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漢子是麻三手下第一打手,身體看似如竹竿,風吹即倒,實際上,卻是一身銅皮鐵骨。戰鬥力之強,非一般人可比。


    瘦高漢子邁著大步,蹬蹬蹬衝出人群。隨著其鐵板般的巨足落下,積雪砰砰炸開,如山崩湖塌,向四周飛濺,強大的氣勢,與其狠毒猙獰的相貌,化作了一種強大的威壓,撲向杜霖。


    與他比較,撐傘的杜霖就像風雪中搖擺的枯草,搖搖欲墜,弱不禁風。


    “你死!”


    瘦高漢子暴喝一聲,大張的口腔在雪夜中亮得像個燃燒的爐膛,缽盂般大小的拳頭,閃電轟來。


    這一拳,他在邁出第一步時就開始發力。


    三步之後,他的渾身力量都聚集在那搗出的一拳上。


    此拳一出,務必要讓對方在這一拳下,沒有絲毫反擊之力,身體倒卷,血肉橫飛。


    瘦高漢子似是看到了對方的臉在自己拳頭下皮開肉綻,鮮血四濺的淒慘場景。那種重拳入肉的感覺讓他暢快!他的眼中露出狂喜。


    下一刻,他就會享受到那些感覺。


    杜霖沒有避開,依舊安靜地撐傘不動。當對方狂喝著,他忽然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杜霖沒控製這具肉體的能力,卻依然能共享這具身體的感官,依然能感覺到四周的變化,所以,他和“他”一樣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拳頭,砸向自己的麵門時,他驚慌了。


    “快躲呀!”杜霖大叫著提醒“他”。


    “他”怎麽能閉上眼睛?這不是要挨揍嗎?但是,他聽不到自己的叫聲,因為現在是“他”控製這這具身體。此時杜霖的一切言語動作,都不由不得他自己。


    杜霖的身體沒有出手格擋,也沒有側身閃避,隻是閉上眼睛,隻是深吸一口氣。


    當鴕鳥遇到危險時,會閉上眼睛,把頭插進沙土中。當駱駝在沙漠中遇到沙暴,會匍匐在地,閉上眼睛,等待命運的安排。


    不過,它們都是在危險降臨時,緊張而顫抖地閉上眼睛。而杜霖的身體閉上眼睛後,神態卻很安詳。隻是杜霖的睫毛在微微顫抖,害怕到極點。


    “臥槽!快躲呀!”杜霖心中極度恐懼,怕的要死!就像看到恐怖片中一個青麵獠牙的厲鬼緩緩出現在主角身後,而自己作為觀眾,心中隻能無助地、絕望地狂吼。


    杜霖內心的恐懼值,如點著了屁股的火箭一般,急速飆升,而他的身體卻給人一副詭異的安詳。他右手舉傘,閉目自持,一副“世人說我、羞我、辱我……唯有盡他、由他、任他”的冷酷高僧模樣。


    看著杜霖的姿態,抵近而來的瘦高漢子覺得有些怪異,心中升起一絲不祥。但一想到自己這一拳能擊穿三寸厚的木板,那絲不祥,瞬間被胸中的戾氣與傲氣取代。


    然而,那個骨節高聳如鐵的拳頭,穿透飛雪,衝到杜霖鼻前一尺處,突然僵住了,像是一隻高速的飛蟲突然被下落的一滴鬆油黏住,無力再推進絲毫。


    瘦高漢子麵色一驚,發覺身體突然失去了著力感,自己如同陷入了泥沼中的惡狼,他想收拳,卻陡然發現胸口異常憋悶。鼻腔內沒有氣息的流動感,感受不到絲毫雨水的濕氣。


    吸不動氣!!!


    瘦高漢子的一臉猙獰變成了茫然,隨後變成了驚愕,最終變成了極度的恐懼!


    他怒睜雙眼,拚命地張大嘴巴,卻清晰地感受口鼻竟然什麽也唿吸不到。


    他的脖子開始向上伸長,喉結在枯瘦的脖子上就像一隻雞蛋,擠壓在氣管上,無法上下移動。


    胸口越來越憋悶,他感到自己就像是跳脫了湖水、在岸上大口喘息的魚兒。


    瘦高漢子忘記了自己是來殺人的。他忘記了敵人就站著麵前。


    他痛苦地抓撓著自己的脖子,好像一隻毒蟲正在他的脖子裏瘋狂撕咬。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隻覺得胸口越來越沉重,仿若有萬座大山壓來。


    他想唿救,喉嚨裏卻隻能發出嘶嘶的聲音,就像一條被扼住脖子的蛇在奮力掙紮。


    他的眼球充滿血絲而凸起,他驚恐地四處張望,希望能抓住救命的稻草。然而,他看到隻有飛雪。


    他看到一片片雪花,從黑色的天空落下,在落向自己的時候,卻像是被一張無形的膜阻攔,在他眼前反彈,化為水霧,消失不見。


    他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飛雪怎麽會在自己身體外反彈。


    他扼住自己的喉嚨,他沒有找到那隻中扣住自己氣管的無形手,也無法思考雪花為何進不了自己嘴中,因為有一股讓他無法唿吸的力量,還在不斷地加壓,緩慢而堅定地擠壓著他胸口的兩片肺葉。


    他摔倒在地。


    他的身體開始顫抖,四肢也無法控製的顫抖起來。


    蓬!蓬蓬!蓬蓬蓬!!


    他的身體開始拍打著身下的積雪,速度越來越快,就像是個拚命拍打翅膀、想要從草叢裏飛起的斷翅的鳥兒。


    發自他喉結骨頭摩擦的“咯咯咯”聲響,淹沒在一連串拍打聲中。身下的雪水四處飛濺。


    瘦高漢子的異常表現,震驚了所有人。


    街道兩端,無數雙眼珠都瞪了出來,他們看到瘦高漢子不知為何頹然倒地後,幹瘦的身軀瘋狂拍打著地麵積雪,如同沒有拔掉電源的氣泵,被扔到雪地中,突突突地亂彈亂蹦,拍打著地麵雪沫四散飛濺。


    在眾人眼中,瘦高漢子如被一個無形的大手揪住頭發,像一條死蛇,在雪地裏上下亂抖,更像是山西大師傅,瘋狂抖動著發好的麵團,將砧板上的麵粉擊打著四處飛揚。


    瘦高漢子身體飛速地撞擊著地麵,速度越來越快,迅速變成一股淩厲的氣勢。飛濺的雪沫擴散到兩米開外,甚至將杜霖都籠罩其中。


    這股氣勢,令人驚悚。


    很快,一聲砰的暴響傳來,像是慶功的香檳酒的瓶塞迸出瓶嘴的短促聲響,瘦高漢子身體中有什麽東西被擠裂,隨後就是“嗞嗞”極刺耳的撒氣聲音,如同無數滴雨水落進了沸騰的油鍋裏。


    前一聲,是瘦高漢子體內氣脈血管膨脹爆裂的聲音。


    隨著那一聲暴響,瘦高漢子軟軟地癱倒在一灘冷冰積水中,成為一個失去骨架支撐的人形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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