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這浮生鏡中,他才看明白,她消失是因為她重入輪迴。


    她等了五萬年,終於見到他一麵,看到他活得自在快樂,雖隻在他手中短暫停留,但她已心滿意足,認為這五萬年暗無天日的等待都值得。


    她的心願既了,執念放下,設在她身上的法咒消失,她重新轉入輪迴。


    而浮生鏡中再次出現神龍尊者與樸風的影像。


    他們並肩立在冰原懸崖處,看著遠方冰藍的天空,幾塊絳紅彩霞謹慎地鋪陳天邊,他們身後是一片開得燦爛的曼陀沙華、天雨曼陀羅、摩訶曼陀羅及摩訶曼陀沙華,它們不分種屬,親親熱熱長成一片。隻是,所有的花都隻有一種顏『色』:白『色』。


    寒風一起,那些柔軟的花瓣即隨風而起,再紛墜如雨而下。


    “果然應了法華經中所說:天花『亂』墜!”樸風滿臉笑容地看著花瓣飄落,“天界四種天花,你這裏皆有種,但為何全是白『色』,你不感覺白『色』太過單調?”


    尊者道:“白『色』的種屬耐寒,其他的顏『色』在這裏種不活。”


    樸風點頭道:“我猜也是這個道理,不過你這裏倒真是一年比一年冷。有時我想,若你這裏能出一片紅『色』的或藍『色』的曼陀沙華會是怎樣的燦爛情景?”


    尊者道:“若是紅『色』的蔓陀沙華,就須改名叫彼岸花,種在這裏,就『亂』了冥界規矩。”


    樸風微笑道:“哦,說得也是哈。”


    尊者的目光從遠處收迴,淡淡看樸風一眼,道:“你今天的問話,有些……弱智!”


    這迴樸風爽朗地大笑,道:“我承認,我在沒話找話,我實在是擔心你會自己將自己悶死!”


    尊者卻未被他的話逗笑,他再次去看遠處的雲彩。


    每迴站在這裏,他都會想念那隻笨拙的環尾蜥。每次帶它出來它都很開心,明明是個活潑好動的『性』格偏偏要裝出深沉的樣子,每每都讓他感覺好笑。他立在這裏登高眺遠時,環尾蜥也會安安靜靜地站在一側一起賞景。


    不知它現在聖焰宮有無習慣,脾氣有無變得好一些。


    樸風陪他再站了一會兒,又說:“你真的打算幹涉青鸞的轉世?”


    “嗯。”尊者應道,“有點事做,不至於悶死。”


    樸風收了笑容,正『色』道:“你這算無聊到極點?尊者,我知道你法力無邊,但天意不可違。你若更改了他們兩個的天命,你會受天命的反噬。你若要讓她得其所得,她卻會先讓你失去你所想得到的。”


    尊者“嗯”了一聲,表示聽到。


    在這種對方不接話的情況下,樸風不知應不應當繼續再勸,思慮再三他才接著說道:“你不若從前那樣一心不『亂』,難道你還在『迷』『惑』為何修佛?你的修行已達到超越三界六道的境界,現在所謂的無明煩惱,不過是你修行途中的業障,若能將其破盡,你就超越了十法界,此時著境、離境均在你一念之間。若能轉境,則為如來,是為佛。尊者,你的修為及法力皆遠勝於我,破此業障對你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尊者聞言繼續沉默良久,才緩聲說:“是我自己不想破。修到我們這一境界,理當滅妄歸真,可越修行我越想知道:我在意什麽?想得到什麽?又害怕失去什麽?參佛無法參明白,或許曆場紅塵俗事能讓我明白。”


    隨後在浮生鏡中演繹的那個楚岩汐與蓮一一之間愛恨交纏的故事,鬼帝也參與其中,知道得一清二楚。而得益於土地的話多,行什對這些事情也非常了解。


    若應天命石的注釋,青鸞多一份癡情,不過多一份傷心,她與行什會在輪迴中不斷錯過,即使兩人最後曆盡磨難恢複天神法身,也隻會維持從前的狀態,一位是困守星河聖地的神女,一位是默默無聞的天兵。若再相逢,也隻是相對無語訴寂寥。但因尊者的幹涉,天命重新編排,才會有宋佳在曆盡幾世坎坷之後,夢中憶起前生,才會有行什被卷入她的夢境,才會有兩個人正正經經地相識相處。


    誰都沒有想到,楚岩汐的一生注定要失去一切他所珍惜、他所在意的那些人,居然是在為尊者承擔修改天命的後果。


    尊者成全了青鸞,而青鸞卻成了一再拆散楚岩汐與蓮一一的罪魁禍首。


    這世上哪有什麽天命,究根結底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自己的選擇,不過是我們今天的決定,導致了明天的命運而已。


    鬼帝歎息:“佛說:今生種種,皆是前生因果。果然,佛最誠實。”


    他將行什帶出了十八層地獄,若再在裏麵耽擱一會兒,行什神力被耗費盡,剩下的那一萬年,他就真的隻能日夜蹲在屋簷高處,再無力化出人形。無語訴寂寥的將不隻是青鸞,亦會是土地。行什與他相伴了五萬年,若一朝無人與他爭吵抬杠,那真會是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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