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來講，要成仙，是件很容易的事？”
“嗯，一念之間。”
“陪我到我死掉以後，我死了，也不在意活著的人是否還記得我。可活著時，被你忘記，心裏會難受……很難受。”考慮再三，蓮一一說出一番她認為足夠深明大義的話。
楚岩汐的手按在她鎖骨邊的一處『穴』位上，她的這句話與霍錚那夜在異域桃源講的話是何其相似。無論是什麽感情——親情、友情或是愛情，人們最怕的不是相恨，是遺忘！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轉身選了一根銀針，斜刺而入，道：“那不行，你死的那一天，我也老得一塌糊塗，那時選擇成仙隻能做一個又老又醜的老神仙。”說到這裏，他微微笑道：“不可以，做神仙還是要趁年輕英俊時。”
蓮一一不知他說真說假，急道：“神荼明明說你不會死。”
“不會死並不是講我不會老，你可真笨，”楚岩汐道，“有一天我老到牙也掉光，頭發也沒有，動也動不了時，神誌不清，無人照顧卻總死不掉，苟延殘喘，你想想會有多可憐。”
蓮一一驚訝地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痛：“怎麽會？”
“怎麽不會？”楚岩汐拿起最後一根銀針，道，“當初鬼帝們決定讓我永生不死，是一種惡毒的懲罰，隻是時過境遷，事與願違罷了。”
“可是神荼，神荼……對我們那麽好……”
“曾經我們可是死敵。”他邊講話邊將銀針小心刺入，“集五方鬼帝法力可將名字從生死簿上劃除，但，不可溯。神荼現在想幫我，也無能為力。”
蓮一一愣愣地望著楚岩汐，眼中淚光一閃，接著大滴大滴的淚奔湧而出，她身體上一直受著疼痛的折磨，她可以忍住不流淚，可是想到楚岩汐老到力不從心卻無人照顧時的淒涼情景，她沒有辦法不哭。她手上臂上全是銀針，想擦拭一下都不可能。
“怎麽會這樣？”她哽咽道，“我不要你受這樣的苦，若真是這樣，我寧願你忘記我早日成仙。”
“胡說。”楚岩汐將她眼角的淚拭去，可是那淚怎麽拭都拭不盡。
“我是……認真的！”蓮一一凝視他的冷眸，一字一頓道，“我記得你就可以，你忘記我沒有關係。”
“我陪你。”楚岩汐的食指輕拂她臉頰上的紅荷，輕聲道，“我願意陪著你，到老。你死的那日，我陪你入棺沉睡，永不醒來。”
蓮一一向來知道他情深言淺，怎麽也想不到他會這樣說。她心裏既苦又甜，她為他這句話感覺幸福，卻不肯他為自己做這麽大的犧牲：“可是不行。”
“確實不行。”楚岩汐聲音平靜緩和，“萬一遇到盜墓賊將我弄醒……要麽，我們去遠古冰川，那裏寒冰百萬年不化，我們跳進冰川中，頃刻間就會被凍成冰柱，我們就永存於冰川中……好似也不行，我習慣於寒冷的環境，可你怕冷。你可真麻煩，讓我再想想。”
他在講著生死，語氣卻平淡得似在討論一次天氣晴好時的出行，蓮一一知道他一半在認真，另一半則是在用他特有的方式在逗她開心，可是她卻笑不起來。
“我身體這麽差，或許會死得很早，你還有機會做個年輕英俊的神仙。”
楚岩汐將她散在枕邊的頭發順了順，道：“有我在，你會活很久。”
他語音低沉，就似在講一個誓言。
蓮一一閉目不語，可是才停歇的眼淚又順著眼角往下流。
“以前真不知道你這樣愛哭。”
這句話聽到蓮一一耳中，似乎有一絲不耐煩，她抽泣一下道：“就煩我了？”
“嗯，很煩。”
蓮一一破涕為笑，睜開眼看著他，嗔怪道：“口是心非。”
楚岩汐也微笑。
兩人的相視一笑打破了剛才的悲傷氣氛。
蓮一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些難為情地說道：“岩汐……我們……應當會有好多孩子……孩子又會有孩子，你若真能長生不死，一直不斷有後輩在照顧你，或許並不會像你想象的那樣淒涼。”
楚岩汐沒想到她還在想著這件事，他沉『吟』半晌才說道：“可我並不喜歡小孩，更未想過將來有一天要孩子。”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沒聽過這句話？”蓮一一雖知道他的脾氣肯定不惹孩子喜歡，但沒有想過他根本就不想要孩子。
楚岩汐長眉一挑，不以為意地問：“又是你那位天神婆婆同你灌輸的道理？”
蓮一一反問：“有什麽不對嗎？”楚岩汐道：“當然不對，孝不孝，不是生了多少孩子，而是長輩活著的時候，我們有沒有時常去看一看，有沒有花工夫陪。”
聽他這麽一說，蓮一一又感覺有理，但她還是輕聲嘟噥：“可是，自己的孩子，總當要一個。”她聲音極小，她雖口無遮攔，但與相愛的男子談論孩子的話題亦讓她受窘。
楚岩汐不同她再爭論這個問題，道：“老到耳不能聽，眼不能視，即使有後輩伺候床前也是一種折磨。既然你不要我陪你沉睡，等哪日你不在人世時，我還是去做神仙的好。反正神仙有法術，即使老成一團薑，我也可以將自己變迴現在的模樣。”
蓮一一看著他靜若秋水的雙眼，想判斷他這句話是真還是假：“岩汐，你可是皇帝，金口玉牙，不可以騙我。”
楚岩汐將自己的右手拇指按在她的拇指上，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蓮一一這才放心地微笑。
她哪裏知道，楚岩汐已沒有了法力，他永遠都隻能困在這凡人身體中，變老變弱，怎能成仙！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楚岩汐將針灸撤了，隻在幾個重要『穴』位上留針侯氣。
蓮一一感覺到那種徹骨的痛已退得差不多，心裏那塊冰還未全化，但相比較起剛才的痛楚，這已不算什麽。疼痛耗費她太多精力，一旦身體略有舒適她即感到特別疲累，她的眼睛似要閉上，她強行又睜開，側轉身攀上他的手臂，頭抵他的胸口，道：“岩汐，我不要睡，你要陪我再講一會兒話。”
她困頓之際，說出的話軟糯得似在撒嬌。她天『性』活潑好動，又比楚岩汐大了幾歲，所以總刻意在他麵前裝得老成，說話做事都盡量穩重。自認識以來，她就沒有這樣纏過他，亦沒有用過這種口氣同他講話。
楚岩汐感覺幾十萬年的清修都在這一瞬間土崩瓦解，即使知道她的溫柔是陷阱，他也願為之粉身碎骨。沒有聽到他的迴答，蓮一一仰起頭看他，輕聲道：“聽到你的聲音，知道你陪在身邊。這樣，我就很滿足。”
楚岩汐輕輕挪個位置讓她靠得更舒適，亦小心地避開她身上留著的幾枚銀針：“你想聽我講什麽？”
蓮一一聞著他身上的暗暗冷香，心裏感覺很踏實，她半閉著眼睛道：“伏羲琴吧，是伏羲大帝用過的琴嗎？”
“伏羲畫八卦、取火種、造書契、創樂器、興嫁娶。所謂的創樂器，就是指他創造了琴。至於樸風手中那把琴到底是不是伏羲曾用過的，我倒真未關心過。”
“我猜是吧……興嫁娶？難道伏羲大帝之前沒有嫁娶之事？”
“嗯，是他立‘製嫁娶’，定以鹿皮為聘禮。亦是他創定了姓氏，他自定姓風，並要求同姓不婚……”說到這裏，他有短暫的沉默，蓮一一半睡半醒之間點頭，耳邊聽到楚岩汐又說：“不過，他娶的卻是自己的同胞妹妹。”
“嗯，”蓮一一先是點頭，繼而慢一拍感覺到驚奇，“什麽？”
“伏羲人麵龍身，女媧人麵蛇身……《獨異誌》中講：昔宇宙初開之時，隻有媧兄妹二人在昆侖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為夫妻，而煙悉合，若不，使煙散。’於煙即合，其妹即來就兄。”他看一眼聽得認真的蓮一一，繼續道：“你若去某些供奉三皇五帝的廟中，猶可看到伏羲女媧畫像邊常繪有兩股相合的煙，指的就是這個典故。”
“這是神話傳說吧，兄妹怎麽可以成婚？”蓮一一實在不解，“伏羲大帝既然自己定製要求同姓不婚，又怎麽會娶親妹妹？”
楚岩汐看她精神奕奕，哪還像要陷入昏睡的樣子：“你不困我倒是困了。”
“岩汐，你將銀針全撤了，快去休息，我已不再感覺寒冷。”
楚岩汐道：“再稍候一會，況且我要等雷霆。他入了水陣，這麽久都未出來，我略有擔心。”
蓮一一這才憶起『迷』糊之間見到的那道與他們擦身而過的黑影，竟是雷霆。
他們才提到雷霆，話音未落，書房中央的地磚上突然化出一波又一波的水紋，水中寒氣瞬間彌漫室內，楚岩汐想也未想，立起身擋在蓮一一身前。
“嗯，一念之間。”
“陪我到我死掉以後，我死了，也不在意活著的人是否還記得我。可活著時，被你忘記，心裏會難受……很難受。”考慮再三，蓮一一說出一番她認為足夠深明大義的話。
楚岩汐的手按在她鎖骨邊的一處『穴』位上，她的這句話與霍錚那夜在異域桃源講的話是何其相似。無論是什麽感情——親情、友情或是愛情，人們最怕的不是相恨，是遺忘！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轉身選了一根銀針，斜刺而入，道：“那不行，你死的那一天，我也老得一塌糊塗，那時選擇成仙隻能做一個又老又醜的老神仙。”說到這裏，他微微笑道：“不可以，做神仙還是要趁年輕英俊時。”
蓮一一不知他說真說假，急道：“神荼明明說你不會死。”
“不會死並不是講我不會老，你可真笨，”楚岩汐道，“有一天我老到牙也掉光，頭發也沒有，動也動不了時，神誌不清，無人照顧卻總死不掉，苟延殘喘，你想想會有多可憐。”
蓮一一驚訝地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痛：“怎麽會？”
“怎麽不會？”楚岩汐拿起最後一根銀針，道，“當初鬼帝們決定讓我永生不死，是一種惡毒的懲罰，隻是時過境遷，事與願違罷了。”
“可是神荼，神荼……對我們那麽好……”
“曾經我們可是死敵。”他邊講話邊將銀針小心刺入，“集五方鬼帝法力可將名字從生死簿上劃除，但，不可溯。神荼現在想幫我，也無能為力。”
蓮一一愣愣地望著楚岩汐，眼中淚光一閃，接著大滴大滴的淚奔湧而出，她身體上一直受著疼痛的折磨，她可以忍住不流淚，可是想到楚岩汐老到力不從心卻無人照顧時的淒涼情景，她沒有辦法不哭。她手上臂上全是銀針，想擦拭一下都不可能。
“怎麽會這樣？”她哽咽道，“我不要你受這樣的苦，若真是這樣，我寧願你忘記我早日成仙。”
“胡說。”楚岩汐將她眼角的淚拭去，可是那淚怎麽拭都拭不盡。
“我是……認真的！”蓮一一凝視他的冷眸，一字一頓道，“我記得你就可以，你忘記我沒有關係。”
“我陪你。”楚岩汐的食指輕拂她臉頰上的紅荷，輕聲道，“我願意陪著你，到老。你死的那日，我陪你入棺沉睡，永不醒來。”
蓮一一向來知道他情深言淺，怎麽也想不到他會這樣說。她心裏既苦又甜，她為他這句話感覺幸福，卻不肯他為自己做這麽大的犧牲：“可是不行。”
“確實不行。”楚岩汐聲音平靜緩和，“萬一遇到盜墓賊將我弄醒……要麽，我們去遠古冰川，那裏寒冰百萬年不化，我們跳進冰川中，頃刻間就會被凍成冰柱，我們就永存於冰川中……好似也不行，我習慣於寒冷的環境，可你怕冷。你可真麻煩，讓我再想想。”
他在講著生死，語氣卻平淡得似在討論一次天氣晴好時的出行，蓮一一知道他一半在認真，另一半則是在用他特有的方式在逗她開心，可是她卻笑不起來。
“我身體這麽差，或許會死得很早，你還有機會做個年輕英俊的神仙。”
楚岩汐將她散在枕邊的頭發順了順，道：“有我在，你會活很久。”
他語音低沉，就似在講一個誓言。
蓮一一閉目不語，可是才停歇的眼淚又順著眼角往下流。
“以前真不知道你這樣愛哭。”
這句話聽到蓮一一耳中，似乎有一絲不耐煩，她抽泣一下道：“就煩我了？”
“嗯，很煩。”
蓮一一破涕為笑，睜開眼看著他，嗔怪道：“口是心非。”
楚岩汐也微笑。
兩人的相視一笑打破了剛才的悲傷氣氛。
蓮一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些難為情地說道：“岩汐……我們……應當會有好多孩子……孩子又會有孩子，你若真能長生不死，一直不斷有後輩在照顧你，或許並不會像你想象的那樣淒涼。”
楚岩汐沒想到她還在想著這件事，他沉『吟』半晌才說道：“可我並不喜歡小孩，更未想過將來有一天要孩子。”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沒聽過這句話？”蓮一一雖知道他的脾氣肯定不惹孩子喜歡，但沒有想過他根本就不想要孩子。
楚岩汐長眉一挑，不以為意地問：“又是你那位天神婆婆同你灌輸的道理？”
蓮一一反問：“有什麽不對嗎？”楚岩汐道：“當然不對，孝不孝，不是生了多少孩子，而是長輩活著的時候，我們有沒有時常去看一看，有沒有花工夫陪。”
聽他這麽一說，蓮一一又感覺有理，但她還是輕聲嘟噥：“可是，自己的孩子，總當要一個。”她聲音極小，她雖口無遮攔，但與相愛的男子談論孩子的話題亦讓她受窘。
楚岩汐不同她再爭論這個問題，道：“老到耳不能聽，眼不能視，即使有後輩伺候床前也是一種折磨。既然你不要我陪你沉睡，等哪日你不在人世時，我還是去做神仙的好。反正神仙有法術，即使老成一團薑，我也可以將自己變迴現在的模樣。”
蓮一一看著他靜若秋水的雙眼，想判斷他這句話是真還是假：“岩汐，你可是皇帝，金口玉牙，不可以騙我。”
楚岩汐將自己的右手拇指按在她的拇指上，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蓮一一這才放心地微笑。
她哪裏知道，楚岩汐已沒有了法力，他永遠都隻能困在這凡人身體中，變老變弱，怎能成仙！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楚岩汐將針灸撤了，隻在幾個重要『穴』位上留針侯氣。
蓮一一感覺到那種徹骨的痛已退得差不多，心裏那塊冰還未全化，但相比較起剛才的痛楚，這已不算什麽。疼痛耗費她太多精力，一旦身體略有舒適她即感到特別疲累，她的眼睛似要閉上，她強行又睜開，側轉身攀上他的手臂，頭抵他的胸口，道：“岩汐，我不要睡，你要陪我再講一會兒話。”
她困頓之際，說出的話軟糯得似在撒嬌。她天『性』活潑好動，又比楚岩汐大了幾歲，所以總刻意在他麵前裝得老成，說話做事都盡量穩重。自認識以來，她就沒有這樣纏過他，亦沒有用過這種口氣同他講話。
楚岩汐感覺幾十萬年的清修都在這一瞬間土崩瓦解，即使知道她的溫柔是陷阱，他也願為之粉身碎骨。沒有聽到他的迴答，蓮一一仰起頭看他，輕聲道：“聽到你的聲音，知道你陪在身邊。這樣，我就很滿足。”
楚岩汐輕輕挪個位置讓她靠得更舒適，亦小心地避開她身上留著的幾枚銀針：“你想聽我講什麽？”
蓮一一聞著他身上的暗暗冷香，心裏感覺很踏實，她半閉著眼睛道：“伏羲琴吧，是伏羲大帝用過的琴嗎？”
“伏羲畫八卦、取火種、造書契、創樂器、興嫁娶。所謂的創樂器，就是指他創造了琴。至於樸風手中那把琴到底是不是伏羲曾用過的，我倒真未關心過。”
“我猜是吧……興嫁娶？難道伏羲大帝之前沒有嫁娶之事？”
“嗯，是他立‘製嫁娶’，定以鹿皮為聘禮。亦是他創定了姓氏，他自定姓風，並要求同姓不婚……”說到這裏，他有短暫的沉默，蓮一一半睡半醒之間點頭，耳邊聽到楚岩汐又說：“不過，他娶的卻是自己的同胞妹妹。”
“嗯，”蓮一一先是點頭，繼而慢一拍感覺到驚奇，“什麽？”
“伏羲人麵龍身，女媧人麵蛇身……《獨異誌》中講：昔宇宙初開之時，隻有媧兄妹二人在昆侖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為夫妻，而煙悉合，若不，使煙散。’於煙即合，其妹即來就兄。”他看一眼聽得認真的蓮一一，繼續道：“你若去某些供奉三皇五帝的廟中，猶可看到伏羲女媧畫像邊常繪有兩股相合的煙，指的就是這個典故。”
“這是神話傳說吧，兄妹怎麽可以成婚？”蓮一一實在不解，“伏羲大帝既然自己定製要求同姓不婚，又怎麽會娶親妹妹？”
楚岩汐看她精神奕奕，哪還像要陷入昏睡的樣子：“你不困我倒是困了。”
“岩汐，你將銀針全撤了，快去休息，我已不再感覺寒冷。”
楚岩汐道：“再稍候一會，況且我要等雷霆。他入了水陣，這麽久都未出來，我略有擔心。”
蓮一一這才憶起『迷』糊之間見到的那道與他們擦身而過的黑影，竟是雷霆。
他們才提到雷霆，話音未落，書房中央的地磚上突然化出一波又一波的水紋，水中寒氣瞬間彌漫室內，楚岩汐想也未想，立起身擋在蓮一一身前。