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五房。


    分別是戶房檢正蔡京。


    禮房是畢仲衍,真宗時宰相畢士安之曾孫。


    吏房為曾伉,中書條例司的舊人。


    兵房則是徐禧。


    刑房王震,前宰相王旦曾孫。


    孔目房王修。


    眾人一一向章越見禮。


    章越心想,曾伉,徐禧都是天子親自提拔的,這一年來中書在官家眼底幾乎是透明的。


    蔡京,畢仲衍則都是原來自己的人。


    畢仲衍是老泰山吳充寫信給自己舉薦的,呂公著,歐陽修對他也很賞識。


    章越在稱疾前一個月,提拔畢仲衍為中書檢正。


    章越稱疾之後,王珪沒有少找蔡京和畢仲衍的麻煩,各種找借口和罪名中傷二人。


    說實話,這也是人之常情。


    章越為參知政事,管理朝廷財政時,要改役法時,判司農寺熊本和三司使李承之二人都是新黨舊臣,並不賣自己的賬,最後李承之被迫不合而去,熊本則見章越拜資政殿大學士後,知道胳膊扭不過大腿,最後轉投章越門下。


    這二人一走一降的局麵。


    王珪也是這般,蔡京畢仲衍身為中書檢正不是自己心腹,用得不順手。


    於是以各種考核名義,安排難事破事,還有雞蛋裏挑骨頭的手段來逼這兩個人就範。這都是官場上老一套玩人的手段。


    最後一路跟隨章越最久的蔡京,沒頂住王珪的一套一套的手段,被迫‘歸降’。


    而才跟隨章越不過一個月的畢仲衍,居然頂住了王珪的找碴(史書記載,王珪與充不相能,以仲衍為充所用,數求罪過欲傷之,卒無可乘,但留滯不遷)。


    章越沒料到半路出家的畢仲衍居然一點都不買王珪的賬。須知章越與畢仲衍恩情遠不如蔡京深厚。


    但事實上官場有兩等人,一等是下凡的神仙,一等是背鍋的牛馬。


    王珪不敢真奈何畢仲衍,卻敢真奈何蔡京。


    眾人一一上前見禮。


    章越道:“仆再臨中書,一切繁文縟節皆免,陛下責仆全權主征夏之事。”


    章越加重了口氣對眾人道:“從今日有關於山西,河東各路關於西夏一切公文,抄報都先交由我過目,未經允許不得發邸抄!”


    五房公事與眾堂吏都是稱是。


    徐禧表情微微有些異樣。


    “此外陛下龍體不適,我等當分君之勞。從今日起仆與王丞相輪流在中書值宿,不知王丞相意下如何?當然今日是仆來值宿!”


    章越向王珪問道。


    王珪聞言暗暗叫苦,自己上了年紀,如何能與章越這般在中書值宿呢?


    王珪看了一眼元絳,元絳沉默不語。王珪笑著道:“當然。”


    中書五房檢正也看出了局勢不同,章越此番迴中書手段極強,頗有大權攏手之意。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先燒到了王珪頭上。


    王珪掂量著章越的意思,對左右吩咐道:“你們立即收拾值房,再將今夜留值吏員名單排出。”


    章越笑道:“還是王丞相想得周到。”


    王珪笑了笑,左右各自去忙事了,元絳心情不愉迴自己廳裏歇息。


    堂上留著章越和王珪二人說話。


    王珪輕咳一聲,左右服侍的堂吏都是自覺退下,但見都堂上的門窗都一扇扇地合上。


    堂吏們動作雷厲風行,到了這政事堂中個個都是人精,嗅覺不敏銳的人在此是生存不下去的。


    王珪笑道:“度之,今日新拜相風力如此之強,令老夫刮目相看。”


    眼前左右無人,到了私下場合,章越則立即起身,恭敬地對坐在椅上的王珪道:“王公,話可不能這麽說,當年要不是公點我為進士,我哪有今日啊!”


    “方才那些都是擺給外人看的。”


    王珪見章越這態度點點頭,然後道:“度之言重了,本朝不許有座主門生之說,你我也沒有師生的名義,但是你能記得當年伱我這一段情誼,老夫也算是銘感五內了。”


    “我還記得當時仁宗皇帝……”


    章越聽著王珪講了一大段老皇曆,其實當初卷子裏自己本是犯了些忌諱,但王珪又是如何力排眾議地將自己卷入納入前十名之中,最後得到了仁宗皇帝的賞識。


    王珪幾十年官場經曆,辦事綿綿密密,周周到到。


    你若因他三旨相公的名聲而低估他,是會吃大苦頭的。說實話章越不怕王安石,呂惠卿,章惇那般大開大合的,就怕這等綿裏藏針的。


    王珪最後語重心長地對章越道:“度之,官場是一個講人情的地方,不近人情的人是走不遠的!”


    章越道:“受教了。”


    永遠要把敵人當作老師一樣來學習。


    王珪說完之後,當即吩咐人道:“讓曾檢正將堂簿取來。”


    章越聽到堂簿二字心底一動。


    什麽是堂簿?


    中書宰相的權柄!


    眾所周知宋朝文官人事權分三等,一等是流內銓,審官西院,這二者管理大部分文官,這被稱為吏部注授。


    還有一等是天子親除。


    而介於二者之間的,則是中書堂除,打個比方大宋有一半以上的知州,要經過中書堂除。


    章越對堂除太清楚,他中進士授官時是往流內銓跑的關係,但製舉後,就直接進入堂除。


    換句話說,自己是政事堂直管官員。


    而天下政事堂直管官員,自卿監而下及已經進擢或寄祿至中散大夫者。


    片刻後中書吏房檢正曾伉手捧著一本堂簿放在章越,王珪麵前,這是宰相方可瀏覽的。


    章越打開堂簿上麵除了有官員名字外,還有出身歲月、曆任資序,節述功過及主要親屬關係,逐月進納,以備查考。


    此外還有‘堂闋’。


    堂闋多是善闋,大闋,也有些特別重要以及艱難的職位,甚至小到縣令除授。


    這堂簿天下多少官員趨之若鶩,便這麽靜靜地放在章越手中。章越心底感歎,有人曾說如果天底下有一個詞能將四大名著說透,那就是‘編製’二字。


    這可是以往為參政時,不曾有的權力,如今便躺在麵前。


    章越翻了兩頁,克製了自己衝動,將堂簿放在一旁,舉起茶盅來道:“看過了。”


    王珪點點頭對曾伉道:“先收起來。”


    曾伉帶著堂簿走後,王珪對章越道:“以後堂闋,你我共論之。”


    章越點點頭,王珪也是怕自己為‘稱疾’時不悅,主動向自己示好,自己拜相第一日便主動交出了堂簿。


    宰相的權力是什麽呢?


    宣麻拜相是一個形式,而這小小的堂簿才是實打實的。


    章越笑道:“多謝王丞相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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