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霖腦海中,那尊伏臥的大象,不再是趴伏的死物,而是活了過來。


    它猛地睜開雙眼,巨大的眼瞳如綠色燈籠一般懸浮在虛空中,看向杜霖的目光陰寒猙獰,猶如蛇的豎瞳,流露出一種對生命絕對冷酷的肅殺。


    咆哮聲中,大象張開大口。那張獸口迅速擴展,眨眼間,便包裹了四周天地,掛在虛空上方。


    一根根長達百丈的森白利齒,從獸口驀然冒出,仿佛是天地間隻有那一口獠牙撐柱天地,觀之驚心!


    而杜霖就在那獸口之中!


    令杜霖膽寒的不是對方牙齒的無邊巨大,而是那口中依然哀嚎不滅的一些神魂。從那些靈魂的虛弱形象來看,赫然就洞穴廣場劍石中幹癟的野獸屍體。


    這個洞穴居然就是大象的巨口,而自己居然在大象口中!


    在大象的嘯聲中,杜霖全身劇痛,眼前出現無數火紅光芒,如無數根針刺紮在杜霖的靈魂上。


    杜霖一口鮮血噴出,發出淒厲的慘叫時,他感覺自己的魂魄,無法再保持和肉身的融合。那腦中浮現出來的虛影,也逐漸變得更真實。那空中的那個獸口正要吞噬著自己。


    這一切令杜霖毛骨悚然!一個念頭突兀地出現在他的意識中,難怪洞穴中的屍體都是保持抗爭的姿勢,且骨骼完整,原來他們都是靈魂被吞噬而死的。


    杜霖沒有了身體的感覺。


    他的眼眸裏全是無法掩飾的驚恐與震撼。


    他感受到那些尖銳牙縫中,那些痛苦掙紮的靈魂,每一個都麵目猙獰、兇惡無比。


    死亡的陰影籠罩杜霖的心神。杜霖心中的恐懼,愈發濃鬱。


    他想逃跑,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指揮自己的身體,就像和自己身體失去了聯係,同時他也絕望地發現,在對方龐大靈魂攻擊下,自己的靈魂就像是被磁石吸住的鐵屑,飛速地向那張大口奔去!


    恍惚間,他聽到自己口中發出淒厲的慘叫,他感覺到思維開始遲鈍,他的眼神開始渙散。他的靈魂受到了那獸口中的吸攝力牽引,已經開始脫離肉身的軀殼。


    這一切發生地太快,快的杜霖束手無策,隻有引頸受戮。然而,就在此時,詭異的一幕,突然出現!


    大象似是受到了幹擾,即將享受新鮮靈魂的大口驀然一頓,露出遲疑。


    但這遲疑隻是瞬間就消散。隨後,吼聲戛然而止,虛空中的那張如深淵般駭人的大口也疏忽間消失。杜霖感覺自己的靈魂停止向外離散,如同失去牽引力的皮筋,一瞬間又全部彈了迴來,填滿了自身。


    靈魂迴歸身體的一瞬,杜霖發覺自己的身軀在空中倒飛,隨即後背撞在一塊劍石上,反彈落地時,頭腦內猛然掀起一股巨痛,疼痛如潮水襲來,擋無可擋。


    就在這時,杜霖感覺到一道黑影飛速衝到自己身前,有根柔軟的東西撬開自己的嘴唇,一顆溫軟的圓球滾進口中,心驚之餘,一股熱流從口中,向四肢百骸散開。


    熱流向全身散去,周身的劇痛立刻緩解,有種暖洋洋的舒服感覺。這種舒服放鬆了其心神,撫平其緊張的意誌。杜霖隻覺得頭腦沉沉,脖子一歪,昏迷過去。


    醒來的時候,杜霖感覺臉上有一根軟噠噠的東西在不停遊走,散發著粘稠腥臭氣味,心頭微驚,緩緩睜開了眼,看著一臉驚喜的小象,心神頓時鬆弛,滿心都是絕後餘生之感。


    杜霖喘息躺了好一會,覺得周身溫暖,沒有一絲一毫的痛苦,才從地上掙紮坐起,目光畏懼而複雜地看向平台上的那頭大象屍體。


    他將口中的神經核吐出還給小象,掙紮起身,走上中央高台,他身體恢複如初,隻是精神依然有些委頓。


    他來到大象屍體前。小象顛著屁股,緊隨其後。


    ……


    杜霖站在平台上,看著眼前這具龐大的象類異獸的屍體,似是穿透雕像般的軀體,看到了之前不可能感受到的那團冰冷的虛影。此時,他的腦中恍惚間出現一個意識。他知道了大象的異獸物種名稱:冥象。


    冥者,明之藏也。這異獸看似笨重,卻將最致命的武器藏於體內,對敵人進行非接觸性攻擊,著實令人恐懼。


    麵對冥象體內那團極度不穩定的虛影,杜霖恭敬站立著,心裏不敢生出任何不敬。


    他沉默地目視著冥象的巨大屍體,他能清晰感覺到那團虛影此刻同樣沉默地看著自己身旁的小象,眼中充滿了無限的悲傷不舍。


    那種舐犢之情讓杜霖麵部隱隱有些僵硬。他不再猶豫,右手食指按在眉心,指甲在眉心處劃出了一道血痕,將手指上的鮮血,按在麵前大象屍體的眉心。


    血珠甫一接觸大象屍體,便消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在消失的一霎,杜霖感應到靈魂被傳來撕裂感,那是他的一縷靈魂被割裂出去。


    與此同時,另一縷陌生的涼意驀然出現在他的眉心中。那是冥象交付給他的東西,一縷靈魂類的東西。


    當那縷涼意,進入杜霖的眉心後,杜霖的腦中像是突然塞進了幾十顆硬梆梆的卵石,感覺整個頭腦快要擠爆,堵的發慌,漲的難受,他痛苦捂著腦袋,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杜霖的蘇醒,不是小象塞進他口中那枚神經核,而是與那個恐怖的虛影達成神魂的契約,對方才放過了他。


    神魂契約,是乾平大陸生物之間的生死約定,具有極強的約束性,任何一方,違反契約的約定,魂魄立刻就會灰飛煙滅。


    簽訂神魂契約,是冥象放過杜霖的條件。


    契約之所以叫神魂契約,而非靈魂契約,是因為這個世界不止有靈魂一說,隻有神魂的概念。


    當大象的那縷涼意進入杜霖眉心後,杜霖意識中忽然出現了“神魂”二字。他愕然發現這個世界,還存在比靈魂強大的一種物質,叫神魂。


    在杜霖那個時空,靈魂和身體是構成一個完整人的基礎元素。靈魂是具體的,個人的。它不可以,也不可能和別的靈魂發生直接的聯係。它是被拘在每個具體軀殼裏的、精神性的東西。


    而這個世界,出現了和靈魂並存的神魂。和靈魂相比,神魂不是封閉的。它完全是活生生。它可以從肉體的軀殼中自我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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