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被他吵得不行,收迴手瞪他一眼道:“就算那一劍劈不死他,也會被你吵死。”


    土地這次沒有斤斤計較,隻是胡『亂』擦下臉上的淚趕快問道:“鬼君,你是說他還沒有死?”


    神荼看他一張老臉上又是歡喜又是難過的樣子,也不好再為難他,道:“將他打傷的人法力太強,他現在雖未死,但也支撐不了多久。我們鬼府管人間生死卻管不了神仙,你得想個辦法。”


    土地知道他所說非虛,行什的身體看起來已經幾近透明,行什是天族,死後迴歸太虛,就如煙滅。他扶著拐杖立起身來,道:“我馬上想辦法,我去想辦法……”可是口裏說著想辦法,卻在原地打了幾個轉,他竟一時慌得沒了主意。


    一雙筋骨分明的手將老態龍鍾的土地扶住,製止了他的『亂』轉。


    神荼抬頭見到去而複返的霍錚。


    這位血靈與真正的霍錚真的沒有什麽區別,動作與神態以及待人處事方式,沒有一絲不同,楚岩汐到底用了多久時間一點一滴地細心勾勒?


    霍錚半跪行什身邊,手掌一翻一隻小小的瓷瓶出現他手心。


    這個瓷瓶土地怎麽會不認識,這是楚岩汐交給行什的那一隻,剛才行什坐在屋頂上與土地聊天鬥嘴,手上正托著這隻瓷瓶,忽然一道陰影掠過,行什手中頓空,瓷瓶不見了蹤影。而白龍樹下,立著一位青年男子,高大威武長得也不錯,隻是憤恨讓他的麵容有些扭曲。


    土地不認識他,可是行什卻從不曾忘記在星河的那一役,神龍尊者向行什借了一點力量將這位青年囚在了絕地死境。


    行什躍身下屋頂時將土地一推:“去找殿下!”


    話音未落他即去搶瓷瓶,不過他哪裏會是遊奕的對手,堪堪過了三招就落了敗。作為一名天兵,他能與鼎鼎大名的神將靈官過足三招,他已有資本到處吹噓。土地在行什推他的一刹那間即遁入他的府邸,遊奕也不追趕,祭出法咒要起出白龍樹中的神龍。


    遊奕是神龍族的神將靈官,尊者曾賦予他召喚護鼎神龍的權力,他也算是神龍鼎的半個主人。


    神龍出,神龍鼎的聚斂功效到此為止。至於觀音大士淨瓶中的楊柳甘『露』有什麽功效,任何一個修行者都懂得,想從觀音大士那裏奪來不太可能,但從一位天兵手上拿走簡直是易如反掌。


    楚岩汐亦在後悔沒有想周全,幾乎害死行什。


    土地目不轉睛地望著霍錚垂目凝神施展法術,瓷瓶在他法力的催動下煥出道道純白的光芒,聖潔耀眼得讓人不敢『逼』視。


    土地轉頭看了一下那兩棵被斬斷根莖的白龍樹,欲言又止。


    不知是否受光芒的感召,行什蘇醒過來,虛弱的眼神看著霍錚及他手中逐漸幻化成一顆水滴的瓷瓶,他艱難地抬起手,道:“不!白……龍……樹——”


    他的聲音亦飄忽得似被狂風吹『亂』。


    霍錚並不因此分神,再催一份氣力,水珠從虛體變成了實體,一道不屬於人間的暗藍幽光在水滴上盈盈流轉。霍錚起身後退,那粒水珠以不合常理的速度從容下落,沾上行什幾近透明的身體的那一瞬間即四麵擴散,他透明到無法觸『摸』的身體迅速轉變成實體,土地激動地握著行什的手熱淚漣漣。


    受益於楊柳仙『露』而起死迴生的行什一旦恢複神誌即一躍而起,抓住了霍錚的肩膀,憤怒地喊道:“誰讓你救我,白龍樹要死了!你當先救白龍樹!”


    霍錚語音沉緩地說道:“殿下讓我救你,沒有說救白龍樹。”


    行什看著霍錚嚴肅得一本正經的臉,大吼:“你有沒有腦子!殿下等了八百多年,隻想等這兩個人複活,聖水瓶被毀大不了再多澆兩百年的佛前水,可若白龍樹死了,就沒有希望!孰重孰輕,你難道不會分辨?”


    霍錚沒有理會他的激動,他轉頭看了一下那株被砍斷的白龍樹。即使剛才行什擋在樹前,這株樹還是遭到滅頂之災,樹根被毀成這樣,存活的概率太小。楊柳可每日結一粒聖『露』,但是行什傷到這個地步哪裏有時間等聖『露』結成?霍錚要是來晚一步,行什就已消散於天地中。這種情況下隻能用法力催出淨水瓶中的聖水,雖是殺雞取卵,將聖水瓶摧毀,但至少兩者之一獲救。


    “神龍已去,即使樹還活著,他們兩個也無法複活。”霍錚的語氣平靜,讓人聽不出悲喜。


    行什鬆開抓緊霍錚雙肩的手,悲痛欲絕地上前撫著白龍樹,一滴滴的淚掉落樹幹上。


    他是天神,從未流過淚,即使被貶落凡塵受雷擊電打他都未皺過眉,可是這會兒卻忍不住地傷心,八百多年的等待化為烏有。


    這八百多年來他一日不輟地澆著佛前供水,細心地培土裁葉剪枝,嚴加看護,不讓出現一絲的意外。近千年下來,這兩棵樹未成為他的累贅,卻成了他的牽掛,他哪裏都不想去,隻因為擔心放不下。即使土地再三保證會一日不差地幫他澆水,可是到了日落時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返迴這裏,親手澆完水,再細細地端詳它們片刻,他才感覺心裏踏實。


    這許許多多的關愛慢慢凝結成一種感情,讓他難以拋舍。這樹中的兩個人就似他的孩子,他精心嗬護,隻等有一日他們能重迴這個人世。


    霍錚未再說什麽,身形消失,他返迴到楚岩汐的身邊。


    他是血靈,心中有一滴主人的血,無論主人走到哪裏,他都可以憑著心找過去。


    他到的時候,楚岩汐略落下風,這顯然是一場惡鬥,兩個人看上去都疲憊不堪,而法陣太過玄奧,霍錚也看不太明白,即使想幫忙也無從下手。


    “我說過,你若不恢複尊者的法身,就無法勝得了我。八百年前落敗是因為我未完全恢複,可今天我已非昔比。”


    楚岩汐知道遊奕說得未錯,受這凡人身體的困縛,許多法術無法達到它本應有的威力。平時他沒有什麽感覺,一旦對手勢均力敵時,這極微小的差別就可讓戰局謬以千裏。


    他心中雖有怒火萬千,可無論他如何努力,他都沒有辦法製服遊奕,總是差那麽微妙的一點點。屢次的不得手讓他越來越暴躁,遊奕的故意冒犯亦讓他惱火,從來都冷靜自製的他,這時也顯出一些心浮氣躁的跡象。


    高手對陣不能有任何疏忽,隻是心神一時未集中,楚岩汐即聽到漫天佛音,無數潔白的優曇花從天而降,眼前的遊奕由一個變成千萬個,亦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想將他的意識控製。


    “鎮魂咒!”楚岩汐心思電閃,疑問立起的時候亦看到對手的利劍化成一道藍『色』光芒撲向他的眉心命宮。千萬個遊奕即有千萬道藍光,恍若流星齊齊撲墜,電光火石之間楚岩汐根本沒有辦法分辨虛實,凝神抵抗那道想控製他思維的外力的同時,他祭出一道仙障妄圖擋住這如雨的劍光。


    不知是因為思維受幹擾讓他法力不濟,抑或是遊奕太過強大,仙障抵擋住了所有虛幻的假象,可是那道真正的劍光,卻挾著淩厲的劍風穿透了防護。


    這一劍將是鎮魂咒最完美的終結。


    即使楚岩汐是不死之身,中了鎮魂咒之劍,也將沉入空蒙,在一片無邊無境的虛空中飄浮。


    楚岩汐的心中忽又再現那種連他都無法控製的戾氣,頃刻彌漫,立時滿泄。


    不容冒犯!誰犯誰死!


    遊奕陡然發現他們所處的地方風雲陡變,一股難以抵禦的寒氣從地底升起,青綠的草地上迅速泛起一道冰霜,就連光線都似被這寒冷切斷。他麵前有那麽極短暫的一瞬間的黑暗,他心裏吃驚欲急退時身體突被纏緊拖至半空,骨骼要被勒碎般的劇痛傳來的同時,他發現自己的法力亦受縛無法施展,彈指之間他心思百轉,可束縛他的那道力量又驟然消失,他狼狽地摔落在地。


    陽光仿似得到赦令,重又傾灑,還是那熱烈得過了點分的陽光,可越曬越讓人感覺冰冷。


    遊奕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甚至他心裏不由自主地生起一種熟悉的親近。在那蒼龍星以北的無垠天界,總是這麽冷寒,即使是太陽的光芒也掛著終年不化的冰霜。


    遊奕忽然很想迴到神龍族,迴到那個很冷卻讓他想念的地方。他驚覺自己的想法時,頭部一道裂痛,讓他不禁皺了眉。而他前麵,逆光而站的正是他恨了不知多少萬年的尊者,還是那樣的冷傲威儀,這種難以抗拒的氣勢讓他幾乎要按習慣下跪請安。


    果然,要不要做神仙隻在楚岩汐一念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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