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六四的性情再直率,此時也明白了雲歌為何與自己慪氣。昨晚自己礙於道門同宗之情,並不好出口相幫雲歌,隻能斥責雲歌。沒想到這一個無心之舉,竟然惹得雲歌如此不悅。


    不過,河六四還是覺得雲歌有些太過矯情了,如此一件小事,大可不必如此。再說,河六四一向待她若親生妹妹,平日裏更是寵溺至極,怎會怠慢了她?


    為此,河六四的多少感覺有些不痛快。


    櫻芙看出了河六四的苦悶,不禁莞爾一笑。


    她本就沒生河六四的氣,所作的一切也不過是為雲歌出口氣罷了,此時見自己的心上人愁悶不已,輕聲問道:“我且問你,雲歌遇見你時,是在什麽地方?身旁可有同伴?衣食是否豐足?”


    河六四一愣,迴道:“初次見她,是在文定縣,孤身一人,破衣爛衫。與災民爭搶食物,被人當做災星惡煞,避而遠之!說實話,當時我和既仁哥,還以為她是個男孩兒!嗬嗬嗬...”


    櫻芙聞言,臉上浮現出一絲疼惜的神情,迴頭望了一眼坐在馬車裏生悶氣的雲歌,說道:“真是可憐!”


    這一路行來,櫻芙和雲歌的感情升溫極快。櫻芙本就有個妹妹櫻早,而且性情與雲歌有幾分相似,櫻芙自是對雲歌十分喜歡。而雲歌更是毫無心機,櫻芙問什麽就說什麽。與河六四如何相遇,一直到如今的經曆,早就講給了櫻芙聽。


    櫻芙繼續說道:“她自苦難之中遇見你,從未擁有過的關懷來自於你,從未體會過的寵溺也來自於你!把她從孤零零的苦難姑娘,變成如今四五人攜手並肩的,是你。為她驅除汙名出盡惡氣,使之日日開心不已的,也是你!你既然讓一個姑娘完全接納了你,把你當做心中至重之人,除你之外再無人可比擬!如此,你豈能在她麵前,與他人歡聲笑語,冷落了她?你當她是親妹妹,她何嚐不將你視作新兄長?而且,是最重要,最珍貴的兄長!”


    河六四呆呆的站在荒漠上,直勾勾的盯著櫻芙,沉默不言。


    他知道雲歌對自己的感情,但他從未想過,雲歌對自己,竟是如此的金蘭之情!


    此時再迴想自己之前對雲歌的態度,河六四懊悔不已。


    日暮西山,黃昏降臨。


    眾人此時已離開蜚蠊之地許久,一路上多虧有河六四的隱身符,將眾人的氣息藏的嚴嚴實實,除了不慎撞見的異獸之外,再無大股的異獸來襲。


    經過與櫻芙的深談之後,河六四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再也沒有與河垚師徒交談過什麽。


    又走了許久,眾人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蕭瑟幹枯的樹林,占地約有半裏,樹木稀疏,枝葉凋零。


    不過,在這無垠的荒漠之中走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出現了一點綠色,倒是讓眾人感覺十分舒服。


    河六四當即決定在此休整,造些粥食,補充體力。


    隨意找了幾塊石頭架起鐵鍋,眾人拾了些幹柴點燃,好歹煮了一鍋粥。


    食具皆是從玉天揚家中帶出來的,河六四本以為此行應是從速,想不到還真的用上了這些東西。


    一眾人圍著鐵鍋席地而坐,靜靜的喝著稀粥。


    雲歌向來貪吃,小小年紀,身體纖細,卻是能有著幾個壯漢都吃不下的食量。


    河六四見她吸溜溜的喝完了第五碗粥,翹首望向鐵鍋,像是還想吃的樣子。


    可此時鐵鍋已經見底了,河六四看她這副樣子,伸手便把自己手裏的碗遞了過去。


    雲歌大喜,剛要伸手接過來,然而一看是河六四,氣哼哼的一噘嘴兒,扭頭不理河六四。


    河六四尷尬不已,見玉天揚在一旁偷笑著,也隻得報以苦笑。


    櫻芙見河六四那副尷尬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用肩膀擠了擠雲歌,笑道:“人家給你認錯,你便饒了他吧!嗯?”


    雲歌傲嬌的抬起頭看了看櫻芙,見櫻芙笑著衝自己使眼色,轉眼又看了看河六四。


    河六四急忙討好的笑著,將手中的碗遞了過去。


    雲歌想笑卻又抿著嘴,故作勉強的接過碗來,說了聲:“哼!那本姑娘且先饒了你!”


    說罷,吸溜溜的喝起了粥,心中更是美的快要上天去了。


    姑遙見雲歌又喝了一碗,驚歎道:“乖乖,餓死鬼托生!”


    雲歌眉毛一束:“臭小子,你說什麽?!”


    姑遙仰起脖子叫道:“我說你是豬!”


    “我殺了你!”


    就這樣,在兩個孩子的吵鬧聲中,夜幕降臨了。


    是夜,兩女上了馬車休息。而方既仁則是被河六四抱下了馬車,放在皎潔的月光下,使其沉浸在明月光芒中。


    天地之間,日與月皆有精華。天罡教認為,修道之人采集日月精華,對人身和魂魄有著極大的助益。


    玉天揚抱著長弓,倚著車輪,如同一個俠士一般淺眠。


    姑遙跟著師父坐在火堆前打坐入定,不過看起來姑遙根本就坐不住。


    河六四負責守夜,此時也正看著天上淒美的皎月入神。


    自己離開宿海縣已經幾年了,從一開始心心念念想要迴到家鄉,保家人親朋一世平安。到如今,河六四已經決定要將大日聖佛教徹底鏟除。


    河六四也記不清,自己的心之所向是從什麽時候發生改變的了。


    就像自己也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身邊有了這麽多不可割舍的羈絆。


    最開始,這份羈絆中,是師兄,是師父,是師門。


    到後來,便多了李氏,多了雲歌,多了櫻芙和玉天揚。


    直到現在,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河六四不能輕易放下的。


    尤其是櫻芙,自從與她相處以來,這個英姿颯爽,卻又心思細膩的女人,給了他許久未曾體驗過的柔情。與她在一起,河六四莫名的感覺每日都很開心,做什麽想什麽,都有人理解。


    最重要的是,自己夢見丹娘的次數,越來越來少了。


    其實早在坍塌的地宮之中閉關時,河六四便沒怎麽夢見過丹娘。但河六四覺得,那是因為自己正處於突破入聖境界的重要關頭,心念所致,皆是修為,所以無暇顧及兒女情長。


    可現在,自己出關雖是不久,但卻也一次都沒有想起過丹娘。


    要不是知道了雲歌對自己那無法割舍的親情,河六四甚至都忘記了自己也有段無法忘懷的感情。


    “或許,她的孩子已是三四歲大的頑童了吧!”


    河六四如此想著,忍不住一聲長歎。


    “道友深夜歎息,似是有著萬千心事,可否能與貧道說說?”


    河六四聞聲望去,隻見河垚正在笑著看自己,腿上躺著唿唿大睡的姑遙。


    “前輩沒有入定嗎?”河六四問道。


    “衰朽之身,無心飛升啦!入不入定的,又有什麽意義呢?”河垚撫須說道。


    河六四歎笑了一聲:“我亦無心飛升,可卻總是陰差陽錯晉升修為!本想平安度日,非是要卷進這混亂漩渦,令我難安!”


    說到此處,河六四眼中透著無奈和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在月光的照映下,顯得格外悲戚。


    河垚笑了笑,說道:“道友此言,倒是讓貧道猜出了一二。”


    河六四一挑眉:“哦?前輩猜到什麽了?”


    河垚的眸子中精光一閃:“猜你心中,有個放不下的人!”


    此言一出,河六四為之一頓,剛要說什麽,忽然發現馬車上的簾子一動,似是有人偷偷放下來一角一般。


    見河六四望向馬車,河垚也瞥了一眼馬車,笑道:“道友當真是少年英才,美人愛慕,不奇怪!”


    河六四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前輩莫要取笑晚輩!”


    河垚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兒女情長,就如同這打坐入定!執著堅守,並非是成仙之道!順應時勢,大丈夫也!”


    河六四明白河垚是在勸自己珍惜眼前人,可他此時重擔在身,無心談情說愛。況且大日聖佛教隻是顯露了冰山一角,前方還不知有多少兇險等待著他,萬一自己有個三長兩短,他不想傷了別人心!


    見河六四苦笑著搖了搖頭,河垚似是看穿了河六四心中所想,說道:“道門講求順從本心,萬法自然!你方才想起那牽掛之人,隻是一聲歎息,而非痛徹心腸!其實道友自知前人已是過往,隻是心中不肯承認罷了!”


    河六四越聽越不自在,因為他覺得,河垚所說,句句在理。


    但是,河六四就是不想承認他說的對。


    然而如此一來,就更加證明河垚說的是對的。


    索性,河六四也不再望月,低頭看向了別的地方。


    河垚見河六四不想繼續聊這些,便也識趣的不再說話,隻是低頭輕輕的撫摸著姑遙的腦袋。


    河六四見狀,心中一陣遲疑,最終還是問道:“前輩!這孩子到底有什麽不同之處?”


    河垚抬起頭,反問道:“道友難道看不出來?”


    河六四猶豫了一下,說道:“恕晚輩無禮,在我看來,前輩高足資質平平,悟性也不高,恐不能窺得成仙之道!”


    河垚似是已經料到河六四會這樣說,並沒有介意,隻是寵愛的看著沉睡的姑遙,說道:“道友乃是天罡教之人,對我丹鼎教知之不深,情有可原!”


    河六四一皺眉:“前輩的意思是...”


    “這孩子或許不是修道的材料,可卻是煉丹的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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