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寧王府的酒宴,來的都是朝中重臣,還有皇親國戚,所以必定是寧王親自下帖邀請。以寧王的身份,不請自來乃是大不敬之罪,所以赤烈都一定是受邀而來。


    寧王作為如今皇室之中,除皇帝南宮炤之外,位份最高的皇族,竟然私自宴請外邦使臣,屋頂上的三人著實有些搞不清寧王要做什麽了。


    而從赤烈都入府之後,王府大門便關了起來,表示再無客人。而今半個朝堂都被請來,趙兌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卻沒在受邀之列,玉天揚不禁猜想,難道這寧王也要走李渤季的老路不成?


    酒宴開始了,寧王高居首座,眾大臣左右落座,堂中鼓樂齊奏,數十美人翩翩起舞。堂中眾人各個喜笑顏開,酒宴熱鬧非凡。


    三人在屋頂靜靜地看著這絕不簡單的酒宴,發現那六個丹鼎道人,竟然恭敬地站在大堂角落之中。


    方既仁看的咬牙切齒,寶劍立時出鞘,罵道:“這幾個無恥之徒,果真是受寧王驅馳!簡直豈有此理!走,我們殺將進去,攪了這荒唐宴席!”


    河六四急忙拉住師兄,勸道:“我等前來,是為弄清楚寧王此舉的目的,不急殺幾個小人,師兄暫且等等吧!”


    方既仁氣哼哼的將鐵劍收迴劍鞘,靜了下來。


    隨著時間流逝,酒宴過半,寧王擺擺手屏退獻舞的美人,舉杯起身,對眾人說道:“酒食簡陋,還望諸公莫要嫌惡!本王,敬諸公一杯!”


    一杯飲下,一個侍女急忙為寧王添酒。杯滿,寧王笑吟吟對眾人說道:“本王今日宴請諸公,有誰知,本王何以如此?”說著,看向了付珩。


    大司徒付珩隻是微微一一笑,並未說話。


    在座百官之中,除了大司徒付珩的官職最高,便是衛將軍劉昌了。見付珩並未說話,劉昌開口說道:“寧王殿下請我等前來,定然是有大事相告,難道還真是為吃酒不成?”


    寧王見有人接話,不再尷尬,笑嗬嗬說道:“衛將軍所言極是,本王自然不隻是讓諸公吃這酒宴!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可謂國泰民安!然這普天之下,卻獨有一人,終日置身水火,苦不堪言!天下富庶,唯其飽受劫難!諸公乃家國棟梁,世間名流,豈能坐視不理?”


    中書令朱可問道:“不知殿下所指,是何人呢?”


    寧王神情肅穆,沉甸甸道出一句:“正是當朝聖上!”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更有甚者嚇得瑟瑟發抖,忍不住左顧右盼,生怕瞧見了青吏司的密探正在此處!


    禦史中丞田斯,站起身有些惱怒,卻仍是恭敬地說道:“殿下宴請百官,下官不敢不來!隻是如今聖上安好,又有丞相主政,朝局清廉,民生安穩,殿下何來聖上置身水火之言?即便聖體有恙,我等皆乃忠義之臣,自然虔心祈求天地,盡心輔弼丞相,朝局一樣如初!殿下此言,我等惶恐,還容我等告退!”


    田斯說完,扭頭望向群臣,見有許多人點頭附和他,便帶頭對著寧王推手行禮,準備退去。田斯這一席話,其實也是在暗中提醒寧王,如今趙兌權傾朝野,眼線遍布京都,不能胡說八道。


    衛將軍劉昌站起身來,大罵道:“田斯!你這貪生怕死之徒!寧王殿下不過是說幾句實話罷了,你便如此恐懼?!”


    侍中房補也喝道:“田斯!枉我平日裏將你視為好友,竟不知你這般畏死!”


    田斯叫道:“難道你要我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不成?!”


    朱可也說道:“我等並非貪生怕死!隻是如今朝局安穩,斷不可再行李渤季之愚啊!陛下若是受了委屈,暫且記下便是!我等皆是忠君之人,必定會盡心竭力,輔陛下成事!隻是如今,還不是時候!”


    侍郎皺固卻說道:“寧王殿下隻一句感慨之言,便讓諸公這般畏懼,既然如此,何必屈尊至此?去丞相府做個屬臣豈不更好?”


    衛將軍劉昌也說道:“就是!隻是借酒直言,難道丞相還不許人說話了不成?”


    一時間,酒宴變成了街頭鬧市,百官更是分作了左右兩派,一方高昂,一方畏懼,吵得不可開交。


    終於,一聲咳嗽響起,百官尋聲望去,竟是付珩正在慢慢起身。百官見狀,皆不再吵嚷,而是靜靜地望著這個德名極高的三公之一,大司徒付珩。


    付珩站起身來,像是費了大力氣,連連咳嗽,氣喘籲籲。抬眼掃了一眼百官,弱聲說道:“殿下的話,還未說完。殿下並非是對丞相無禮冒犯,諸公若這般畏懼,大可離去!隻不過,若是丞相在此,定然也和老夫一樣,願意聽殿下把話說完!”


    說罷,又顫顫巍巍地坐了下去。


    劉昌等人聽聞,輕蔑的掃了一眼對麵眾人,然後也坐了下去。


    眾人見付珩都是這般說,一時間也不敢再吵,更不敢隨意離去。畢竟付珩與李渤季一樣,乃是三朝老臣,四世三公,人望極高。連他都這麽說了,這些文官又能說什麽呢?於是便也老老實實的坐了下去。


    付珩之所以能一句話安撫住所有人,是因為他與李渤季一樣,是朝中文官和清流的領袖。江華府一帶的名門望族,多是與付珩沾親帶故,故而他在文官眼中的地位極高!


    寧王一直站在首位上,靜靜地看著百官爭吵,直到付珩起身相勸,寧王一語未發。


    見百官全部坐了下來,並無一人離去,寧王這才笑了笑,說道:“付老太公所言極是!今日,即便是丞相在此,本王也要把話說完!如今天下安順,朝局卻是離亂!丞相擅權,聖上遭禁,我等大安臣子,豈能坐視不理?丞相任司空之時,設青吏府監察百官,任丞相後,構陷高氏計取兵符!如今天下,也就隻有本王與諸公,敢在私宴上感憤幾句!而即便如此,諸公仍是畏那青吏司之暗使如虎無二!朝臣若皆是這般,陛下還有親政之日嗎?”


    聽完寧王沉痛無比的一席話,堂上百官皆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寧王這一番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大家,他要替陛下除了趙兌。方才剛剛顯露出這個意思的時候,百官具是怛然失色,可如今大司徒付珩,衛將軍劉昌這些三公九卿之列,皆與寧王同心,百官也開始猶豫了。


    這時候,朱可開口問道:“丞相以酒宴召來我等,此時又這般激昂慷慨,想是有了對應之計?”


    寧王就等著有人問出這句話,大笑道:“本王既召諸公赴宴,必是成竹在胸!在座諸公皆是朝廷棟梁,品性德操亦是俱佳,本王敢與諸公言說,便是堅信諸公能與本王同心,清君之側!”


    雖是沒說清楚他有什麽計謀,但寧王的話說的十分巧妙,他召百官前來赴宴,是信任他們,是將他們視作忠臣良將,如此一來,百官心中的排斥與懼怕,倒是消了許多。


    劉昌也站起身叫道:“我朝祖製,不設丞相!趙兌擅權欺主,保不齊那一日便會拿出個禪讓的旨意來,言說陛下讓位於他!彼時,在座諸公是大安之臣,還是趙賊之奴?”


    田斯仍是膽戰心驚,顫抖著說道:“可,可當初太尉奉衣帶詔起事,多少老臣死於非命?如今殿下又要如此,萬一丞相又謀下當日高氏慘案,我等如何自保?”


    寧王笑道:“李渤季忠肝義膽,卻是沒有腦子!憑那區區百人便想拿下趙兌?癡心妄想!趙兌熟讀兵法,深諳權謀,這點伎倆自然對他毫無用處!可本王卻不是李渤季,我與諸公,不以衣帶詔盟約,隻憑諸公一誓即可!就算諸公不願與本王共謀大業,隻要守口如瓶,本王絕不擾你清淨。如若不然,那本王府裏養著的高手,便有了用處!”


    朱可聽完,眉頭一皺:“殿下是說,殿下既不是奉了衣帶詔,也非得陛下密旨,隻是起了清君側之心,便有了今日之舉,是嗎?”


    田斯聞言,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殿下皇親貴胄,府中養幾個高人我等明白!隻是此事非同小可,若無陛下旨意,何以召百官,謀劃鋤奸計?”


    百官聞言,瞬間開始附和朱田二人之言,對寧王並沒有奉旨辦事,開始表示出極其的不信任。


    寧王臉色難看了起來,劉昌等人也是氣的臉色鐵青,開始大罵群臣。


    這時,許久未曾言語的付珩終於歎了一口氣:“諸公啊!”


    百官聞聽,再一次靜了下來。


    付珩環顧百官,痛心疾首的說道:“常言道,君憂則臣辱,君辱則臣死!而今陛下被軟禁在宮中,諸公不思救計,隻圖自保,當真令人齒寒。我大安立朝百餘年,何曾有過權臣欺主之事?想當初太祖,高祖,驅逐外敵,廣擴版圖,那是何等的英雄?能有此功業,除太祖高祖銳執英斷,還靠忠臣良將竭力輔佐!而今朝中權臣當道,聖主受辱,諸公自詡忠心不二,卻不敢行救主之事,百年之後,有何麵目見先人?有何麵目見陛下?趙兌之功,確是無雙,可居功傲主,奪取兵權,絕非人臣之為!寧王殿下不齒他這般欺君,決心鋤賊,可謂忠肝義膽!諸公以為,寧王殿下設酒宴召群臣而來,隻是為求得諸公助益?寧王殿下敢有此念,必是準備萬全!召諸公前來,無非是想給諸公留條後路!若是日後寧王殺賊功成,皇權歸一,陛下聽聞諸公因畏懼趙兌而不敢勤王救主,該是何等的悲痛,何等的寒心!諸公,還能保下如今這一場富貴嗎?”


    付珩這一席話,說的抑揚頓挫,慷慨激昂,老邁的身軀也隨著言語而不斷顫抖。一番話說罷,更是險些跌坐在地。


    寧王急忙走上前,扶住付珩,故作悲痛而又感激之態,道了聲:“多謝付公!”


    而百官聽聞付珩之言,一個個更是羞的低頭垂眼,無顏再有二話。也隻有朱可,還緊緊地皺著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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