到從樹上跳落時,不知丟到哪裏了。


    桂胖心中正懊惱著,突然一腳踩空,身體一個趔趄,隨即就感覺身體翻滾向下落去。


    原來他剛一分心,沒注意前方地形,一腳落空。雖然後背落在鬆軟厚重的雪層上,不過深坑和地表不小的落差和他可觀的自重,依舊讓桂之榮覺得五髒六腑都要被震裂了。


    桂之榮痛苦呻吟著,惶恐睜眼,突然感覺到積雪噗噗落下,在落雪的同時,他看到了一個人的身影,從頭頂的坑洞中衝過。


    那個身影在一片飛揚的雪粉中影影綽綽,看不清晰,不過桂之榮卻立刻知道那人是誰。


    在他目光狂喜的一瞬間,一切開始模糊起來,黑暗如墨汁在眼前鋪灑暈染開來。桂之榮的腦袋一歪,很愉快地昏死了過去。


    ……


    看到手電光束中麵目全非的比特犬,杜霖牙關驟緊。


    似乎感受不到電光的強烈刺激。比特犬瞪著血紅的眼珠,看著手電筒,牙齒發出的喀喀的聲音,就像樹枝在冰的重壓下發出的動靜一樣。從它的神情上看不出喜怒,隻有撲麵而來的死亡氣息。


    杜霖沒想到作戰獸也會中毒。若是和童珊珊有過接觸的,都有可能中毒的話,自己會不會也被傳染上?


    他忽然想起傳送過來的時候,自己抓過對方的大腿,心裏發毛,轉念一想,當時還沒有進入這片森林,童珊珊當時應該也沒有中毒。


    壓下心頭的恐慌,杜霖穩住握槍的手。


    比特犬沉默而兇狠地與手電筒對峙,似乎有些遲疑。


    發現這條巨大的惡狗盯著手電筒的模樣,杜霖覺得它的智力下降的太厲害了,同時,杜霖也有時間去仔細觀察那頭渾身散發著惡臭、長著白森森犬齒的大狗。


    光束下,比特犬的碩大鼻子潰爛地沒有了形狀,一隻爛的隻剩一半的耳朵晃在左邊,前胸有一道一尺多長,寸半深的傷口,傷口處皮肉翻開,能看到一片死灰色的幹肉。


    它的麵頰上也斜帶著一條傷口,那傷口像孩子嘴似地往外翻著,裏麵露出的皮肉都已腐爛發白了,散發惡臭的口涎順著它撕裂的口角向下滴淌……


    難道這家夥和什麽異獸戰鬥過?


    杜霖離開隊伍兩天多時間,不知道這段時間中,在比特犬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杜霖盯著比特犬的血紅眼珠,發現它的眼珠有些異常,它的瞳孔中似乎出現了一團濃黑色的的霧氣。那股霧氣在不停地翻滾著,如同一頭野獸在掙紮嘶吼。


    比特犬低著頭,目光從手電筒移開,盯著光束之後的黑暗,看著手持左輪槍的杜霖,發出不安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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